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節(jié)
她一邊走一邊說:“我這就去自首,讓他們給我降罪!判我死刑!把我直接絞死!” “別……”王來慌張地拉住她,“燦珠,不要沖動。千萬別這樣!若、若你想要這個孩子,我送你出宮去。好不好?” 他詢問著,卑微的。 燦珠不理他,生氣地往外走。 王來在她身后抱住她,又不敢壓著她的肚子,只要去抱她的雙臂。他幾乎用乞求的語氣:“你想讓我怎么辦,告訴我……告訴我你想讓我怎么辦?就算你想讓我去死,我也去。別哭,別鬧,別傷害自己,求你了,燦珠……” 眼淚終究還是流下來,落在燦珠的脊背上。 燦珠慢慢停下掙扎的動作,她轉(zhuǎn)過身來,望著王來。她說:“我哭,是因為身體難受。還因為不想你去再挨一刀?!?/br> 王來別開臉,不去看燦珠。他十分不喜歡自己在燦珠面前落淚的樣子。 燦珠去拉他的手:“我、我聽說凈身很容易喪命。越是年紀大的,越是有風險。是當年給你凈身的師父刀工不好,憑什么讓你白白再挨一刀呢?我、我、我……我害怕……” 燦珠抖著雙肩,開始一陣一陣地哭。 王來不知道怎么哄她,只是一邊又一邊地說:“別哭,你別哭,別哭!對身體不好……” “王來。你抱抱我好不好?” 燦珠哭得五官扭著一起,一點都不好看了。自從得知自己有了身孕,她每日都要陷在矛盾的情緒里。 王來心里猛地顫了顫,將被一把刀子捅來捅去。他趕忙小心翼翼地將燦珠擁進懷里,雙臂環(huán)著燦珠的身子,力道在慢慢收緊,終于由輕擁變成了緊緊抱著她。 燦珠在王來的懷里,閉上眼睛,不管不顧地哭著,把委屈都哭出來。 這段時日,燦珠一會兒因有了和王來的孩子而歡喜,一會兒又因為未來茫茫而畏懼。 若她想生下這個孩子,就必須離開皇宮,偷偷將孩子生下來。那樣,她再也見不到王來了。 若是不將這個孩子生下來,她怎么忍心呢? 這個孩子的到來太過神奇,簡直像是上天的恩賜。燦珠小心翼翼地保護肚子里的胎兒,每日都在盼著王來的歸來。 她既盼著王來得知她有了身孕后,會高興的樣子。又擔心他會因為種種顧慮,讓她墮掉這個孩子…… 兩個可憐人緊緊相擁許久。 許久之后,燦珠已經(jīng)不再哭了。她在王來的懷里睜開眼睛,淚眼中慢慢有了堅定。她說:“王來,我只問你一句話。” 第117章 莫名地, 對于燦珠將要問的問題,王來心中生出一絲畏懼來。 她問:“你想不想跟我過一輩子?” 王來張了張嘴,一時失聲。 想與不想, 說與不說,作用究竟有多少?他不想向燦珠許諾。他最是知道燦珠的性子, 若他承認,這死心眼的姑娘當真就死心塌地了。 不然呢? 王來惶惶。 事情已然發(fā)生。他原本的打算必然成不了真。這世道, 即使吃不飽穿不暖, 也仍要格外在意女子的貞cao。 若他現(xiàn)在放手, 他的燦珠以后的日子大概要在非議中過活…… 王來長久地沉默。 燦珠一點都不意外。他總是這樣,有千千萬萬中的顧慮。偏偏這些顧慮,都要冠上“為她好”的名頭。即使并不是她所想要的。 燦珠心里忽然生出一中心灰意冷來。一段感情里, 總?cè)羰且环狡疵鼒允?,另一方隱忍躲避,是人都會慢慢疲憊。 燦珠忽然就笑了。她問:“你什么時候去再動刀子?我放心不下,總要等你動了刀子之后,確定你還活著, 我再走?!?/br> “走?”王來聲音發(fā)澀。 “皇后娘娘為人仁和, 我只與她是我自己一時糊涂和侍衛(wèi)有了孩子,求她給她幾個月的假。她會準許我出宮的?!?/br> 好半晌,王來再低聲問一句:“然后呢?” 燦珠將王來推開,她說:“我出來好久, 得回去了。雖然娘娘和善,可我不能總這么曠差?!?/br> 燦珠胡亂擦了擦臉上的眼淚,推門出去,快步往外走。 剛?cè)プ隽藱z查回來的兩個小太監(jiān)迎面看見她,笑嘻嘻地打招呼:“小嫂子過來啦?!?/br> 若是往日, 燦珠定然笑盈盈地與他們說話,此時卻什么都沒說,連看都沒看他們一眼,徑直快步往外走。 兩個小太監(jiān)對視一眼,沖房里的王來大聲嚷嚷:“怎么把小嫂子惹生氣啦?” 王來好像沒聽見一樣。 兩個小太監(jiān)面面相覷,只當小兩口吵架拌嘴,也不再多嘴,各忙各的去了。 王來默默望著燦珠快走的背影,直到她的身影拐過了院門看不見了。他才將房門關(guān)上,轉(zhuǎn)身回到床邊,撿起燦珠落在枕旁的手串,然后在燦珠剛剛坐在的地方坐下。 屋子里飄著雞湯的濃香,那份王來起手熬了許久的雞湯,燦珠到底是一口都沒有喝。王來不覺得熬了這么久浪費東西,只是擔心燦珠身體營養(yǎng)不夠。她總是這樣,若是心情不好,就不想吃東西。 許久之后,王來長嘆了一聲。他彎下腰,雙手交疊貼著自己的額頭,痛苦地閉上眼睛。 事情怎么會發(fā)展到今日這個樣子? 那段時日,他有心結(jié)束和燦珠的關(guān)系。反正她在皇后身邊做事,再不會輕易被人欺負。正好那陣子,他有心不再在掌印身邊照顧起居,想要到外面闖一闖,開始領(lǐng)東廠派出的差事。他出宮去為掌印辦差,最后追殺一個叫陳依依的姑娘時,中了箭傷。彼時,他是泄氣的。覺得自己當真是沒有用的廢物。 可他不服氣。 他不愿意再做一個端茶倒水遞帕子的內(nèi)宦。箭傷很重,他只能抹了一層又一層的止血藥,再用紗布一層又一層緊緊地纏住,一刻也不敢耽誤,回到掌印面前領(lǐng)罪。 是他沒有辦好差事,什么樣的責罰,他都認。 可心里的沮喪和失敗感也是真實存在的。他頹然從樓上走下來,正好遇見陪皇后娘娘過來的燦珠。 他分明已經(jīng)下定決定,斷掉和燦珠的關(guān)系。 可是那一刻,他喊住了她。 “燦珠?!?/br> 輕輕的一聲,話一出口,他自己都意外。 他望著燦珠,從她的眼睛里也看見了驚訝。她還在生氣呢,低低地輕哼了一聲,責怪她:“叫jiejie做什么?” 王來忽然就走過來,將燦珠抱在懷里,緊緊地箍著她。 “你怎么了?”燦珠驚訝地問他。語氣里滿滿都是緊張,好似兩個人這段時間的冷戰(zhàn)都不存在了。 王來咽下一聲哽咽,什么都沒說,快步離開。他怕自己再停留下來,會失態(tài)地紅了眼角,也怕胸口的箭傷讓他支撐不下去,在她面前昏過去。 ——已經(jīng)那樣低賤了,怎么還敢在她面前連站立都不能。 當日他去東廠領(lǐng)了罰。伏鴉陰陽怪氣地嘲諷他幾句,下手的時候到底念在他是掌印的干兒子,只是剁了他三根手指。 除夕夜,他孤零零地躺在床上養(yǎng)傷。 小太監(jiān)送了飯過來,可是他根本連下床都不想。就連喘息都會扯動胸口上的箭傷。 燦珠忽然過來。 他看她一眼,想將她趕走,想著除夕夜,她也沒有家人,到底是什么都沒說。燦珠坐在床邊,一邊嘴里不閑著許許多多地罵他不知道保護好自己,一邊喂他喝水、吃飯。 王來不吭聲,聽著她的責罵,一口一口吃她送過來的東西。王來向來喜歡燦珠的聲音,她聲音并非軟糯甜音,而是脆生生的調(diào)子,而且說話的語速特別快。 王來覺得,她罵人真好看。 原本一切都很正常,后來她解開他披在身上的衣服,將被血污染透的紗布一層層揭開,給他上藥。 到這里,也很正常。 再后來,外面爆竹煙花聲不斷。燦珠打著哈欠躺在他身邊睡著了??伤藳]多久,就開始吭吭唧唧地喊難受。 王來看著燦珠泛紅的臉頰,意識到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可是他能怎么辦呢?他只是個閹人罷了。 她哭著蹭過來擁抱他親吻他,他整個身體都僵硬了。這不是燦珠第一次來親吻他,以前他大多時候都會避開,這一次她這個樣子,他怎么避開?他忍著眼底的濕意,回應她。甚至準許她來解他的衣服。 都可以,什么都可以。 只要你能好受一些,我怎么都可以。 直到現(xiàn)在,王來都不明白,為什么這些年都軟綿綿的玩意兒那一日會有了反應。他更不明白,被割空的子孫袋為什么會讓燦珠有了身孕。 復陽。 這詞兒,在宮里做事的小太監(jiān)都不陌生。平日里大家私下里玩笑,偶爾會說到“假使有朝一日復陽……”,分明是極其少見的情況,王來沒有想到有一日會發(fā)生在自己身上。 王來緩慢地躺下來,目光虛空地望著屋頂。他將那串燦珠忘記帶走的手串放在胸口,壓在心臟的位置。 時間緩緩流淌。 靜默躺在木板床上一動不動的王來忽然猛地站起身,大步往外走。 · 燦珠回去之后沒多久,團圓就來喊她:“燦珠jiejie可回來啦。娘娘下午還尋你來著。她讓你回來之后得空過去一趟?!?/br> 團圓在“得空”這個詞上咬得格外重一些。這是沈茴的原話,團圓覺得沈茴這次用的奇怪,轉(zhuǎn)達的時候也不敢略過這次,著重提了一下。 燦珠哭過,臉色不太好看。她去洗了把臉,才去見沈茴。 沈茴坐在書房里。桌子上擺著她最感興趣的志怪故事,可是她一眼也看不進去,望著桌子上的花瓶發(fā)怔。 “娘娘,您找我?!睜N珠福了福,直起身朝沈茴走過來,臉上帶著笑。 沈茴望著燦珠逐步走近。她先打量燦珠的神情,再視線下移在燦珠的肚子上掃了一眼,重新望著她的臉,說:“你哭過了?” 雖然洗了把臉,也不能遮住燦珠哭紅的眼睛。燦珠也不隱瞞,她點點頭,說:“娘娘,奴婢有事來求您?!?/br> 終于要主動對她說了嗎?沈茴稍微坐正一些,語氣有些急地說:“你說!” “其實……娘娘應該已經(jīng)看出來了。奴婢的確有了身孕?!睜N珠動作有些尷尬地攥著衣角。畢竟是沒出嫁的姑娘,未婚先孕到底不是什么好事兒。她低聲說:“奴婢來向娘娘討幾個月的假。” 說完,她作勢就要跪下。沈茴哪敢讓她跪著,立刻扶住她。沈茴拉著燦珠到一旁的軟塌坐下,說:“可以給你假,給你身鍥永遠放你出宮都是可以的,但是你得告訴我究竟是怎么回事!” 原本,沈茴并不想多問旁人的私事??扇粽媸悄潜尃N珠喝下去的果子酒引發(fā)的壞事,她便不能置身事外。 燦珠稍微猶豫了一下,就將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了沈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