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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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拜完天地,車隊再原路返回宮中。 車隊剛至宮門,宮人疾跑而來,高聲稟告歸降的吳往已率兵至京。 百姓張望著,無不好奇最大的兩支反軍中的一支為何會突然歸降,年紀輕輕的小太后又是如何成功招安? 沈茴令龍輿停在廣闊的宮門前,靜候歸降的吳往。 不多時,馬蹄聲聲如雷。頗得人心的民間將帥吳往,帶著自己的兵馬朝宮門而來。 馬至宮門前,吳往翻身下馬,帶著身后兵馬跪地行禮。 “臣參見陛下,陛下萬歲,太后千歲?!?/br> 吳往抬起頭,坦蕩迎接京都百姓探究的目光。 鄉(xiāng)野間的吳往是何面容?京都百姓不知??稍?jīng)的朝堂將帥沈霆,京都百姓無人不識。 此時所有人方明白,前幾年名聲大噪的起義軍吳往,竟是當(dāng)年守城身死的沈霆。 即使是這樣的場合,圍觀百姓亦忍不住開始急切地議論著。他們?nèi)滩蛔¢_始琢磨,新帝有沈家支持,不知道能不能司禮監(jiān)抗衡?眾人忍不住再次望向那輛玄色漆金的車鸞,然而并不見裴徊光的身影。 裴徊光已回府,去看他養(yǎng)的那株荔枝。 · 沈霆接過宮婢遞來的茶,一口飲盡,喉間干澀才稍潤。他快馬加鞭一路風(fēng)塵,可臉上的喜色怎么都散不去。 他望著沈茴的目光,是作為一個兄長的自豪感。 “這一路回京,可把我這meimei的事跡聽了百八十回了!” 沈茴彎著眼睛笑起來,道:“哥哥一路辛苦了?!?/br> “不辛苦不辛苦?!鄙蝣舷麓蛄恐蜍?,感慨:“蔻蔻長大了。” 沈霆緊接著又嘆了口氣。誕宴之上弒君時,他遠在千里之外。如今每每想起,總要為沈茴后怕。 “還好一切順利,還好你好好的。”沈霆笑著搖頭,“都說你是沈家最乖的那個,沒想到做事竟是最……一鳴驚人啊!” 沈茴親自再為沈霆倒了一杯熱茶,笑盈盈地說:“哥哥再喝一杯熱茶潤潤喉?!?/br> 沈茴聽出來哥哥說話時略沙啞的聲線。她心中明白隔著萬水千山,她這邊接二連三發(fā)生變故,哥哥縱使心急卻不能丟下兵馬趕回來,必然寢食難安,人瞧著都瘦了一圈。如今將事情安頓好,便迫不及待地趕回來。 沈茴笑著安慰哥哥:“哥哥放心吧,我一切都好,也不是莽撞的人。事事都做了準備。” 沈霆點頭。他目光越過沈茴,望向安靜坐在椅子上的齊煜。 他曾一度不喜這個孩子,甚至現(xiàn)在也不太喜歡——因為他姓齊。 可私怨不敵國事。若這孩子將來真的能當(dāng)一個明君,他那點私怨不足道矣。沈霆將目光收回來,重新望向沈茴,笑道:“從邊境一路回京,路上聽見許多民聲。不僅聽說了蔻蔻做的一樁樁事,也從昨夜開始陸續(xù)聽到些對簫起的議論。” 不過半日而已,昨天晚上守歲宴上對簫起偽善的揭穿已傳開。當(dāng)然了,這也有沈茴暗中的推動。要不了多久,簫起一件件偽善之事會被傳得更廣,被天下人盡知。 得人心的敵人,必要挖去其人心。沈霆贊沈茴這一道棋的巧妙。 已經(jīng)說了好一會兒話,沈茴知道哥哥離家這樣久,家中必然惦念,催他早些歸家。 沈霆頷首。他站起身,認真道:“朝中事,哥哥不能幫你太多。疆場上的事情,便交給哥哥??锤绺缛绾螏湍阆撕嵠鹬??!?/br> “好!”沈茴笑著使勁兒點頭。 沈霆臨走前,將盔甲里的一包糖遞給沈茴。這是他歸京途中偶見的精致手工糖,順手買了帶給沈茴。 沈霆轉(zhuǎn)身往外走,快步歸家。 當(dāng)初恢復(fù)記憶,沈霆盛怒之下,不是沒有帶兵殺進皇宮自己當(dāng)皇帝的打算。顧慮是那般多,然而最終讓他放棄的,不是誰的勸,而是因為他深刻明白將帥與帝王的區(qū)別。 天下第一人的帝王固然尊貴無雙,可是他半生戰(zhàn)場殺伐與刀槍為伴,不讀經(jīng)史不喜權(quán)謀??v使他能殺進宮中身披龍袍坐在龍椅之上,他當(dāng)真能在詭詐的權(quán)謀中做一個明君? 創(chuàng)國不難,守國難,國運昌盛更難。 一人尊榮固然誘人,可萬家喜樂國泰民安更重要。 這山河瘡痍太久,見之不忍,無人不盼盛世臨。 · 傍晚時分,街頭巷尾,還都在議論著今天上午的祭天大典。裴徊光穿過人群,去給阿姆買桂花糕。 大年初一,人頭攢動摩肩接踵。裴徊光走在橋上人群中,偶爾肩臂與人群磕絆。撞了他的人后知后覺將他認出,頓時嚇白了連,兩股戰(zhàn)戰(zhàn)。更有膽小者,嚇得尿了褲子。 裴徊光誰也搭理,提著手里的桂花糕,慢悠悠地穿過人群。 他隱約聽見熟悉的聲音,側(cè)首望向橋下。是蘇翰采和另外兩個朝臣一邊走路說話,蘇翰采滿臉喜色拒絕了兩位同僚,急匆匆地歸家。 因為他的獨子媳婦今日生產(chǎn)。也不知道為什么,他家中人口不旺,這獨子是他的老來子,偏這老來子成婚十余年,才有了孩子。 蘇翰采偷偷找算命先生算過,這一胎是蘇家單傳的男郎! 裴徊光面無表情地站在橋上琢磨了一會兒,跟去了蘇家。 裴徊光到蘇府時,蘇翰采的小孫子剛出生,老頭子和他兒子聚在一起,終于盼到產(chǎn)婆將孩子抱出來。父子兩個搶著要抱孩子時,下人稟告裴徊光到了。 一聽裴徊光這個名字,所有人都變了臉色。 蘇翰采皺眉,剛要出去迎,裴徊光竟直接邁步進來。 “掌印忽至陋室,有何事啊?”蘇翰采硬著頭皮開口。 “咱家聽說蘇公子喜得千金,過來看看?!迸峄补饴朴频刈哌M來,直接朝產(chǎn)婆懷里的孩子走去。 蘇公子本能地擋在兒子身前。 誰也不見裴徊光動作,一股力道竟直接將蘇公子推開,讓他跌坐在一旁的圈椅里,然后再也動彈不得。 “裴徊光你要做什么!”蘇翰采冷喝。 裴徊光面無表情地掀開裹著新生嬰兒的小被子,看見是個小郎君,他慢悠悠道:“蘇家千金長得不錯?!?/br> “什么千金?”蘇翰采皺眉。 裴徊光轉(zhuǎn)過身來,冷目望向蘇翰采,一字一頓:“蘇家千金?!?/br> 明明是個男郎,他為何說是女兒身?蘇翰采目光幾經(jīng)變化,飛快地揣摩著裴徊光的意思。 蘇公子卻急了。他動彈不得,怒道:“你這閹狗生不出兒子,要去搶別人家孩子嗎!” 蘇翰采一驚,急忙瞪了兒子一眼。 “嘖。”裴徊光笑笑,“好主意?!?/br> “你!”蘇翰采指著裴徊光。 裴徊光在圈椅里坐下,慢悠悠道:“咱家與這孩子有緣,今兒個認了這個干閨女?!?/br> 干閨女?蘇翰采慢慢反應(yīng)過來——裴徊光似乎沒有把這孩子搶走的打算? 可是這是個男娃啊! 裴徊光漠然地抬抬手,指腹碰了碰產(chǎn)婆懷里小孩子的臉,開口:“拿紙筆來,咱家給干閨女起個小字?!?/br> 蘇公子無助地望向蘇翰采。蘇翰采猶豫之后,令府中下人招辦。 裴徊光提筆,在白紙上寫下“為昱”二字。 他撂了筆,再要一把小刀。 蘇翰采咬咬牙,再照辦。 裴徊光長指捏著小刀,慢條斯理地小孩子肩頭打了個叉。疼痛讓小奶娃頓時哇哇大哭起來。 “你不要太過分了!”蘇翰采臉色鐵青。 裴徊光放下小刀,拿起來時提著的桂花糕,起身往外走。經(jīng)過蘇翰采時,他拍拍蘇翰采的肩,命令:“好好照顧咱家的干閨女?!?/br> 裴徊光走了。 蘇公子終于能動了,他來不及去看哇哇哭的兒子,快步走到父親身邊,求助問:“父親,這閹狗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在嬰孩的啼哭聲中,蘇翰采毫無頭緒。他猜不到裴徊光的用意,他只知道,裴徊光要這個孩子男扮女裝長大,且在他身上做了記號,不準蘇府替換這孩子! 不依會如何? 蘇翰采擔(dān)憂蘇家上上下下會在一夜之間消失。 好半晌,蘇翰采長嘆一聲,道:“記住了,這孩子是個女兒身?!?/br> · 翌日。 年初二,忽將大雪,天氣極冷。鳳輿停下來,沈茴將手里攥了一路的暖手爐遞給沉月,抬起手搭著裴徊光的小臂走下鳳輿。 沈茴站穩(wěn),目光落在裴徊光左手,見他的小手指纏著雪色的紗布。 “手怎么了?”沈茴低聲詢問。 裴徊光神色如常,隨口說:“不小心切傷了。” 沈茴蹙眉,還想再問,大殿已在眼前,只好先沉默地邁步進去,走向珠簾后的座位。 今日是齊煜正式祭天登基后的第一個早朝,也要在今日早朝上頒布新的年號,今天上朝的臣子也比往日更多。 蘇翰采頻頻望向裴徊光,目光中的悲憤毫不遮掩。他的目光太過明顯,被其他朝臣都驚訝地看在眼中。 照辦是一回事,生不生氣是另外一回事! 他老來子的老來子,蘇家單傳的男丁,就這么男扮女裝地養(yǎng)大?這叫什么事兒??! 第198章 裴徊光垂目, 目光落在自己左手的小手指上。雪白的紗布下,他的小手指缺了頂端的一截關(guān)節(jié)。不是不小心切傷的,是他自己用刀子小心翼翼地切下來一截。 隔著紗布, 他用指腹慢悠悠地壓了壓傷口附近,隱隱的痛覺傳來,給他帶來一絲滿足的快感。 他對朝堂上的高談闊論都沒什么興趣, 直到齊煜稚嫩的嗓音親口頒布年號,以及……國號。 滿殿文武百官皆怔愣。 新帝登基必要改新的年號??蓢? 是開國帝王改朝換代時才會更改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