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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楊枝甘露在線閱讀 - 第82節(jié)

第82節(jié)

    小屋大哥一家三口占了;二哥一家住在院里押的小房;爺爺奶奶跟父母親住在一鋪大炕上。技校畢業(yè)的小弟,二十幾歲了,跟長輩擠在一起睡覺。家里沒有他睡覺的地方。

    老丈母娘的彪悍過去,說心里話,他猶豫過??伤胗凶约旱募遥?/br>
    老丈人對不起一些護士,但他舐犢情深,對得起兒女和自己。

    說實在的,自己跟上門女婿沒差哪兒。但老岳父一點兒都沒嫌棄自己。沒嫌棄自己省吃儉用攢下來的聘禮少,也沒挑剔自己父母說出口的嫌棄。房子是老岳父名下的、裝修是老岳父掏錢的……更別說那時候有孩子之后,因為自己和楊麗掙得少,老岳父時常給妻子塞錢貼補家用。他還在岳母折騰時冒險來提醒她:“你別鬧得小麗的日子過不下去了?!?/br>
    任誰都說老岳父是浪子回頭金不換。

    等主治醫(yī)師樓要扒了蓋電梯樓時,又是老岳父掏錢補的差額??勺约业娜兆硬胚^起來,怎么不等自己多孝敬孝敬他呢。

    容教授開車去醫(yī)大的小餐廳。她領(lǐng)著郎舅倆進去,點了三碗面,要了一盤鹵牛rou、又要了一盤沙拉,說:“先吃飯。老楊,你明天有手術(shù)沒?”

    “有?!?/br>
    “衛(wèi)武,你明天有什么安排沒?”

    “我有不少待休,還有年假。我跟所長和指導(dǎo)員說一聲就能休息?!?/br>
    “那好,你請假吧。我和楊宇的工作都脫不開身,回頭他和楊麗還要做骨髓配對。多數(shù)的時候要指著你在床前照應(yīng)。不過我會跟護士長說一聲,把我們科得用的護理員挑一個送過去。你看著護理員忙乎就好。你和羅姨別累著了?!?/br>
    “嗯,謝謝嫂子。我都聽你的安排?!?/br>
    經(jīng)過祖父母、父母親和老丈母娘在醫(yī)院的彌留護理,劉衛(wèi)武知道這樣的安排是最合適的。再難受,這時候也得好好吃飯、得空就得好好睡,才能夠應(yīng)對得了接下來的照顧病人之事。

    容教授把自己碗里的面分給楊宇和劉衛(wèi)武大部分。楊宇學(xué)著劉衛(wèi)武大口、大口地吃面、吃牛rou。他要保證自己的身體狀態(tài),科里的工作不能放下,最好能前后趕一趕,騰出來一些時間。父親這一輩子不容易,他希望自己和父親的骨髓配對能成功。

    容教授把剩下的面條加了些沙拉攪合到一起,對付吃吧。她也吃不進去。

    “晚上我跟救護車去機場接人,老楊,你和衛(wèi)武都回家睡覺。明天你得上手術(shù)。衛(wèi)武,你和小麗倆明早起來就到醫(yī)院接班。小麗她熟悉醫(yī)院的事兒,她跑腿你陪爸爸,讓羅姨回家睡覺。我明天有大查房,查完房我就過去?!?/br>
    “好。”

    楊宇想去接父親,但妻子的安排是最合理。而劉衛(wèi)武更明白家里有病人要護理時,不爭在一朝一夕,那是一個持久戰(zhàn)。

    *

    楊梓和甘露帶著小璇來送機。《內(nèi)科學(xué)》他還沒有學(xué)到血液病這部分內(nèi)容。但羅奶奶在他取行李箱時悄悄叮囑他:“你明天一定要帶小蓉回去,試試骨髓配對,或許趕得及救爺爺一命?!?/br>
    “或許趕得及?這么嚴重嗎?”楊梓差點兒當場哭出來。

    幸虧他爺爺還沒下車。楊大夫在車里叮囑小璇要聽哥哥jiejie的話,叮囑露露要把心思放在考研上,考完試一定要到東北去過年。

    看著爺爺腳步蹣跚地跟在羅奶奶的后面進了貴賓候機室,楊梓的眼淚不由得就下來了。

    “楊梓,你?”甘露抽了幾張紙巾遞給楊梓,又拿了一張紙巾給楊梓擦眼淚,帶著三分哄孩子的笑意打趣他:“難道你南來北往每次送機都這樣?”

    楊梓握住甘露的手說:“下午我爺爺那傷,那傷,他,他可能是白血病?!?/br>
    “啊?白血病?”甘露驚訝得不敢置信。

    “嗯?!睏铊鞯难蹨I又出來了。

    “那不會死吧?現(xiàn)在不是能骨髓移植了嗎?上回學(xué)生會做活動,號召我們登記捐獻骨髓?!备事稇峙?。她長這么大就沒見過死人的。她認識的人都好好活著呢。

    楊梓擦干凈眼淚說:“我明早帶小蓉和小璇回去。我和小蓉試試,看骨髓配型能不能跟我爺爺配上?!?/br>
    “小璇你也帶回去嗎?能照顧過來她嗎?要不就先留這邊吧。我可以帶著她的。”

    “沒事兒,我小姑和我小姑父都放假了。”

    “那他們不得去照顧你爺爺?”

    楊梓還不知道羅天住院,他想想說:“不會所有人都擠到病房護理。家里總要留人。她留在這兒,所有人都要掛著她,擔心他在廚房里燙著什么的?!?/br>
    保安過來敲車窗,看楊梓眼淚巴擦,譏笑道:“換個地方哭。送人不能停留。”

    “好,馬上走?!睏铊靼l(fā)動q5,拽紙巾又擦了一下眼睛,打轉(zhuǎn)向燈慢慢駛離。

    等楊梓不說話了,在后座的葉璇問道:“哥,是不是那騎自行車的人把姥爺撞壞的?”

    “不是。是你姥爺本身有病。他受傷反而讓我們大家提前知道他病了?!?/br>
    “舅舅舅媽能治好姥爺不?”

    “還不知道。”楊梓抽下鼻子。甘露趕緊又遞給他幾張紙巾,建議他:“靠邊停一下,你這樣不好開車的?!?/br>
    “嗯?!睏铊髡业胤酵O拢缓髮Ω事墩f:“我爺爺對我非常好。我初中貪玩游戲,我爺爺每次打電話說我,不管我怎么敷衍他,他都堅持勸我學(xué)習(xí)才是最該做的事兒?!?/br>
    甘露點頭。

    好一會兒之后,楊梓平靜下來就說:“露露,我明天和小蓉得回東北。餐廳這面就交給你了?!?/br>
    “你放心。我會把容記看好的?!?/br>
    “寫字樓的盒飯今天反饋不錯。你別貿(mào)然增加數(shù)量,免得質(zhì)量下降?!?/br>
    “好?!睏铊饕幻骈_車,一面對甘露交代容記要注意的地方。等他們進入市區(qū),恰好是下班塞車的高/潮期。等蹭回容記那兒,楊梓覺得自己的車技上了一個臺階。

    *

    李敏家。

    池詠波去icu看過前幾天術(shù)后的那個患者才過來。

    這時李敏、陳鴻雁、莫名母女已經(jīng)開始包餃子了。池詠波洗手接替莫名搟餃子皮,陳鴻雁去擺餐具。

    “李姐,用哪套餐具?”

    “用康寧的普羅旺斯。穆彧喜歡那套?!?/br>
    龜毛的穆彧從知道骨瓷配方里有牛骨粉,就說什么也不肯用骨瓷餐具。說玻璃和粗陶都比骨瓷讓人心里舒服。還說人類對牛太不友善了。吃牛rou,喝奶粉不說,牛皮制革,最后連牛骨頭也不放過。

    挫骨了還不肯揚灰,人類對牛究竟有多大的仇恨???牛要是會說話,一定會說求放過。

    李敏沒空兒跟兒子掰扯他的歪理邪說。他回來,按著他的喜好換餐具。他不在家,自己該用骨瓷用骨瓷。

    陳鴻雁推開折疊門,香氣撲入客廳,勾得人唾液開始分泌了。

    “穆彧,那套普羅旺斯的,你消毒沒?”陳鴻雁走進廚房區(qū)域問。“姐夫,虧得你家廚房大了,不然你們四個怎么轉(zhuǎn)得開啊。”

    “消了?!蹦聫贿吀苫钜贿吇卮稹!靶》冀悖愫脱阋虜[桌子,這里我自己來就可以了?!?/br>
    李敏這廚房是半開放式。她把北陽臺擴為廚房的一部分,廚房與餐廳之間是活動吧臺。平時她和小芳就在吧臺吃飯。等要做一些過油菜時,就推開吧臺合上移動折疊門。平時就那么敞著,圖一個南北通透的敞亮。

    白胖胖的元寶形狀的餃子,從李敏的手里落到蓋簾上。她一邊包餃子一邊問:“詠波,icu的那個怎樣了?”

    “生命體征還算平穩(wěn)。能不能醒過來不好說?!背卦伈ā班侧病比映鰜韮蓚€餃子皮。

    他從什么家務(wù)活都不會干的“少爺”,成為上班頂天立地、下班立地頂天的男子漢。如今他能一次搟兩個餃子皮,而且他搟出來的餃子皮如機械化生產(chǎn)般的均勻等大。各個中心有一厘米左右是厚的,然后往外逐漸變薄,這樣的餃子皮不怕煮漏了。

    “明天你再給他復(fù)查個腦ct。如果可以就接回來,讓家屬盡可能與他多說說話。找些他可能感興趣的事兒多刺激,爭取讓他醒過來了。”

    “好。”

    神經(jīng)外科的患者,手術(shù)成功與否不僅在臨床大夫的手術(shù)技巧,唯心一點說,跟患者的求生欲望、跟命里的壽數(shù)等都有關(guān)。經(jīng)治的患者越多,李敏和池詠波就越發(fā)覺醫(yī)生在命運面前的無力感。他們能做的就是不斷提高手術(shù)技巧,減少術(shù)中副損傷,并盡可能在術(shù)前做好患者的思想工作,豎立“我命由我不由天”的頑強求生意識。

    莫名問:“你科里的患者多嗎?”

    “多。還是得排隊到兩個月以后?!?/br>
    “一天幾臺手術(shù)?。俊?/br>
    “基本兩臺。個別時會加一臺顱骨修復(fù)?!?/br>
    “兩個小組同時開臺。一周至少四個手術(shù)日?!背卦伈ńo李敏補充。

    “有這么多要開顱的?”莫名詫異。

    “是啊。腦瘤的患者不知道怎么越來越多了?!?/br>
    “那你那層樓周轉(zhuǎn)得過來嗎?”

    “還行。一般術(shù)后四五天就轉(zhuǎn)去分院或者區(qū)醫(yī)院了。個別的可能更早。不過怎么倒騰床位也是不夠用。

    “你們藥占比要求的嚴不?”

    “嚴。不過我們科還好一點兒。術(shù)前用藥少、檢查多,術(shù)后略調(diào)整一下,基本能擦邊過去考核?!?/br>
    “我們科就比較慘了。”莫名抱怨?!皟?nèi)分泌的患者,稍微不注意就要超,主任和護士長每天看賊一樣盯著所有人的處方。有時候還不得不開些可有可無的檢查和治療,好降低藥占比。唉!又有病種限費,還有住院時間的考核,簡直是帶著鐐銬跳舞?!?/br>
    “也不知道這個藥占比是哪個不長腦袋的想出來的?!背卦伈ǖ脑箽忸H大。

    因為謝珊芊不敢找李敏嘀咕這些考核指標,就盯住帶組的池詠波和路凱文。但凡哪個患者的藥占比瀕臨警戒線了,他和路凱文能被謝珊芊嘮叨死。

    如:“這個月還想要獎金不?還想要考核分不?還想領(lǐng)工資不?”直擊靈魂的拷問,能把人在繁重的日常工作中逼失控的。

    可抱怨歸抱怨,為了生活,在基層干活的人,最后還得按著上面劃下的道道走。充分地體現(xiàn)了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于人的真理。

    *

    開始登機了,頭等艙和商務(wù)艙的乘客優(yōu)先。不過是兩天未見,羅主任和楊大夫倆就比前天都憔悴了很多。

    羅主任面色凝重地拖著兩個拉桿箱登機。她請空少幫忙放置自己和楊大夫的行李,坐下后就要幫著楊大夫系安全帶。

    “起飛還早著呢。先松快一會兒?!睏畲蠓蚺Υ蚱鹁?。傷口流血不止意味著什么,好好的突然疲乏起來——老伴兒又張羅著馬上返程,連外孫女都交給了楊梓和甘露看著。

    還不夠他警醒的?

    經(jīng)濟艙的乘客開始登機,你擁我擠,機艙里立即亂糟糟的了。楊大夫疲憊地閉上眼睛,不知不覺就睡著了。飛機爬坡仰起的重力變化,令他感覺不舒服了,他才從昏睡中驚醒。

    “起飛了?”

    “嗯,準點起飛的。你接著睡吧?!?/br>
    楊大夫抬手搓臉,努力讓自己精神了一點兒后,他滿含愧意地說:“英啊,對不住了,我可能要提前玩完了。原來打算這次陪你去云南走走,了了以前跟你許下的退休后旅游的宏愿?!?/br>
    “別想那么多。現(xiàn)在不是三十年前,醫(yī)療手段進步了很多呢?!?/br>
    楊大夫苦笑一下,自己這70年就是掙命,就像陰雨天浮上水面想透口氣的鯰魚。終于能退休了……可能是自己這輩子缺德事兒做多了,老天不讓自己享清福。

    唉!好算把女兒安頓好了。衛(wèi)武是個靠得住的。兒子是不用自己cao心的,孫子也不用自己cao心的,孫女有她媽給謀劃。就是身邊的老伴兒……自己對岳父岳母食言了,不能陪他們掛念不舍的女兒到老了。

    真舍不得死啊!

    楊大夫跟羅主任說了幾句話,頭一歪,又昏睡過去了。

    羅主任的眼角沁出一顆大大的淚珠,她比老伴兒的醫(yī)學(xué)基礎(chǔ)扎實,她清楚病情的兇險,更清楚轉(zhuǎn)歸——她知道老伴兒扛過緩解誘導(dǎo)階段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思及二十八年相伴的朝朝暮暮,眼淚一顆顆地從她臉上滑落。

    “羅女士?!笨战阗N心地遞上紙巾。

    “謝謝?!绷_主任擦掉眼淚。心里明白自己要踏上和母親一樣的寡宿晚年。這是父母親最最不想看到的,可是、可是在死神面前,又有什么辦法呢!

    *

    李敏特別定制的大圓餐桌今天派上了用場。穆彧點數(shù)小芳只拿了八套餐具后,又趕緊補擺了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