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大夫的手機響起來。

    “喂，衛(wèi)華，有事兒？”楊大夫萬分吃驚。自己這個堂妹，六十多歲的人了，活得還像十六歲一樣。她怎么會想起來給自己打電話了？

    “三哥，你在哪兒？”

    “我在廣州，過來給我孫子提親。什么事兒？”

    “老孫，老孫出事兒了?！?nbsp;楊衛(wèi)華的聲音里有控制不住的緊張。

    聽說是老孫出事兒了，楊大夫臉上就露出了他自己沒察覺到笑意。一直關(guān)注他打電話的羅主任，立即捅了他肩膀一下。楊大夫下意識地回頭，就看到羅主任對自己橫眉怒目——這是警告自己不準(zhǔn)幸災(zāi)樂禍呢！

    “那個，衛(wèi)華，你先別慌，你慢慢說，老孫怎么了？”楊大夫收起幸災(zāi)樂禍的心思，拿出當(dāng)哥該有的態(tài)度，說出符合此時此景，該說的話了。

    “他不是都要離休了嗎？”

    “唉！”楊衛(wèi)華長嘆一聲。她這時就想找個人說說話而已。“是別人的事兒牽扯到他了。紀(jì)委找他談話。算了，等你回來再說吧?！?/br>
    “喂，衛(wèi)華……”楊大夫看著黑了的手機屏幕，轉(zhuǎn)過頭對羅主任說：“她說等我回去再說?！?/br>
    羅主任已經(jīng)聽到紀(jì)委找老孫談話的事兒，見狀便說：“要不咱倆明天也一起回去了？”

    楊大夫想了想說：“等回了酒店我再打電話問問，都說了要陪你出來走走的。再說老孫被紀(jì)委談話，我個退休的外科大夫，我回去也不頂事兒的。她這是別人有事兒不幫忙，自己有事兒想起我來了。”

    楊大夫怨念頗深的一句話，楊梓假裝沒聽見。容教授掃一眼回頭和羅主任說話的公公，合上眼睛假寐。

    就聽羅主任說：“別提以前沒往來的話。她這時候打電話給你肯定是無人能說心里話罷了。咱們回去，不看佛面看僧面，小志這些年正經(jīng)不錯的。”

    “那是大王給足了錢。你想想小志前些年不搭理大王的事兒？”

    “別胡說。人家是親父子。以前小志小。我跟你說你別連毛胡子吃草里挑外撅的！”羅主任嚴(yán)厲叱責(zé)楊大夫。見楊大夫瞥了一眼兒媳婦，羅主任立即緩和了說話語氣。

    “我跟你說小志不慌，他在副書記的位置上就能站牢，憨木仔以后想留在省院也多個人說話。你想想李敏那年被牽連，這一下子耽誤了多少年?！?/br>
    李敏被提為院長助理，下周一將走馬上任的消息，早已傳遍了省院的宿舍區(qū)。

    第84章 84名草有主   經(jīng)過這么些年，謝遜也該……

    容教授假寐, 心里卻想著這十多年自家與楊衛(wèi)華的關(guān)系。

    那年調(diào)回來后，因為小志來拜年，容教授這個自小就沒什么親戚的人, 聽說楊家還有這么一門親戚，真的挺歡喜過, 甚至以為是這親戚幫忙調(diào)動了。結(jié)果被公公說的“她媽瞧不清老楊家人沒出息” 打擊了。事后丈夫解釋 “堂姑和我們家沒往來”，她也就擱置了與楊衛(wèi)華親近、友好的計劃。

    而這十幾年確實也沒看到楊衛(wèi)華跟公公有過什么往來。用丈夫早前的話注解小志的行動，那就是：“小志來拜年, 是因為我爸和我王大爺?shù)年P(guān)系好?！?/br>
    后來小志結(jié)婚時，容教授和陪著楊宇一起參加了婚禮，然后她就一心撲在女兒的讀書大業(yè)上。等小志分到省院眼科工作, 在繁忙的科里工作壓力下，她無暇他顧。直到當(dāng)了腎內(nèi)科副主任了, 她才倒出來空兒，在別人的議論中，冷眼去看小志（楊毅）的行事。

    那確實是個很不一般的年輕人, 行事磊落、寵辱不驚、很有范兒。

    即便這樣, 楊毅被提拔為省院的副書記時，容教授還是吃驚不少——這也太年輕了。但此時容教授已經(jīng)在腎內(nèi)科副主任的位置坐牢了，退休返聘的譚主任也快到70歲了。容教授白天在科里鼓足干勁，鉚足精神要做到臨床和教學(xué)兩不誤, 晚上回家則要跟準(zhǔn)備高考的女兒艱苦奮戰(zhàn)，以至于丈夫跟楊毅的關(guān)系日趨密切，她都無暇關(guān)注。后來她在科主任的角逐中勝出，楊宇說楊毅出力甚多，她還曾半信半疑的。

    介于此，她碰了一下楊宇, 小聲問：“那個什么老孫出事兒，會不會影響楊毅以后當(dāng)書記？”

    楊宇睜開眼睛，想了想說：“得看出了什么事兒吧。明晚我過去他家問問?！?/br>
    楊大夫轉(zhuǎn)過頭看兒子，說：“你過去問什么？”

    “爸，院里人都知道我和楊毅的關(guān)系，他mama不給你打電話，我后天上班聽到風(fēng)了，我也要過去問問。這打了，我明天更要過去問問了。”

    羅主任便跟著說：“你不用等明天，你現(xiàn)在給小志打個電話更妥當(dāng)?！?/br>
    “好?！睏钣罾_車門出去，滾滾熱浪撲面而來，立即將他緊緊包裹了。他走進加油站的便利店，一邊嘆空調(diào)，一邊撥打楊毅的電話。

    容教授看看烈日下的丈夫身影，再想想公公愛幸災(zāi)樂禍的品性，別說楊衛(wèi)華不跟公公往來，就換誰也不會愿意跟他來往。

    不過那楊衛(wèi)華也夠可憐的，居然打電話給公公這樣的人。容教授不知怎么突然產(chǎn)生了這個念頭。但她轉(zhuǎn)念想到，平時目中無人，這時候自然沒一個能說話的死黨了。

    不過自己這后婆婆倒出人意料，竟然能及時制止公公可能的口出惡言，竟然還頗有俠肝義膽的要明天回去。

    可惜公公這個人真配不上羅主任，嗯，一朵鮮花插到牛糞上了。

    但容教授也只是在心里想下而已，面上卻不能表露任何，更不會附和羅主任的意見。不說楊宇是個大孝子，自己兒子還在邊上看著呢。

    等了不大會兒，楊宇提著一兜礦泉水回來了。

    楊大夫最先沉不住氣問：“小志怎么說？”

    “他說他mama今天沒過來省院這面，他現(xiàn)在就回家看看?！?/br>
    *

    楊毅帶了女兒兮寧，驅(qū)車回家看望繼父和母親。他把女兒交給母親，問明繼父在書房后，便說：“茜茜，你跟奶奶好好玩，爸爸去書房找孫爺爺。”

    楊衛(wèi)華領(lǐng)走孫女。

    “孫叔?！?/br>
    “回來啦。我的小孫子還好吧？”

    老孫確實是老了。大半宿沒睡的他，即便是補眠了一上午，但黑眼圈仍暴露了補眠的效果不怎么好?？伤跉q月這把無情殺豬刀的yin威下，仍保有了犀利的眼神，這令任何人都不敢輕忽他的威儀。

    “寧寧挺好的。” 楊毅站在書房的門口，他眼神里的擔(dān)憂，令老孫回避不了。

    “進來說話?！崩蠈O招手讓楊毅進屋。“確定名字了？”

    “嗯，柴軒寧。順著兮寧取的。”

    楊毅走到繼父的寬大書案那兒坐下。這個房間他太熟悉了。從小就在這個房間里爬來滾去，直到大了、懂事兒了，才聽話地再不來這個房間玩了。對于繼父在姥爺過世后選擇要這個布滿歷史遺痕的舊房子，楊毅當(dāng)時滿懷感激，繼父是想讓mama和姥姥仍擁有她們生活了幾十年的家。

    “孫叔，你沒事兒吧？”

    “你mama跟你說什么了？”

    “我媽什么也沒跟我說。她打電話給我舅舅，又沒說是什么事兒。楊宇不放心這邊，就給我打了電話?！?/br>
    “楊宇有心了。”老孫笑笑，漫不經(jīng)心地說：“沒什么事兒的。不過是我昨晚沒及時回來，別人到家里取些文件，她被驚著了。”

    楊毅這才注意到書房里的變化。

    “你不用擔(dān)心。我昨晚能平安回來，就證明我過關(guān)了。我這書房里的任何東西，任何時候都可以上繳組織檢查?！?/br>
    楊毅勉強笑了一下問：“那對你的影響呢？”

    老孫輕描淡寫地說：“我都這歲數(shù)了，沒進□□，也該準(zhǔn)備去省政協(xié)了。早一年晚一年的不差什么?！?/br>
    “那還是有影響了?！?/br>
    “你這是關(guān)心則亂了?！崩蠈O喝一口花茶，搖搖頭，這種甜不甜酸不酸的味，怎么可能保肝？唉！下回還是盡量到點就回家睡覺吧。

    “孫叔，jiejie在京，你得給我交個實底，不然她聽了一言半句的，我又說不清是怎么回事兒，她還不得飛車回來啊。”

    “你倆啊?！崩蠈O笑著搖頭，心里為女兒和繼子的關(guān)系好、也為繼子關(guān)心自己感到欣慰。于是他便挑揀楊毅能知道的說了一些。

    最后他說：“小志，你要有心理準(zhǔn)備，一旦我的工作變動了，你mama就可能提前結(jié)束返聘退休。我要帶你mama去南方散心，可能會在南方多住幾年?！?/br>
    “孫叔，我明白。”楊毅理解這樣的安排才能保證母親不會受到任何影響。

    “沒了你mama幫你，你以后要自己把眼科的工作擔(dān)起來了。把眼科的工作做好。別墮了你mama這二十多年的威名。”

    楊毅第一次搖頭說：“我媽離開省院，眼科就是陳鴻雁的天下了，且輪不到我代表眼科，輪不到我說了算的?！?/br>
    “那是你大師姐，你尊敬她，也不委屈你什么。省院那么些人看著呢。”

    “是?！睏钜阋娎^父把這些都想到了，便明白繼父的工作變動是不可避免的了。

    “還有，如果你停在副書記的位置上了，你一定要沉住氣?！崩蠈O還是露出來一絲遺憾了。要是再有兩年，等到省院換屆……他閉下眼睛，再睜開又是不動聲色的老孫了。他叮囑楊毅道：“你不能學(xué)李敏負(fù)氣辭職的?！?/br>
    “嗯。你放心。我絕不會學(xué)李老師的。省院眼科有我沒我都照常開診?！睏钜汔嵵氐乇ＷC。然后又說：“現(xiàn)在的神經(jīng)外科也不是十多年前那時候了，李老師再玩辭職影響也沒那么大了?！?/br>
    “是啊，古往今來多少英雄人物，沒看缺了誰，這個地球就不轉(zhuǎn)了。比如你們省院沒了陳文強，也還在繼續(xù)向前發(fā)展。估計沒了你楊毅，可能水花都濺不起一個來。”老孫半開玩笑地說。

    楊毅也笑道：“人李敏辭職有謝遜找她回來。我要辭職了，院辦得一堆人拍案歡慶，騰出來個副書記的位置了?！?/br>
    老孫笑：“你明白就好。若謝遜、劉紅說你什么，你別在意。他倆沒兩年就二線了，你就當(dāng)他們老糊涂了，別計較?！?/br>
    “嗯，我明白。”失去繼父這個□□，自己馬上要面對外面世界的刀風(fēng)劍雨了。

    楊毅記得省院副書記這個職位是怎么來的。那是陳院長出事后混亂時，從謝遜這個剛接任一把院長的名下剝離出來的。哪怕有孟書記、劉紅做過渡，經(jīng)過這么些年，謝遜也該想明白了。

    *

    羅天面色沉靜地盯著一滴滴進入血管的藥液，葉凌云坐在板凳上也盯著藥液。小護士拿著一個感應(yīng)器過來，她將感應(yīng)器別到輸液管上說：“葉老師，有這個感應(yīng)器，沒了液體會報警的，就不用盯著看了?！?/br>
    “謝謝你啊?！比~凌云很真誠地道謝。

    “不客氣?！毙∽o士笑笑離開了。

    人和人就是不一樣。

    不說外面多少重患排隊等著心內(nèi)科的一張床，也不說本校的老師住進附屬醫(yī)院會受到特別關(guān)照的，單看鄭教授肯把加床給該住保健科的羅老師，霍星跟著忙前忙后的，羅老師這病就不會被耽誤了。

    只是羅老師運氣真不好，怎么一個咽炎就引起風(fēng)濕熱了呢！可她運氣又真很不錯，還沒什么癥狀就被發(fā)現(xiàn)了。

    真應(yīng)了福禍相依那句話了。

    心內(nèi)科的這間小病室是雙人房間，但擺了三張病床，難免相互間的距離就被拉近了。臨床的患者和陪護見羅天住進來以后，從鄭教授到下面的值班護士都對她很客氣，便想跟他們夫妻聊天，可誰知這夫妻倆都不愛說話。

    不愛說話的羅天用微信問葉凌云：“他們都走了？”

    “走了。昨天吃了晚飯就走了。”葉凌云覺得微信這玩意真好。

    “你弟怎么帶了那么多錢？”羅天終于有精力問出憋了幾天的問題。

    葉凌云尷尬，但妻子發(fā)了微信問，那是必須要復(fù)的啊。他只能老老實實、實話實說地寫道：“他準(zhǔn)備買輛車跑運輸?！?/br>
    羅天嘴角浮現(xiàn)譏笑，她撂下手機說：“凌云，這可真是陰差陽錯了。再晚幾天，真可能沒錢還我呢。  ”

    *

    楊梓把遮陽板轉(zhuǎn)換角度，q5駛出加油站，迎著太陽返程。

    楊宇無意中看到他手上的戒指就問：“你怎么戴了這戒指？”

    “露露給我戴的。表明我已經(jīng)是名草有主了。爸，你沒看我微信啊。”

    楊宇打開手機，看到兒子才發(fā)的消息。

    一男一女的中指上戴著同樣的金戒子，圖片上還有四個小字：“名草有主”。飄逸的瘦金體和手指一樣好看。

    第85章 85土匪rou   我這手可沒有二十年前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