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節(jié)
沈茴后知后覺。她動作慢吞吞地側轉過身,再小心翼翼地彎腰,將懷抱里的孩子放在美人榻上,動作慢得像個一百零八歲的阿婆。確定將他放在榻上也沒驚醒他,沈茴再次松了口氣。 裴徊光垂著眼,又拿了個石榴,剝給沈茴吃。 沈茴有點心不在焉,吃一點石榴,就要回頭去看躺在里面的小奶娃。 ——他怎么還在睡?他一直這樣睡著是正常的嗎?小孩子不是都愛哭愛鬧的嗎?他會不會生病了?要一直用小被子裹著他?他會不會熱?可是沉月走前沒說要解開啊,擅自解開他會不會冷啊?他怎么還在睡??? 裴徊光瞥著她心不在焉的樣子,開口:“沈茴?!?/br> 沈茴立刻朝他豎起食指抵在唇前,壓低聲音:“你小點聲,別把他吵醒了!” 裴徊光一手捏著沈茴的兩腮,將她的嘴捏開,然后將掌心里剝好的石榴全塞進她嘴里。 被塞了滿口的清甜。沈茴努力吃著口中的石榴,可是裴徊光塞得太多了,石榴汁兒從唇角流出來。 沈茴尷尬地紅了臉,想要尋帕子擦嘴,偏一直神情淡淡的裴徊光見她這樣忽地笑了,心滿意足地捏著她的臉,去舔她唇角的清舔石榴汁兒。 沈茴將手抵在他胸前,輕輕退卻著。 下一刻,一直酣睡的奶娃子忽然哭著醒來。 “哇——” 哭聲如雷。 沈茴直接嚇了一跳,雙肩顫了顫,才明白是孩子哭了。她手忙腳亂地去看他為什么哭,努力回憶著小時候見過的旁人是怎么哄孩子,她笨拙地去拍他,可是他的哭聲就像止不住一樣,一聲比一聲大。孩子的哭聲充斥著整個浩穹樓。 沈茴不敢置信這樣小小的身子能發(fā)出這樣的嚎啕大哭。 不多時,沉月從外面急忙趕進來處理。 ——原來是尿了。 沈茴揪著眉瞧沉月如何照顧小孩子。她不由懊惱且泄氣——都是沒做過母親的人,為什么沉月就能將這小知了哄得安靜下來? “娘娘,今晚要讓乳娘帶他嗎?” 沈茴偷偷看了裴徊光一眼,略作猶豫,只讓乳娘晚上喂過奶之后,將孩子帶過來。 而且,她讓裴徊光留下,和她一起帶! 前半夜,小知了都在安靜地睡著。當沈茴與裴徊光共浴回寢殿時,他忽然又扯著嗓子哭。 一聽他哭,沈茴下意識地捂了捂耳朵。 裴徊光瞥她一眼,道:“扔給乳娘?” “不。我能行!”沈茴快步走過去,輕輕搖晃著搖籃,她搖得胳膊都酸了,他雷鳴般的哭聲才慢慢止了。 從始至終,裴徊光并沒有幫忙,他悠閑地躺在琉璃籠中。 沈茴疲憊地走進琉璃籠,身子軟綿綿地偎在裴徊光懷里。她在裴徊光的懷里抬起眼睛來,蹙眉說:“也是你的孩子,你得管一管。” “你確定?”裴徊光用微蜷的指背輕輕蹭著沈茴的臉頰。 一瞬間,沈茴想起裴徊光書房里那個裝滿虐殺器具的柜子。 ……還是算了吧。 她將下巴搭在裴徊光的胸口,輕輕蹭了蹭。當裴徊光捏著她的下巴抬起她的臉來親吻她時,一切都是那么順理成章。 直到,小知了又呱呱哭了起來。 沈茴臉頰上的紅暈尚未褪去,慌忙地攏了攏衣襟,跑出去查看他怎么又哭了。分明剛剛乳母剛喂過奶,應該不會餓啊! 沈茴又搖了好一會兒搖籃,都沒能阻止他的哭聲。 難道是尿了? 沈茴猶豫了一下,慌忙去解他的小衣服。越忙越亂,小孩子細細的衣帶,被她打了個死結。 “徊光,你快來幫幫我!” 裴徊光忍了忍,拿了把剪子過去將他打了死結的衣帶剪斷。 沈茴將他的小褲子脫了,疑惑地說:“他也沒有尿呀……” 沈茴話音剛落,這個嗓門大的奶娃子忽然就尿了。尿線高拋,落在裴徊光的衣襟上。 裴徊光本就不耐煩的臉色瞬間冷下去。 小東西好像知道自己闖了禍,忽然就住了口,不再哭。 沈茴整個人都懵了,她來不及管闖禍的小奶娃,立刻手忙腳亂地去拿帕子擦裴徊光衣襟上的尿漬。 不不,不應該擦! 沈茴很快反應過來,直接將裴徊光身上的寢衣脫下來,小跑著去給他拿一件新的。她一步一回頭,生怕一個錯眼,裴徊光就將小知了掐死了。 還在,他繃著臉站在那里一動不動。 直到沈茴親自給他穿上一件干凈的寢衣,他才有了動作,他慢條斯理將腰間的系帶系上,然后朝搖籃里重新睡著的狗剩兒下手了。 “你要干什么!”沈茴的聲音都變得尖利起來。 裴徊光面無表情地握住狗剩兒的一只腳腕,將他大頭朝下的拎起來,轉身就往外走。 “徊、徊光!”沈茴下意識地去追他,追了兩步,又折回去,趕忙拿起一件外衣裹在身上,才繼續(xù)去追他。 腦袋朝下的姿勢顯然不舒服,小狗剩兒又扯著嗓子嚎啕大哭起來,將整個浩穹樓震醒。 第一天離開自己的孩子,雖還不到半日,燦珠心里也像撕扯般的難受,何況時不時能聽見哭聲。 ……她的孩子一向很乖的,怎么離了她的懷抱哭得那樣兇?是不是掌印對他做了什么……畢竟掌印…… 不不不……燦珠勸著自己要放寬心。就算掌印有心做什么,娘娘還在一旁呢!一定是因為他們兩個不懂帶孩子,孩子才會一直哭。 燦珠一直安慰著自己。 夜深了,燦珠也沒睡著。拾星知道她舍不得,跑來陪她說話。 “好燦珠,你別憂心。娘娘提前找了四個奶娘呢,她們都很有經(jīng)……”拾星的話還沒說話,房門忽然被一股勁風從外面撞開。 燦珠和拾星立刻轉頭望過去。 半晌,她們才看見裴徊光拎著狗剩兒的一只腳腕,朝這邊走。小狗剩兒憋得臉色通紅,竟也哭不出來了。 燦珠嚇得臉都白了,整個人直接從床上跌下去。 裴徊光低笑了一聲,目光陰森得令人玩味。距離燦珠還有三五步的時候,他冷臉將拎了一路的狗剩兒朝燦珠扔過去。 燦珠驚恐地接過來,緊緊抱在懷里,下意識地去探兒子的鼻息,又去檢查他的胳膊腿兒,見他還好好的,燦珠松了口氣,結結巴巴地解釋:“他、他還小,他哭吵到掌印,他……” 裴徊光陰惻惻地笑著,他指著燦珠,命令:“等他不會哭不會鬧也不會尿了,再給咱家送去!” “是是是……”燦珠顫聲忙不迭答應。 待裴徊光走了,燦珠才反應過來。孩子長大一點就不會哭鬧了,可是不會尿?是人都會尿??! 燦珠愣了愣,不可思議地望著懷里重新酣眠的孩子。難道……這小祖宗尿在掌印身上了? 燦珠身量一晃,差點跌倒,幸好一旁的拾星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 · 沈茴站在遠處,看見裴徊光將小知了送還給燦珠。她站在樓梯口等裴徊光,和他一起并肩往沉默回去。 回到寢殿,沈茴望著案上堆滿的奏折,忽然覺得處理朝政也沒那么令人煩惱…… 至少比帶孩子輕松多了。 她輕輕去攥裴徊光的手指頭,小聲說:“好啦,以后就我們兩個人?!?/br> 第190章 過了十余日, 簫起都沒有出現(xiàn)在夕照鎮(zhèn)。 “屬下的人確實看見了簫起的手下出現(xiàn)在夕照鎮(zhèn)。他應該知道了,但是他沒去?!狈f稟話。 裴徊光桌上擺了個用蘿卜雕的小老虎燈,是啞叔雕的。他正坐在案后, 照著這只小燈籠雕刻。他自詡雕工精湛,可不知為什么, 總覺得換了瓜果這樣的材料,他雕出來的小燈籠并沒有啞叔雕出來的活靈活現(xiàn)。 聽了伏鴉的話,裴徊光略略皺了一下眉, 便沒了多余的表情, 繼續(xù)仿雕。 倒是伏鴉臉上陰沉沉的, 他繼續(xù)說:“屬下會派人繼續(xù)盯著。” 裴徊光“嗯”了一聲, 已經(jīng)在想著別的事情了。 ——簫起既然知曉了沈菩的行蹤卻沒有趕去見一面, 那么太平日子就要到了頭, 很快要打仗了。 · 各地的急報陸續(xù)送來。果然, 各地的起義軍都開始行動,好像都要趁著幼帝剛登基的時候拼命搶地盤。 日日早朝之上,朝臣們也是個個憂慮,直到沈茴真的將最大的反賊頭子之一的吳往招安了。吳往的降書送上來,內宦細著嗓子誦讀降書上的內容。朝臣們聽著降書之上信誓旦旦的效忠之意, 面面相覷。自從吳往收了邊境的兵馬,陸續(xù)又收了些人馬, 如今手中的兵并不比簫起少多少。 沈茴隔著珠簾, 望向立在玉階下的裴徊光,憶起彼時他斷了邊地糧草,所有人都以為他要軍中的所有戰(zhàn)士有去無回。 過去這樣久了, 沈茴還記得那個時候心里戕伐般的痛苦, 記得想要拉著他一同赴死的絕望。 可他卻是故意要她誤解, 荒唐的只是想要她誤解之后的那一丁點心疼罷了。 荒唐。 降書已經(jīng)念完了,沈茴回過神來,頒出早就和幾位重臣商討準備好的圣旨,向天下草寇招安,許諾歸順朝廷之后,對曾經(jīng)的謀反逆舉,既往不咎。又寫了對于他們歸順之后,對助力驅逐蠻夷的期許。 不用多說,所有人都知道最大的反賊頭子之一降了,必然會產(chǎn)生很大的影響,讓很多小的起義軍猶豫。如今沈茴頒布這樣的一條招安書,最是恰當時機。 退朝之后,裴徊光緩步往外走,耳邊竊竊傳來臣子們對朝政的議論?;驊n心、或激動。裴徊光面無表情地聽了聽,無甚興趣。 他站在金露殿殿門外的雕龍青磚地面上,微微瞇起眼睛望向高升的暖陽。 他忽然不是很清楚自己為什么要在這里。 · 沈茴回到浩穹樓,立刻換下一身沉重的朝服,穿上寬松舒適的常服。沉月一邊幫她換衣,一邊說:“俞太醫(yī)提前送了話,今日會遲一些過來請平安脈。” 沈茴“嗯”了一聲,從葵口瓷碗里抓了幾顆石榴糖來吃。 沉月遞溫水給她,說:“先喝些溫水再吃糖?!?/br> 沈茴接過來,卻沒喝,依舊在咬著脆脆的石榴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