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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宦寵在線閱讀 - 第199節(jié)

第199節(jié)

    沈茴回到昭月宮,開始處理吏政。她有心徹底鏟除朝廷中的貪官, 當真著手開始處理,才知道有多麻煩。人皆有私、有偏好, 還有錯綜復雜的關系網。人人清廉的官場似乎只存在于文人筆下的贊歌。她不得不重新思考過去的認知。也終于不得不承認水至清而無魚是有一定道理的。

    可,總要盡量厘清,盡量讓這潭深水中的淤泥越來越少。

    夜深了, 沈茴埋首在高高的卷宗之中,越發(fā)認識到自己的渺小與稚嫩。她要學習的東西還太多。

    沉月心疼地走進來,將披風裹在沈茴的肩上。已是五月中旬, 可是對于京都來說,風里還透著寒。

    “歇下吧。太后是不是忘了明日可是燦珠的大婚呢?!?/br>
    沈茴恍然。

    她果真給忘了。

    當初燦珠父親的罪,不過是得罪了高位者。沈茴已替夏盛翻案,還回燦珠的官家女身份,讓她回到了夏家舊宅。王來也忙完了西廠的事情,兩個人挑了好日子,在明日大婚。

    沈茴垂下眼睛,有些遺憾。她真的很想去,可是她實在走不開。四處都在打仗,近有簫起,遠有虎視眈眈的胡蠻番邦。朝中又是一團糟。她時間有限,總是怕來不及。最終她也只能狠狠心,讓沉月帶著她的賀禮,明日代她去參加。

    到了六月末,沈茴花了近半載,總算將朝中官吏徹底整頓了一番。剛好沈霆的捷報接連傳回,朝中人人帶了笑臉,沈茴也松了口氣。

    這日,她懶倦地靠在美人榻上,暫且不用去處理朝政。

    “太后,麗妃給您寫的信。”

    沈茴立刻坐直身子,將信接來,一目十行。

    麗妃出宮時有過迷茫,沈茴便給她指了條路,也是希望她在宮外幫沈茴。

    ——沈茴讓麗妃去找了螢塵。

    沈茴琢磨著麗妃這樣八面玲瓏的性子,興許對從商很有天分。沈茴所料不錯。而且麗妃到螢塵身邊之后,與螢塵的關系也越來越好。

    當初麗妃離宮,錢太醫(yī)曾去見她。

    縱使錢太醫(yī)將承諾許了千百句,麗妃都沒應。

    她可以正視自己的過去,卻不能接受自己的未來徹底寄托在一個男子身上——被人藏在內宅豢養(yǎng)。少女時,不是沒有天真過,換來的不過是浪子無情。她總要自己做些什么,她為自己謀一個出路——至少可以憑借自己的本事做到衣食無憂。

    信箋上,麗妃如常給沈茴匯報賬務。

    玱卿行宮暗道中的夜明珠已被沈茴命人全部挖去,盡數送到螢塵和麗妃手中。國庫空虛,百姓貧苦,錢銀太重要了。她有心用那些夜明珠和宮中的奇寶去他國換車換馬換糧換布……

    有些事情,是不能朝廷出面的。

    沈茴將信箋翻到第二頁,目光落在信箋最后。麗妃在信的末尾,用簡明的詞匯一句帶過,她說錢太醫(yī)去找她了。

    沈茴彎唇。

    沈茴忽想起那條夜明珠鋪路的淡藍色暗道。將那些夜明珠盡數賣掉,她也舍不得。沈茴將信件放下,起身走向床榻,拿了床頭的箱枕,將其打開。她將唯一留下的一顆夜明珠握在手中,對著屋內的燭光,瞇著眼睛去瞧。

    她玩了好一會兒,才依依不舍地將這顆夜明珠放回去。

    自回京,日日繁忙,沈茴已許久不曾看過雜書。今日得了閑,她忽有了幾分讀鄉(xiāng)野故事的興致。

    她想到了滄青閣樓上的書閣。裴徊光的書閣里擺著那么多的書冊,無所不有。

    當初剛去接近裴徊光,無數次,她都是靠著那里的書冊去捱難堪。沈茴忽然想起來,自己自從回京都沒有去過滄青閣。

    沈茴沒叫宮婢陪著,自己拿了一盞燈,再次走進博古架后的暗道,往滄青閣去。暗道一如既往的黑,沈茴手中的提燈光影晃動。許久不曾走過這里,故地重來,倒也沒那么懼黑。

    曾經的委屈、痛楚與難堪,今朝回憶,竟也成了一道淺淺的忍俊不禁。

    ·

    順歲看見沈茴的時候愣了一下,才忙不迭地行禮。

    “掌印在不在?”沈茴詢問。

    裴徊光如今已不是日日住在宮中的滄青閣,有時候會住在宮外的府邸,與阿姆和啞叔作伴。

    順歲搖頭:“回太后的話,掌印不在樓上。不過掌印今晚應該會回來?!?/br>
    沈茴頷首,將提燈遞給順歲,提裙往樓前走。

    沈茴先去看了裴徊光的那株荔枝。

    也不知道裴徊光從哪里學來的,用了一種罕見的輕薄蓑紗和軟紙搭著,將整個養(yǎng)著荔枝的房間罩起來,使得整個屋子都暖熱如夏??v使沈茴這樣偏愛溫暖的人,進了那間房,也被撲面而來的熱氣弄得有些不適。

    順歲在一旁笑嘻嘻地說:“掌印可寶貴這荔枝。今兒個就是親自挑肥料去了?!?/br>
    沈茴退出去,往樓上的書閣去。她纖細的手指撫劃過墻面,一如曾經。

    進了裴徊光的書閣,發(fā)現這里的布置有了改動,而且還隱隱彌漫著一股有些熟悉的藥味兒。沈茴沒怎么在意,悠閑地去翻書櫥里的書冊,隨意拿起一本無甚興趣,放回去,再取一本。

    幾次之后,沈茴發(fā)現了不對勁。

    她快步去別的書架查看。

    一個挨著一個的書架上堆滿書籍,整個書閣擺著萬余卷書冊。

    竟,都是醫(yī)書。

    沈茴立在林立的書架間,呆立了一會兒,她轉過身,朝這書閣中唯一沒有變動的白玉長案走過去。

    白玉長案上,攤著些藥方。

    沈茴一張一張看過去,她伸出的手,僵在那里。

    長案上百余張藥方,都是她從小到大吃過的藥。有些藥方有了年歲,紙張發(fā)白。沈茴拿起一張拼粘起來的藥方。她記得這是她四五歲時唯一一次任性不想吃藥,搗蛋般將大夫開的藥方撕了。母親抱著她輕哄,哥哥將藥方拼起來粘在一頁紙上,卻不知怎么遺失了一角。哥哥無奈,只好再去尋大夫寫一遍藥方。

    如今,那張拼接的藥方躺在這里,缺的那一角也被補上,是裴徊光的字跡。

    他是如何將這些藥方都尋來的……

    身后的腳步聲將沈茴的思緒拉回來。

    她輕輕轉身,靠著身后的白玉長案,望向逐漸走近的裴徊光。

    裴徊光抬抬眼瞥她,陰陽怪氣:“嘖,稀客啊。”

    沈茴將手中的那張藥方放下,她歪頭含笑,說:“哀家想來哪里就來哪里?!?/br>
    裴徊光走到沈茴面前,手掌握住沈茴纖細的腰身,微微用力往上一抬,就讓沈茴坐在她身后的白玉長案上。他俯身,雙手壓在沈茴腰側的案面,湊近沈茴的臉,低沉的語調已換了尋常的語氣:“怎么過來了?”

    “想來找書讀?!鄙蜍顚嵲拰嵳f。

    裴徊光“哦”了一聲,慢悠悠地說:“原先的書沒什么用處都扔了。想看什么書?”

    沈茴望著他的眼睛,沒吭聲。

    裴徊光便又道:“無妨。原本的萬卷書都在咱家的腦子里,想找哪本書,咱家背給你聽?!?/br>
    沈茴已經完全不想看什么閑書了。她還是沒吭聲,偏過頭,將自己的臉往裴徊光面前送了送,索要他的親吻。

    裴徊光摸摸她的頭,用溫柔淺琢般的吻哄著她。他的吻有很多種,溫柔時總是這般慢條斯理,細水長流。

    沈茴慢慢合上眼,去感受這一刻他給予的柔情蜜語,又去深深感受這藏在歲月靜好的溫柔下,瘋狂般的卷卷深愛。慢慢地,她開始用裴徊光的方式溫柔回吻,又漸覺不夠,溫柔的親吻變得深繾又用力。

    坐在白玉長案上的她,身子往前挪了挪,細軟的腿牢牢勾著裴徊光,用力地更靠近他。沈茴抬起手臂,去勾裴徊光的脖子,軟紗的寬袖滑落,露出她皙白的小臂。隨著她的動作,她腕上的藥木珠蹭在裴徊光的頸側。

    那個俞湛花費心思用制好的藥浸了半年的木珠手串。

    裴徊光的動作忽然停下來。

    忽然的停頓,讓沈茴有些沒反應過來。她眼睫顫了顫,半睜開眼,見到近在咫尺的裴懷光偏過臉,視線落在她腕上的藥木珠手串上。

    下一刻,裴徊光忽然擒住沈茴的手腕,冷眼將那條手串從沈茴腕上擼下來,握在掌中用力一握。當他再張開手掌時,那一粒粒木珠都化為了灰燼。

    “你做什么呀?”沈茴驚了,亦從剛剛的繾綣中緩過來,睜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望著裴徊光。

    裴徊光卻垂著眼,低低地笑著。

    “啊,咱家已經忍這東西半年了?!?/br>
    沈茴眉心漸漸擰起。

    呵,俞湛那小動作怎么可能瞞得過裴徊光?裴徊光之所以容忍這條手串日日戴在沈茴的腕上,不過是因為這東西的確對沈茴身體有好處罷了。

    裴徊光松開沈茴,他走到長案里側,拉開下面的抽屜,取出一個小木盒。

    當小木盒打開,沈茴先前聞到的藥味兒更濃了。

    那是一條紅繩,穿著一個白色的小珠子。

    裴徊光將紅繩繞過沈茴的頸,沈茴好奇地捏著這粒白珠子。初看以為是玉石,再看卻不是。沈茴細瞧,覺得像什么骨頭。

    裴徊光缺了一截的小手指忽地被憶起,沈茴頓時僵住。

    隔著長案,裴徊光在沈茴后頸為她系上。他慢悠悠開口:“木料浸藥效用小,人骨才是最好的材料?!?/br>
    裴徊光繞到沈茴面前,欣賞著墜在沈茴鎖骨間的骨墜。

    他笑笑:“若不夠,再磨幾粒?!?/br>
    想起沈茴喜歡他的手,他又改了口:“取一條肋骨也不錯?!?/br>
    沈茴忽然用力抱住裴徊光,將臉埋在他胸膛。

    若知你不喜,不管是療病的藥還是救命的藥,我都不要了。

    第200章

    有時候根本不需要上面的人吩咐, 宮里的人最會捧高踩低,丁千柔死后,她身邊的幾個丫鬟都被管事送去最勞苦的地方做活。除了可以出宮的雙喜。

    雙喜出宮前, 去見了出喜,帶著她一半的錢銀打算留給出喜。雙喜一直不大喜歡出喜,可畢竟從小一起長大的情誼, 她如今就要出宮,而出喜落得這樣凄慘, 雙喜于心不忍,想分她些錢財, 也算盡了力。

    出喜和幾個犯了事兒的宮女圍坐在一起,正在漿洗衣物。宮中主子們的衣服歸不得她們來洗, 送到她們手里的都是些公公們的酸臭衣裳。

    “……你們別不信啊。我早晚有一天是要離開這里的!我和掌印是有些交情的!”

    雙喜到時,剛好聽見出喜說這話。雙喜腳步生生頓住。

    旁邊的小丫鬟笑話出喜:“呦呦呦, 瞧你說的像真事兒似的。咱們的確都知道掌印身邊是有個女人,誰不知道去年他抱著那個女人當眾稱呼內人了。你該不會是說你就是那個女人吧?”

    出喜有些心虛, 連話都結巴了:“誰、誰說掌印只有有一個女人了?你們想一想厲害的人哪個不是三妻四妾的!哼?!?/br>
    “本來還以為是我想差了,原來還真是那種交情啊!”小宮女故意夸張地瞪圓眼睛,“要真是那種交情, 掌印怎么舍得你在這里做苦差。一雙手都腫得像豬蹄似的!”

    小宮女撇撇嘴,明顯不信出喜說的話。

    出喜聽出來對方的陰陽怪氣, 她生氣地說:“你們別不信!你們等著我今晚就去找掌??!到時候看把你們一張張臭嘴撕爛!”

    雙喜很是無語,沒有想到出喜淪落到這種地方了還在做癡人夢。難道她忘記上次回去之后被掌印嚇得接連尿床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