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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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姑娘手勢打得飛快, 肩上怪鳥也咿呀作語:“一種香料, 谷里斑斕蛇才能聞到。是跟蹤尋人之物。我一路找到揚(yáng)州城來,香味斷了,只有你身上還有殘余底香?!?/br> 葉竹凜然,想到了殿下和她提過的鬼谷諸人,雖然對不上號,但這股高深莫測的氣勢, 應(yīng)當(dāng)八九不離十。于是試探著說:“……許是從我主子那沾的。姑娘可是出自鬼谷?” 怪鳥又替主人說了話:“嗯。”說完這句,它像是累了, 從肩膀飛躍, 在桌面上躥下跳抗議罷工。那女子便從袖袋里掏出幾顆小堅果, 怪鳥屁顛顛地吃了。 然后才回歸主人肩膀,任勞任怨地將讓人眼花繚亂的手語,轉(zhuǎn)為嘔啞嘲哳的聲音。 就著光,葉竹也看清了這只怪鳥—— 原來是只色彩斑斕的鸚鵡, 毛茸茸的一團(tuán)兒,色澤古怪,并非常見的綠色, 而是粉嫩的桃紅…… 瞧著還怪可愛的。 “來找人。你主子是男是女?”女子接著打手勢, “方便告知姓名嗎?” 葉竹指尖蘸水, 在桌上寫了個“玉”字,又寫了個“謝”字。 女子抬頭看了她眼,放下心來,右手往左肩一按, 將開啟的機(jī)關(guān)合上,自我介紹:“我名江州司,江洲地名,司馬之司,在鬼谷這一代人中年歲最長,忝得師姐的名號。阿姒在哪?” 葉竹沉默片刻,給江州司倒了杯水,也在一旁坐了下來,將出宮之后的行程和遭遇和盤托出。 江州司面無表情聽完,無波無瀾的:“怪不得在客棧邊斷了線索。我明天去運(yùn)河下游支流尋找?!?/br> 她也不交代不道別,起身準(zhǔn)備離開。葉竹急了,叫住她:“哎!江姑娘,能否帶上我一起!我也要去找殿下?!?/br> 江州司古怪地看了葉竹一眼,問道:“你會輕功嗎?” 葉竹:“……” 還真不會。她搖了搖頭。 江州司:“那你怎么離開?我能拎你越城門,不能提你十幾里。馬匹更是出不了城。而城外荒郊方圓二十里,都沒有賣馬的的地方。帶著你太耽誤事了?!?/br> 葉竹啞口無言,欲哭無淚地道:“……那那那那我總要出城吧?” 江州司冷淡地?fù)u頭:“如果通知了朝廷,你最好原地等候?!?/br> 幾句交談下來,葉竹大概摸清了江州司的冷漠性子,不敢強(qiáng)求,只祈禱她能找到自家殿下,護(hù)她平安。 見江州司真的準(zhǔn)備離開,葉竹也只客套地道:“江姑娘可要留下來吃頓飯再走?” 沒想到,江州司腳步一頓,果斷折了回來。 半個時辰后,葉竹目瞪口呆地看著江州司風(fēng)卷殘云,斯文卻速度驚人地吃完一大桌飯菜。 鬼谷……是餓死鬼的“鬼”吧? 江州司吃飽喝足,才頂著那張仙氣飄渺的臉,擦了擦嘴角,肩上小粉團(tuán)代主人道了謝:“多謝款待!恭喜發(fā)財!” 她打了個響指,從袖里滑出一方小銀匣,遞給葉竹,解釋道:“防身用?!?/br> 江州司一扣側(cè)面小鈕,牛毛細(xì)雨般的細(xì)針噴涌而出,全然沒入墻壁之上。 葉竹頭皮發(fā)麻。江州司就又裝了一把銀針進(jìn)去,將銀匣遞給她,施施然離開了。 留下葉竹哭笑不得,低頭研究這奇巧精致的小玩意。 這……算是飯錢嗎? 江州司按著葉竹的說法,沿著運(yùn)河往下。她腳步輕盈飛快,在夜色下,如若只銀白的蝶。 終于等到第一個分叉口,江州司停了下來,纏繞在她食指的紅點(diǎn)斑斕蛇仍舊沒有反應(yīng),她只能自行決定順著哪條水流向下。 江州司這種決斷向來丟給老天爺,隨手掐起六根枯草,卜算了個簡單的爻卦,果斷向右走了。 * “希望來的不要是江師姐?!本嚯x蘇州還有兩天路程,謝重姒和宣玨在個附近村落借住,當(dāng)晚夜色明朗,疏星高懸,謝重姒躺在田野秋草上數(shù)星望月,突然道。 宣玨用刻玉石的那把小銼刀,試著削竹笛,聞言抬頭問:“為何?” 謝重姒:“她喜歡卜卦。雖然很準(zhǔn)吧,但做什么都要算一卦。偶爾幫我插針,都得先問問佛祖,今日診療宜否??孔V程度大概只略高于把我埋在土里,還澆點(diǎn)水的大師兄。更重要的是……” 謝重姒看著那漫天星辰,想到銀針點(diǎn)點(diǎn),接著道:“離玉,你聽說過‘偶人’嗎?” 宣玨問:“殿下指哪一種?” 偶人,可以是孩童玩偶雕刻;可以是木偶戲法表演,也可以是別的隱晦難言。 謝重姒:“偶人祭的偶人。” 宣玨手上動作一頓,點(diǎn)頭道:“知道。以孩童之身為偶,成神庇佑家族的祭典么?” 有的家族傳承百年甚至千年,枝葉繁茂,會有家族氏神的迷信說法。 他們會選取幼年孩童,斬其四肢,封其五感,塑為偶人,供奉神壇之上,成為氏神。 家族每年祭拜許愿,祈求興旺發(fā)達(dá)。 不過這法子太傷天地合氣,不通人和,大齊明令禁止許久了。 謝重姒也頷首:“嗯對。江師姐她是大家族里選定的童偶。據(jù)說當(dāng)年舌頭已經(jīng)拔了,左臂也砍了,因八字不合被丟棄。谷主發(fā)現(xiàn)她,救下一命。師姐左臂是木質(zhì)機(jī)關(guān),需定時保養(yǎng)維護(hù),涂抹機(jī)油——在外會非常不方便?!?/br> 謝重姒寥寥數(shù)語,講了個讓人毛骨悚然的鬼故事,故事也似乎和她之前三言兩語描述的所差甚遠(yuǎn)—— 她之前和宣玨提過鬼谷若干弟子,這位大師姐,被描述為“馮虛御風(fēng)得仿佛下刻就要羽化升仙”。 出塵仙子,怎么能有這種慘烈過往呢? 宣玨坐在一旁,將削好的笛子湊到唇邊,試了下音色,然后才對謝重姒道:“用這種法子塑造的神,真的能庇佑族人嗎?” “不能吧?!敝x重姒不信鬼怪不信神許久,還是重生和上次逃脫一劫,讓她稍有敬畏之心,“反正沒人敢在師姐面前提‘氏神’幾個字。誰提她家桃子啄誰。我至今為止也沒敢問,她原姓為何?!?/br> “桃子?” 謝重姒:“哦,她養(yǎng)的一直鸚鵡。能幫她開口說個話。” 宣玨很喜歡聽謝重姒說些她見過的人,經(jīng)過的事,沒再開口,等她說完,也只是用新雕的竹笛,吹了首歡快小調(diào),沖散鬼魅森冷的氣氛。 謝重姒聽得睡意上來,路途疲倦勞累,她沒忍住打了個盹,迷迷糊糊的,有人抄起她的膝蓋和后頸,將她珍重小心地抱了起來。 謝重姒一覺睡了小半宿,醒來發(fā)現(xiàn)已在臥房。 合衣,但蓋了被子。確保不會著涼。 謝重姒無奈地捂額。 自從上次她醉酒抱著宣玨又啃又親之后,她總覺得,宣玨態(tài)度也詭異起來。 但總不可能她冒犯了人,人家還上趕著對她親近賣好吧? 這說不通啊。 謝重姒左思右想,只能將宣玨的言行舉止,歸結(jié)為他的教養(yǎng)性格上。 不過好在,她這糾結(jié)沒能糾結(jié)太久,因?yàn)楹芸欤K州便到了。 水流環(huán)繞,姑蘇人家。柔和溫婉的城鎮(zhèn)船只成片,落日余霞滿城郭。 第43章 上心 “這不是頭一回見少爺帶人來,還…… 蘇州溫軟素雅, 街上吃食味道也淡。 謝重姒簡單吃了點(diǎn),放下筷子,宣玨掃了眼她動的不多的餐盤, 問:“不對口味?” 這段時間, 她胃口似乎不算太好,路上吃的都不多。 謝重姒虛點(diǎn)這些燉、燜、煨的南甜菜系,像是興致乏乏:“太淡了?!?/br> “再添幾道菜?” 謝重姒搖頭:“不了?!?/br> 爾玉喜辛辣——畏寒之人冬日都會多吃那么幾道辣菜。 宣玨知道,但姑蘇口味清淡,這幾道菜,他特意吩咐了多放油鹽醬料的。 按理, 不應(yīng)該“太淡”。 快西沉的夕陽斜照酒樓,少女越遠(yuǎn)離揚(yáng)州, 越放松下來, 深色抹粉用完了也未再添, 臉上是白皙細(xì)膩的。 最后的光暈將她側(cè)臉襯得柔和明艷,眸色仿佛潤了層水汽,透出姑蘇的靈動皎柔來。 宣玨卻有種說不上的擔(dān)憂。 起身離開時,他不動聲色地掃袖, 袖下手指擦過謝重姒的手腕,想探下脈。 謝重姒如臨大敵,幾乎同時左邁一步, 宣玨撲了個空, 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眉, 倒也沒說什么。 他不急這一時。 但爾玉的態(tài)度,確是有些奇怪。 宣家在蘇州有舊宅,零星多處,宣玨帶謝重姒來了最熱鬧的一處。 坐落山塘巷的街尾, 鬧中有靜,白墻青瓦上的木芙蓉開得正好,清淡成片。 舊院里還有一個老管家和三四個仆人,留守看宅,方便主人回來時歇腳伺候。 謝重姒跟著驚喜意外的仆人們進(jìn)宅。 這種江南院落,布置典雅,更是設(shè)置亂石屏風(fēng),錯落有致,比起裝飾古樸的宮闈,更容易給人種“深靜”感,仿佛不經(jīng)意間就能蹉跎過一生。 她望著院里的一汪泉眼出神。 老管家以為她好奇,解釋道:“下頭孔眼通了流水,水量挺大的,沖擊上頭的圓石,石頭就能自個轉(zhuǎn)起來咯?!?/br> 謝重姒收回目光。 她看,是因?yàn)樯陷呑铀齺磉^這里,那時沒有打磨精致的圓石。 甚至泉眼都被淤泥樹葉堵死。 來的時候是太元七年,婚后一個月。 宣玨說,帶她回家看看。 京中宣府被查封落鎖,他們的大婚在公主府舉行。宣玨乍一說“回家”,謝重姒本能地以為是貼了封條的長安巷御史宅,想要拒絕,宣玨卻告訴她,是他幼時長大的舊宅,在蘇州。 遠(yuǎn)離了權(quán)利傾軋的望都。 謝重姒想了想,應(yīng)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