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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時候,不可知的事物,遠遠比已知的危險的事物更令人有恐懼感。你不知前面會發(fā)生什么,也不知它帶給你的究竟是什么。 顏淡思忖片刻,還是決定直接從村落借道,如果運氣好的話,說不定還能在那里借宿一晚。 她正要抬腳往前走,只聽咔的一聲,頭頂?shù)囊桓鶚渲嗔?,那尸首驀地下沉了兩尺。顏淡往前平視,正好對著那尸首的腹部。那具尸首的上裳下擺已經(jīng)完全破碎,正好露出破爛不堪的小腹。只見那尸首的小腹里,擠滿了黑色的尸蹩,好似把這人的尸首當(dāng)成了窩,里面黏著一層層綠油油的蟲卵,這些蟲卵就和她之前在小溪邊瞧見的一模一樣。 顏淡只覺得一股惡心反胃的感覺沖上喉嚨,腳下一軟,差點坐倒在地。一只涼冷的手突然從后面伸過來,輕輕捂住她的嘴。顏淡立刻聞到一股淡淡的、若有若無的檀香味兒,可這股檀香味兒中還帶著些許血腥氣。 只聽柳維揚的聲音在她耳邊低低響起:噤聲。 洛月 只聽柳維揚的聲音在她耳邊低低響起:噤聲。 顏淡實在很手癢,很想給他那么一下子,最后還是硬生生克制住了。隨著柳維揚慢慢松開手,她聞到的那股血腥味越濃,不由轉(zhuǎn)頭去看,只見對方淡白色的外袍下擺被染得一片殷紅。 柳維揚往前走了兩步,盡管身形依舊挺拔,還是可以看得出他走路的姿勢和平日不太一樣。顏淡摸摸下巴,如果他受了傷,對她來說可真是天大的便宜,之前把她從懸崖上推下去的事qíng也該一起算一算了。 柳維揚停住腳步,回頭瞥了她一眼,一雙淡然的眸子還是波瀾不驚。顏淡立刻會意,跟著他往前走。 曾有人對她說過,共患難的朋友未必能共享福,而敵人卻未必不會變成同伴。對于這句話,顏淡深以為然。 柳維揚緩緩從那具尸體邊走過,尸首上的尸蹩突然不動了,只是一眨眼功夫,它們瘋了一般拼命往上爬,像是想避開柳維揚。 顏淡看得清楚明白,不由訝然:柳維揚身上還有血腥味,從來對血腥尸臭趨之若鶩的尸蹩怎么可能會像閃避呢?她想起唐周的血可解百毒,再看看柳維揚外袍下擺的血跡,莫非,尸蹩在懼怕他的血? 顏淡斟酌一陣,待他們走到村頭的時候,放軟了聲音開口道:柳公子,你的傷還好么? 柳維揚腳步不停,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 顏淡頓時有一種和啞巴爭辯的無力感,索xing一不做二不休,快步走上前一把拉住他的手臂,目光灼灼地望著他。 柳維揚不得不停下腳步,低下頭看她:怎么? 顏淡眼中發(fā)亮,熱切地盯著他瞧。紫麟曾誣蔑她說,她這個表qíng簡直能讓人三天食不下咽。不過有用的就是好的,至于到底是讓人食不下咽還是垂涎三尺,這個根本無關(guān)緊要。她活過了這許多年,見過的人世也不少,有些事qíng,覺得有個好的了結(jié)就行。 柳維揚面無表qíng,想把袖子從她手里抽出來。顏淡立刻死死按住,經(jīng)過這段時日的相處,她多多少少還是有點了解對方的xing子,他不喜歡和別人有肢體觸碰,絕對不會較真地拉開她的手。 柳維揚抽不回袖子,無奈地開口:你想要做什么? 顏淡暗自得意不已:你不是把我們都騙進魔相里來送死么,不是把我推下懸崖么,不是我問一百句話你都當(dāng)沒聽見么?天地間因果循環(huán),種下了因,就必定食下那個果,現(xiàn)在該是受報應(yīng)的時候了。 柳維揚見她不說話,依舊目光灼灼地看著他,忍了一會兒還是不得不挪開目光:你到底想怎么樣? 顏淡微微一笑,乖巧清澈,溫言軟語:柳公子,不如讓我?guī)湍惆幌聜?,這樣子傷才好得快。 柳維揚動了動嘴角,在她熱切的bī視下,終于還是道了一句:有勞了。 他找了個樹樁子坐下,撩起染血的衣擺給她看。顏淡蹲在邊上,看著那道絕對不淺的傷口實在忍不住幸災(zāi)樂禍:這傷口看起來倒像是利器劃開的。她當(dāng)然不會有這么好心給他治傷,只不過想乘機做點手腳,順便再偷偷抹一點他的血藏好,萬一尸蹩真是害怕他的血,那她以后心里也好有個底。 是從懸崖上跳下來的時候,在石頭上劃開的。柳維揚語氣平淡。 顏淡怔了一下:從懸崖上跳下來? 柳維揚看了她一陣,緩緩道:看來,你果然不知道。 顏淡頓時有種被他設(shè)計的感覺。 我們之前走過的并不是山路,而是走在翻天的背上。等我發(fā)現(xiàn)的時候,它已經(jīng)要翻身了,bī不得已只好從懸崖上跳下去。 顏淡曾聽師父說起過翻天,若論起淵源,翻天和紫麟還是同族同宗,只不過翻天比紫麟高大生猛得多。因為個子大,也異常的懶散,時常躺在那里幾十年、甚至幾百年也不起來爬兩步,身上自然而然地就生出糙木來了。但是它躺久了,偶爾還是會起來翻個身。這一翻身,當(dāng)真就如天地都翻過來一般,才會有翻天這個名字。 顏淡有點不好意思,弄了半天他也是好心,卻是她誤會了。她抬手虛按在他的傷上,輕聲念了幾句治愈的咒術(shù),只見淡淡的白光漾開,本來裂開的傷口立刻就收緊愈合了。 柳維揚若有所思,輕聲道:既然不是你,那還有誰會見過翻天?顏淡把一角沾著他的血的絲帕疊了疊,收好,隨口道:這個很重要么? 柳維揚放下衣擺,站起身走了兩步,淡淡道:多謝你。 奇怪,那余墨和唐周呢?不會被壓在翻天底下去了吧?如果真是這樣,余墨說不定還有救,唐周肯定成ròu泥了。 柳維揚搖搖頭,示意他也不知道。 他們走到村落外面,只見村頭那棵大樹下立著一塊石碑,上面用寫了兩個大字:洛月。 不光是顏淡,連柳維揚淡然的眸子中都閃過一絲驚異。 邪神和上古時候的神仙一般,是古老的種族。 那個時候,天還不是天,地也沒有成為地,天地幾乎是聚合在一起的。盤古開辟天地后,人世間才不再是一片灰暗混沌。 女媧用泥捏了凡人,而邪神用自己的血ròu化成了洛月族人。 在仙魔之間的那場爭斗中,邪神滅族,魔境消亡。洛月族不得不遷出魔境,隱居在凡間??墒切吧褚粶?,他們也受到了波及,壽命越來越短,只能依靠子孫不斷繁衍來維持血脈。洛月族極為傲慢,這點像極了他們的始祖邪神,他們不愿同凡人接觸,更不用提通婚了,也就是因為這樣,如今這世上幾乎再找不出一個洛月族人。 洛月人同他們的始祖一般,在千百年的洪流中已經(jīng)消亡了。 顏淡抬起手指敲了敲下巴,低聲道:這里的洛月族,應(yīng)該是魔境消亡之前的洛月族吧? 柳維揚難得答應(yīng)了一句:也未必,若是在邪神沒有滅族的時候,他們怎么會用得到人祭? 顏淡頓時毛骨悚然。在仙魔之戰(zhàn)前,洛月人是出了名的美麗。邪神的始祖就不無得意地說,天地間凡是他們造出來的,都是沒有半點瑕疵,不像有些神仙捏出來的凡人,總有些許缺憾。從那個時候起,天庭同魔境之間就時有些小紛爭,慢慢的,一點心里的不待見越積越深,仙魔兩界終于開戰(zhàn)。那時魔境的主人是邪神玄襄,他和紫虛帝君、計都星君在云天宮同歸于盡,魔境就此消失。而洛月人離開魔境,不管是容貌還是身體都發(fā)生了很大改變,原本美麗的容顏開始變得古怪,身體也漸漸矮小扭曲。 雖說再嬌艷的花也有凋謝的時候,再美好的容顏也會蒼老,可是親眼見到了還是覺得可惜。顏淡話音剛落,就見柳維揚頗為意外地望了她一眼,好似在詫異她何時除了那些無聊的話還會正兒八經(jīng)地說話。 她撇了撇嘴,不滿地想,她骨子里有的是內(nèi)涵,只不過還沒人發(fā)現(xiàn)罷了。 顏淡當(dāng)先走進洛月族人群居的村落,過了村頭那一片桑樹林,便見遠遠近近有不少人家,每戶人家都搭著高腳木屋,一條清澈小溪彎彎地繞過,清亮的溪水在落日下閃著粼粼波光。她打從心底覺得,這里是魔相中最美好的地方了。 之前那些人面獾、血雕什么的,實在是太兇猛太蠻夷,她委實不怎么欣賞。 你們是誰,怎么會闖到這里來的? 這道聲音聽得出是出自一個少年口中,還是清稚、秀氣的,微微帶點少年正長成的沙啞。顏淡回過頭,只見夕陽余光中站著一雙少年男女。躲在剛才說話的那個少年身后的是個看模樣年方豆蔻的少女,烏黑的眼一眨不眨地看著他們,不,確切來說,是直接越過顏淡,定定地看著她身后的柳公子。 那少女忽然笑了,就這么對著柳維揚嬌憨地笑:你是來娶我姊姊的吧? 顏淡轉(zhuǎn)頭看了看面無表qíng的柳維揚,再看了看這雙少年男女,很不厚道地撲哧一聲笑出了聲。 顏淡很容易在洛月族找到了落腳的地方。這其中,實在多虧了柳維揚。之前那位笑得很嬌憨的少女恰好是洛月族中頗有聲望的人家的小姐,用凡間的風(fēng)俗來說,那是名門望族,祖上庇蔭,好比現(xiàn)在的天下是裴氏的天下,裴姓也比別的姓氏高貴些。 至于其間種種,簡單來說也就是兩句話的功夫。 洛月族人取名的法子古怪,只有名沒有姓,之前那個少年叫南昭,那個少女叫水荇,是表兄妹,而少女水荇的那位將要嫁給柳維揚的親姊姊芳名儂翠,這是其一。 其二,儂翠是洛月族中的美人,不知怎么曾夢到過神霄宮主柳維揚,從此心心念念,甚至還擱下了非君不嫁的話來,只要柳維揚一進洛月族的村落,立刻就會有一群人把他扭送到儂翠小姐的面前。 顏淡初時很驚訝,待看到亭亭玉立、楚楚柔qíng的洛月美人儂翠,只能感嘆柳維揚真是桃花綿綿,每一株都是千嬌百媚、百里挑一。本來神霄宮中女侍就多,貌美如花的更多,結(jié)果到了魔相好不容易碰見這么一村子人,就出來了一位瞧上他的。 于是顏淡在儂翠柔qíng萬千的眼波中,把柳維揚賣掉了。 一卷畫軸鋪開,慢慢露出里面青衫翩然、清華萬千的男子。那道人影背后,是青山隱隱,萬里河山,然而這些不過是隱沒在背后襯托其人風(fēng)采,僅此而已。 顏淡低頭看畫,那畫中男子的眉目,果真和柳維揚生得一模一樣??上н@畫筆法雖好,畫中人神韻卻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