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節(jié)
沈茴慢吞吞地抿起唇,想起昨晚裴徊光說的話——“恐怕要讓娘娘失望了。咱家的殘缺可不是刀師父割出來,而是自己切的。嘖,娘娘應當相信咱家的刀工?!?/br> 好半晌,沈茴慢吞吞地搖了搖頭。 她往前走,站在屏風面前,伸手去摸屏風上他的影子,低聲問:“疼不疼呀?” 第120章 聽著沈茴的詢問, 裴徊光沒說話,臉上也沒什么表情。他打量著銅鏡中的身體,目光長久地凝在永遠也不能像正常男子使用的殘缺。 時至今日, 他依然感激邪功給他帶來的這一切。能夠讓他比當一個正常人,能夠更早更快更方便地殺人。 一定很疼吧? 沈茴偷偷去查過。她知道凈身很危險,連活下來都是幸運, 更別說活下來的那些人也很可能染上一輩子的殘疾。沈茴曾經(jīng)見過宮里一個老太監(jiān),走路的時候永遠彎著腰, 已經(jīng)再也直不起來了。若是陰天下雨的時候, 他就會咿咿呀呀地喊著骨頭疼。 凈身時的疼痛,也不是常人所能忍受的。要將人綁起來, 還要在嘴里咬著東西來抵抗疼痛。聽說刀師父一刀子下去, 人都會疼得昏死過去。偏偏還不能像普通傷病那般躺著養(yǎng)傷。會被人推醒, 被強逼著在屋子里忍痛走路。有的人走著走著又疼死過去,還會被再次弄醒。 這樣的疼痛折磨,常人所不能忍受。 更何況是自己向自己動手呢。 為什么要對自己下手那樣狠呢?怎么就能忍受那樣的疼呢? 除非,心里有更深的痛。 沈茴抬手,指腹上移,輕撫屏風上裴徊光影子的眉宇之地。 她輕聲說:“掌印上次說把自己的生辰給忘記了。讓我去史冊里尋找。我已經(jīng)找到了。” “嗯, 娘娘查得挺快的?!迸峄补馍裆?。他拿起架子上的棉巾,慢條斯理地擦拭身上的水痕。 沈茴慢慢彎唇, 說:“如果我沒有查錯的話, 我們生辰好像在同一天。” 這倒讓裴徊光有點意外, 他擦拭水痕的動作停頓了一下, 才又繼續(xù)。他琢磨沈茴猜錯的可能性,又在努力回憶自己的生辰??傻降资菚r日久遠,他實在記不起自己的生辰, 只記得那一日還挺暖和的。 “衛(wèi)珖?”沈茴試探地叫出這個名字。 裴徊光笑笑,沒承認也沒否認,他將手中的棉巾放下,拿了衣服開始穿。等他穿好衣服,繞過屏風,看見沈茴的時候,卻見她一張小臉蛋淚水漣漣。 裴徊光捏著她的下巴抬起她的臉,嘖嘖兩聲,道:“咱家記得娘娘不大喜歡哭,最擅長憋眼淚。這怎么了?劃傷屁股蛋兒就哭成這樣?” 沈茴推開裴徊光的手,把臉別到一旁去,有些慌亂地去抹臉上的眼淚。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時候哭的。 “走吧,回去給娘娘看看傷口。娘娘能自己走嗎?” “能。但是不想?!鄙蜍钗宋亲樱煅实匦÷曊f。 “嘖。嬌氣?!?/br> 裴徊光便將她抱起來,抱著她重新回到樓上的寢屋。他將身上裹著大氅扯開,去查看她身上的傷口。見那傷口果然扯開了一些。他又給她抹了些藥。 沈茴趴在床上,猶猶豫豫地說:“傷口不是都要包扎的嗎?” “娘娘也不看看自己傷了哪兒?!迸峄补饽抗猸h(huán)過掃著,“娘娘教教咱家怎么包扎?” 沈茴不說話了。她伸手摸索著去扯被子,想把自己光著的下半身遮上。被子落下來,壓在傷口上。明明是柔軟的薄被子,壓在傷口上還是覺得好重,沈茴瞬間擰了眉。 裴徊光伸手一揚,將沈茴扯到身上的被子扯開,說:“不冷。不用蓋。光著吧?!?/br> 看見裴徊光轉(zhuǎn)身,沈茴急急去拉他的手,說:“不許走。陪我再睡一會兒?!?/br> “嘖?!迸峄补庀胫S她幾句,又覺得沒意思,最后什么也沒說,在沈茴身邊躺下。 沈茴抓來他的手臂,抱在懷里。 裴徊光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娘娘現(xiàn)在是徹底不知道害臊了?若是以前,這個時候只會想法子將咱家趕走。嘖。” 沈茴沒有回話。她抱著裴徊光的手睡著了。 裴徊光側(cè)過臉看了她好一會兒,最后視線落在她抱著他手臂的一雙嬌嫩小手上。她平日里都蓄一點指甲,在上面涂著嬌妍的色彩。如今因為孝期,她指甲上往日的艷麗不見了蹤影,反而貼著雪色的梨花。 她左手小手指的指甲很顯眼,因為不像別的指甲那樣稍微蓄一點,而是剪到了根部。 裴徊光眼前浮現(xiàn)沈茴氣呼呼地握著剪子將左手小手指指甲剪去的一幕。 裴徊光漆色的眸底染上了幾分溫柔。他用指腹抵在沈茴左手小手指頂端,輕輕廝磨。 就那么一點點的喜歡? 裴徊光慢慢勾起一側(cè)的唇角,勾勒出的溫柔笑意暗藏了一點瘋狂。 就那么一點點的喜歡哪里夠呢? 就算咱家是一個閹人,也要讓娘娘瘋狂地喜歡。 對,發(fā)了瘋一樣地喜歡咱家。 才行。 · 沈茴直接睡到日上三竿。 她一睜開眼睛,就看見了躺靠在她身側(cè)的裴徊光。他一只手拿著一卷書在讀,而他另外一只手,正被她雙手抱在懷里。 沈茴慢吞吞地將他壓在自己胸口下的手推開,她想坐起來,卻顧慮身上的傷。她身后小心翼翼地去摸,摸到了傷口周圍,先壓一壓,并不覺得有多疼,手指頭再慢慢往前移,摸到傷口。 她驚奇地發(fā)現(xiàn),傷口居然已經(jīng)愈合了。而且她伸手試探著壓了壓,竟然也不覺得疼了! 裴徊光仍舊在看著手里的書,他徐徐開口:“娘娘就這樣當著咱家的面兒摸自己的屁股,是不是不太好?!?/br> 沈茴臉上一紅,下意識地伸手去拉被子,胡亂將自己的身子給遮了。 若非裴徊光提起,她竟也沒察覺自己這樣做有什么不對。 下一刻,沈茴心里忽然一揪,敏感地胡思亂想起來,擔心她這樣的舉動,被裴徊光誤會成不把他當男子來看。 沈茴眼眸轉(zhuǎn)動,偷偷去看了一眼裴徊光的神色,又匆匆收回視線,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多心了。 想不通,她泄氣地嘟囔一句:“好煩……” 裴徊光抬抬眼,瞥過來,打量了一眼她擰巴在一起的五官,問:“娘娘又胡思亂想什么?” 怎么成了她胡思亂想?明明是擔心他胡思亂想!沈茴望著裴徊光,張了張嘴,有口難言。 裴徊光瞬間了然。 他將手中的書慢悠悠地卷起來,敲了敲沈茴的頭,說:“娘娘胡思亂想不是很可愛。” 沈茴垂著眼睛,小聲回一句:“不管是誰整日胡思亂想都不可愛?!?/br> 裴徊光默了默,又笑了笑,道:“起來吃東西?!?/br> 他欠身,將擺在床頭柜上的衣服遞給沈茴。 沈茴一邊穿衣服,一邊由衷感慨:“那藥是掌印自己研制的?掌印學的醫(yī)術可真好。” “錯。咱家沒怎么學過醫(yī)術,鉆研的一直是毒術?!?/br> 裴徊光將手的書合上,將首頁在沈茴面前晃了晃。 沈茴在晃動的字跡里分辨出書名——《論,從豬身上提取洇毒的可能性?!?/br> · 沈茴彎著眼睛喝下碗里最后一口紅棗蓮子香米粥,滿足地將空碗放下來。 起得太晚,肚子空了太久,沈茴吃了好些東西,空落落的肚子里還好些。飽腹感,讓她整個身子都充滿了一種滿足的舒適感。 她總是對這種細微的小滿足,感受到十分的幸福感。 與沈茴不同,裴徊光向來少食,吃的東西也簡單,極少對某種食物有過分的喜好。在他眼中,食物能夠果腹足矣,多吃的食物不過解口舌之欲,毫無用處,也是浪費。 順年走上來稟話:“掌印,王來一大早就過來了。聽說您未醒,一直在角房里候著。” 沈茴立刻抬起眼睛去打量裴徊光的神色。 裴徊光接過順歲遞過來的帕子,擦了擦嘴角,道:“讓燦珠過來?!?/br> “是?!表樐炅⒖滔氯トマk。 沈茴實在是好奇裴徊光會怎么處理這件事,因順歲還在一旁候著,她不好意思明目張膽地扯裴徊光袖子,只好桌子下的腳往前挪,貼了貼裴徊光的鞋側(cè),用一雙好奇的眼睛,巴巴望著他。 殊不知,從順歲的角度,剛好將沈茴桌子底下的小動作看得一清二楚。順歲低著頭,神色不變。他要是連裝看不見都裝不好,那豈不是太廢物了? 裴徊光抬眼。 沈茴輕咳一聲,一本正經(jīng)地說:“燦珠是本宮身邊的人,掌印可不要越俎代庖。” 裴徊光端起涼茶,慢悠悠喝了一口。他挑挑眉,有些意外地看向順歲,問:“這茶是王來煮的?” “是。是王來煮的??磥砼饺绽镏蟛璧氖炙噷嵲诓辉趺礃印表槡q撓了撓頭,頓時有點不好意思了。 順歲能夠在裴徊光身邊做事這樣久,成為裴徊光使得最順手的人,順歲由衷感激王來。因王來提點他頗多,才能讓他平平安安在這邊做事,一直沒出什么差錯。 · 燦珠很快被帶過來。 王來一直在樓下角房里等著見裴徊光,得知裴徊光召了燦珠過來,他不得不緊張起來,也不等著裴徊光召喚,跟著燦珠一起上樓去。 “掌印叫我來做什么的?”燦珠白著臉,緊張地問。 王來臉色微凝。他搖搖頭,亦是不知道。 燦珠心驚膽戰(zhàn)地跟著順年上了樓,進去之后,看見沈茴也在那里,她也不知道為什么,心里稍微放心了那么一點點。 她規(guī)規(guī)矩矩地向沈茴和裴徊光行了禮,然后低著頭。 “過來。”裴徊光開口。 燦珠硬著頭皮走過去。真的站在了裴徊光身邊,燦珠整個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不僅是她,王來何嘗不是僅僅抿著唇,擔憂著。 “手?!迸峄补庠匍_口。 燦珠抬起手的時候,整個手都是抖的。雖是暖和的天氣,她的后背也被冷汗打濕了。衣裳貼在脊背上。 裴徊光將指腹搭在燦珠的脈搏上,壓了壓。 冰涼的觸覺壓來,燦珠的手劇烈抖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