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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去的路上，沈茴腳步很快，幾乎快要小跑起來。雖然當(dāng)日離開時，家里人就說過過兩日會進宮來看她?？伤龥]有想到家里人來得這樣快。

    那一日家人為她擔(dān)憂的樣子還在眼前，沈茴想起他們的樣子，心里就開始發(fā)酸。穿過長長的淺藍色暗道，沈茴一路上都在想著怎么勸慰和說服家里人。

    可是當(dāng)她回到浩穹樓時，卻不想家人的態(tài)度和她想的完全不同。

    “母親想好了。你已經(jīng)長大，不是小孩子了。若你真的喜歡他，母親也管不了你什么，只希望你要好好照顧自己?！?/br>
    沈茴愣愣地轉(zhuǎn)頭去望父親。

    沈元宏臉色有點難看。沈夫人給他使了個眼色，沈元宏才嘆了口氣，說：“其實這人也沒那么差。只要他對你好就行?！?/br>
    沈茴驚訝極了。好像不認(rèn)識自己的父親了一樣，簡直不相信這是父親說的話。父親最看重一個人的品德，講究一個清正無愧。居然能夠說出這樣的話來……

    沈茴茫然地望向姥姥。

    老太太溫柔地摸摸她的頭，說：“這些年蔻蔻想要的東西，姥姥什么時候阻止過？你若真的歡喜，那便是最好的！”

    沈茴覺得這一切特別不真實。

    沈夫人又笑著拿出一盒糖來，遞給沈茴，說道：“你嫂嫂有事情走不開，托我將這糖帶給你?！?/br>
    沈茴怔怔將糖盒打開，望著里面做成鴛鴦的軟糖。

    河神節(jié)是夜里的活動，宮里的人傍晚就要啟程出宮。沈家人和沈茴又說了一會兒話，也沒久留，便離宮了。

    沈茴親自送他們，送了好長一段。

    別過沈茴，沈茴一家人繼續(xù)往前走，直到出了玱卿行宮，朝沈家的馬車走去。

    裴徊光立在一旁，溫潤地笑著。

    沈元宏冷哼一聲，別開眼。

    裴徊光拍了拍沈元宏的肩，笑著說：“岳丈大人臺詞念錯了。后加的第二句有點假，不如咱家原本寫下讓岳丈大人背下的那句。”

    “你干脆殺了我！”沈元宏氣得臉色漲紅。

    裴徊光給每個人寫了臺詞，讓他們背下來說給沈茴聽。他不想她想起家人時，總是憂慮。即使騙她。沈家人自然不愿，他便嚇?biāo)麄?，若是不依，就把他們都殺了?/br>
    “岳丈大人說笑了。阿茴說過咱家重孝。小婿孝順您還來不及怎么能如此大逆不道?！迸峄补夂φf道。

    沈元宏甩開裴徊光的手，扶著小廝的肩，費力地登上馬車。

    沈夫人跟著沈元宏登上馬車，經(jīng)過裴徊光身邊時，下意識地繞了一下。

    蕭家老太太沒立刻登車，站在原地望著裴徊光。感受到她的目光，裴徊光轉(zhuǎn)眸瞥過來，卻望見一雙飽經(jīng)滄桑的眼里慈愛的暖意。

    第141章

    裴徊光向一側(cè)退開一步, 將登車的路再讓開些。

    “我們家蔻蔻很聰明。”老太太說。

    “自然。”裴徊光應(yīng)和。他知老太太這話是想告訴他，沈茴早晚會識破這出戲。不過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說。眼下，他覺得這法子簡單粗暴, 簡直妙極。

    老太太笑著, 又接了一句：“蔻蔻內(nèi)里遠比她的外在堅強一千倍一萬倍?！?/br>
    言罷，老太太頗有深意地望了裴徊光一眼，然后扶著身邊老嬤嬤的手，登上了馬車。

    裴徊光立在一側(cè)，目送馬車離開。

    馬車行駛了一段，沈夫人立刻問老太太：“母親, 你剛剛與那閹人說的話是什么意思？”

    沈夫人敏銳地覺察出來母親似乎并不像家中旁人那般為沈茴擔(dān)憂。完全不是責(zé)怪的意思, 而是詫異。因為畢竟人人都知道老太太最疼沈茴。

    老太太撫了撫袖子，說：“事已至此，一味的勸阻阻撓也沒什么用處。反正蔻蔻這孩子一單拿定了主意, 旁人忤不了她的決心。”

    “那也不能看著她往火坑里跳啊。”沈元宏嘆氣。

    沈夫人忽然想起一事，她好奇地向老太太詢問：“母親，當(dāng)初您比我們先知道這事兒?？赡莻€時候您不知道他是裴徊光, 還一同去了河邊放孔明燈。這……當(dāng)日是什么個情景??？”

    沈夫人實在是忍不住好奇幺女和那樣無惡不作的閹賊在一起時, 是怎么個樣子。

    老太太“嗯”了一聲, 說：“是啊。當(dāng)時的確是不知道他是裴徊光，蔻蔻這孩子撒謊，隨便拿了個名字糊弄我。還說了段特別……美好的相遇、相戀的故事?！?/br>
    “啊？”沈夫人皺著眉張著嘴, 臉上的表情有點夸張。她怎么想, 也想象不出自己的小女兒和那閹賊親親我我的情景。她忍不住小聲問：“……他怎么對蔻蔻的？兇她嗎？總不會打她吧？不不不……既然您在場，興許那人會稍微收斂一點……”

    沈夫人像是詢問母親，更像是自言自語。

    老太太掀掀眼皮，用沉靜的嗓音說：“人后什么樣子不清楚, 我在的時候，對蔻蔻好著呢?！?/br>
    “真的？”沈夫人不相信。

    就連生悶氣的沈元宏也望了過來。

    “啊，是啊?！崩咸槐菊?jīng)地說，“給蔻蔻買糖吃，買孔明燈玩，怕她冷給她穿披風(fēng)?！?/br>
    老太太停頓了一下，繼續(xù)說：“蔻蔻鞋子臟了，他就跪在蔻蔻腳邊給她擦鞋。”

    沈夫人手里正攥著個帕子，聽著老太太這樣說，嚇了一跳，手一抖，捏著的帕子跟著落了地。她也不管什么帕子了，仔細盯著母親，眼中滿滿不敢置信。

    沈元宏亦是一臉震驚的神色。

    老太太坐得板板正正的，臉上的表情說不上是嚴(yán)肅，還是尋常。反正……瞧著讓人覺得不像說謊話的樣子。

    “蔻蔻嫌他沒把鞋擦干凈，不高興地瞪了他一眼。他立刻羞愧地低著頭，連聲道歉了十遍。”老太太嘆了口氣，“羞愧得都快哭了。蔻蔻不再怪他，他才高興起來?！?/br>
    沈元宏和沈夫人對視一眼，夫妻兩個同時在心里想象了一下這個情景。

    這……怎么越想越覺得驚悚??？

    老太太用眼角的余光掃了一眼女兒女婿，再把目光收回來，老神在在地端坐著。編故事的人把故事當(dāng)成真事兒，聽故事的人也會跟著信七分。

    更何況，老太太說了四件事，前面三件都是真的。那四舍五入一下，她說的大差不錯，小差不重要。

    對，所以她說的是事實。

    老太太端著小桌上的溫茶，喝了一口潤潤喉。

    沈元宏和沈夫人沉默了很久，沈元宏才皺著眉說：“阿茴是不是想深入虎xue，擒賊先擒王啊？”

    沈夫人擔(dān)憂地望著自己的夫君：“你的意思是，她要犧牲自己改變掌印，拯救大齊王朝？”

    夫婦兩個又朝著這個方向，越想越深。

    老太太皺眉聽著，想了想，也沒反駁。

    “我的阿茴啊……”沈夫人眼圈紅了。

    沈元宏沒了主意，望向老太太，詢問：“母親，依您看蔻蔻究竟是怎么想的啊？”

    正喝茶的老太太眼皮跳了跳。所謂言多必失。尤其當(dāng)你說了一個謊話時，若繼續(xù)說下去，難免要用其他謊言繼續(xù)圓下去，導(dǎo)致謊話越來越多，被揭穿得也就越來越快。

    所以，老太太不打算說這個事情了。她將手中的茶盞放下來，慢悠悠地說：“來年就整七十歲了。”

    沈元宏急忙接話：“母親高壽?！?/br>
    “賢婿啊，你可知母親高壽的秘訣啊？”老太太問道。

    沈元宏愣了愣，不明白老太太為什么突然問這個，他再抬眼望向老太太，老太太給了他一個很有意思的目光，然后她合上眼睛，教育：“多寬心，少管他人事?！?/br>
    老太太不再多說，面帶微笑地開始閉目養(yǎng)神。

    ·

    裴徊光確保沈家去行宮見沈茴之事沒出什么紕漏，轉(zhuǎn)身回了府邸。他走進寢屋，朝床榻走去，撿起床榻上的雪衣。

    沈茴剛剛穿著打過滾的那一身雪衣。

    裴徊光將身上的衣服脫下來，換上這身帶著點沈茴身上香甜氣息的雪衣，然后握著劍下樓。

    去履行他的義務(wù)。

    這一身雪衣，不染透不歸。

    ·

    傍晚時，宮中車隊開始啟程，去參加河神節(jié)的祭拜。

    身為皇后，今日必然要與陛下同去。不僅是皇后，還有十幾位妃嬪，也跟著一同前往。齊煜年紀(jì)還小，本可以不去。沒想到皇帝平日里向來不喜齊煜，幾乎忽略掉這個皇子的存在，今日也讓她同去。

    沈茴讓齊煜跟自己坐在同一輛馬車上。

    從小在深宮中長大的孩子，難得出來過節(jié)，看什么都新奇。雖然已經(jīng)天黑了，可是因為河神節(jié)的緣故，燈火通明。

    天上的月亮和星星也跑出來湊熱鬧，灑下溫柔的涼光。

    齊煜坐在窗邊，一只小手抓著垂簾抬高一些，一雙充滿好奇的眼睛掉到了車外。她對什么都好奇，一雙鳳眼一刻也不閑著，什么都不肯錯過，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她滿心都是外面的熱鬧，保持一個姿勢許久，也不嫌累。

    沈茴溫柔地摸摸她的頭，替她將垂簾掀開些。

    齊煜這才發(fā)覺自己舉著垂簾的小手竟然已經(jīng)酸了。她甩了甩手腕，不好意思地沖沈茴笑了笑。

    “如果覺得冷就說一聲，穿件外衣?！鄙蜍顚⑺男∈治赵谡浦?，輕輕地攥著。

    “嗯嗯！冷會說的?，F(xiàn)在不冷！”齊煜說完，張大小嘴兒打了個哈欠，又朝外望去，好奇地瞧著外面。

    齊煜現(xiàn)在有點后悔昨天晚上那么晚才睡。因為沈茴給她留了功課。雖然功課并不多，可是她想把字寫得更好看一點，寫了一遍又一遍，所以睡遲了。今天中午也貪玩沒有午休，現(xiàn)在有點困了。

    南方水多橋多，橋的種類五花八門，有些地方的橋很窄，為了不繞路。車隊再往前行了一陣，就換成了軟轎。

    “小姨母，煜兒能還和小姨母坐在一起嗎？”齊煜問道。她就是喜歡坐在小姨母身邊，一點都不想自己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一頂軟轎里。

    “當(dāng)然好呀。煜兒不肯，都不行?！鄙蜍钚χ罅四笏男∧樀?。

    齊煜瞬間眼中迸出燦爛的笑容。

    一路上，齊煜對外面的一切充滿了好奇，時不時還要指著外面的東西朝沈茴嚷嚷。有些東西她認(rèn)識，有些東西卻是她以前在宮中沒見過的。沈茴非常有耐心地給她講著。

    兩個人笑了一路。等真到了地方祭拜，就變得沒什么趣味了。一切都要按照規(guī)矩，繁復(fù)無趣。

    齊煜規(guī)規(guī)矩矩地跪拜祭祀，再安安靜靜地聽著大臣念賀詞。她揉了揉眼睛，開始犯困了。她盼著祭祀快些結(jié)束，她還想回軟轎里從窗戶往路邊的熱鬧，那可比在這里祭拜有趣多了！

    齊煜盼啊盼，終于盼到了祭典結(jié)束。

    可是回去的路上，她已經(jīng)困得不行了。她瞇著眼睛望河邊的花燈，一雙眼睛越睜越小，小腦袋也成了瞌睡蟲。就在她的小腦門差點磕到轎子上時，沈茴急忙伸出手墊了一下。沈茴將齊煜小小的身子拉過來，讓她枕在自己的腿上睡。

    齊煜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望著沈茴，奶聲奶氣地喊：“阿娘……”

    沈茴摸摸她的頭，溫聲說：“睡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