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茴等了半天沒等到裴徊光的回話, 她轉(zhuǎn)頭望向裴徊光。

    裴徊光嗤笑了一聲, 冷眼瞥著沈茴, 指了指自己的嘴。

    是哦, 她讓他扮個(gè)啞巴。

    沈茴心虛地移開了目光。

    裴徊光翻看著手里粗糙廉價(jià)的折扇, 心里并沒有對(duì)那些姑娘家們的拋媚眼放在心上。因?yàn)樗溃羰沁@些人知道他是大齊第一jian宦，還會(huì)向他拋媚眼？怕不是嚇得魂飛魄散四散逃命, 還咒他一句快點(diǎn)死。

    嗤。

    裴徊光睥著身邊的沈茴。

    大抵, 只有她暫時(shí)不是盼著他死。因?yàn)樗麑?duì)于她來說, 還有利用價(jià)值。

    對(duì), 暫時(shí)。

    嘖, 真是個(gè)心思卑劣的小皇后。

    裴徊光又生氣了。

    想踹她皮股。

    圓圓的, 軟軟的, 香香的, 皮股。

    ·

    沈茴和裴徊光傍晚時(shí)回家，剛將新置辦的東西放下，院門就被隔壁鏢局的人敲得哐哐響。

    “怎么才回來??？剛剛過來敲過一次門了，你們不在家！快來喝酒吃rou！再晚rou就不好吃了！”

    沈茴努力拒絕：“多謝你們好意。只是我們?cè)谕饷娉赃^了。”

    “沒事??！吃過了再吃兩口rou撐不壞！”松菊和松桃直接去拉沈茴的手, 拽著她就往隔壁去。

    沈茴求助似的回頭望裴徊光，卻見他低著頭, 正在翻來覆去地瞧著手里的折扇，一臉嫌棄。

    沈茴想了想, 去也行吧。這樣尋常百姓的日子, 她還沒有體會(huì)過。反正她現(xiàn)在不是什么皇后、什么沈家女兒。

    萬順鏢局的小院里, 擁了好多人，熱熱鬧鬧地正在烤rou。

    “來來來，快坐下！遇見就是緣分，何況還能當(dāng)鄰居！”趙三旺發(fā)話。他本就是好客的人，聽說了隔壁住進(jìn)了一對(duì)小夫妻，鏢局的人想請(qǐng)隔壁的小夫妻過來吃rou喝酒，這簡(jiǎn)直再正常不過。他很贊成。走江湖嘛，多交幾個(gè)朋友沒什么壞處。

    “多謝啦?！鄙蜍罹o挨著裴徊光坐下，有點(diǎn)拘謹(jǐn)。

    她還從來沒有和那么多陌生人一起吃東西，而且還是一群鏢局的糙漢。這……若是以前，她連想都不敢想。

    鏢局的人，她以前只在書里見過。沒想到今兒個(gè)真的見到了鏢局里的人。沈茴最初的緊張散去一些，逐漸又升起了好奇。她打量著鏢局的人，覺得他們的確和她以前接觸的人不大一樣，有著書里的豪爽。他們說說笑笑的樣子，又和書里的冷血兇悍不太一樣。

    “小兄弟怎么稱呼啊？”趙三旺望向裴徊光。

    沈茴急忙說：“夫君姓沈，他身患啞疾，不能說話?！?/br>
    趙三旺呲呲牙。他在心里琢磨著，啞巴就啞巴唄？還啞疾？害得他琢磨了一下，才明白文化人這話啥意思。

    松杏遞給沈茴一個(gè)蘋果，問：“那你叫什么呀？咱們走江湖的姑娘可不喜歡‘誰誰家媳婦兒’這樣的稱呼。姑娘家也是有自個(gè)兒姓名的。”

    沈茴多看了松杏一眼，才彎著眼睛說：“我姓……裴，單名一個(gè)茴字。”

    裴徊光終于把目光從手中的折扇上移開，瞥了沈茴一眼。

    松桃走過來，將蘋果遞給裴徊光：“給！先吃個(gè)蘋果，羊rou還得烤一會(huì)兒?！?/br>
    裴徊光連頭都沒抬。

    松桃不由在心里犯嘀咕：難道這樣好看的沈家郎君，不僅是啞巴，也是聾子？

    沈茴趕忙說：“我夫君不喜歡吃蘋果?！?/br>
    “那你吃啊?！彼尚诱f。

    沈茴愣了一下，才說好。她望著手里這個(gè)圓圓的蘋果，竟不知道如何張嘴下口。她自然是吃過蘋果的，可她從小到大吃的蘋果，都是婢女切好一小塊一小塊放在小碟里，再端給她的。

    沈茴正愣神，手里圓圓的紅蘋果被裴徊光拿走了。

    裴徊光終于將折扇放下，拿起桌上的一把小刀，先瞧了一眼上面的水珠，知是剛洗過的，才開始削蘋果。

    他動(dòng)作慢條斯理，指寬的紅色蘋果皮被一點(diǎn)點(diǎn)削下來，貼著他修長瑩白的手指，緩緩延展。

    沈茴悄悄打量著小院里的人。

    院子里的姑娘們，不知道什么時(shí)候都停下了手里的事情，望向裴徊光的手。竟也有男子盯著裴徊光的手瞧。

    裴徊光的手，自然是長得極好看的。沈茴從第一眼見到裴徊光的時(shí)候，就知道。

    “不用削了！”沈茴忽然轉(zhuǎn)過身，將裴徊光手里削了一半的蘋果搶過來，一口咬下去，咬了好大一口。

    掛在蘋果上的紅色長條果皮，仍舊墜著，輕輕飄晃著。

    沈茴將墜著的果皮條扯下來，再咬一口蘋果，吃了，再咬一口，使勁地咬。

    誒？沈茴驚訝地發(fā)現(xiàn)整個(gè)的蘋果和切好的蘋果吃起來，味道好像不太一樣？錯(cuò)覺嗎？她眨眨眼，默默將整個(gè)蘋果都吃了。

    “羊rou烤好了！”趙三旺呵呵笑著。

    這么多人，火架子上烤著不止一只羊腿，甚至不止是羊腿，還有兔子、野雞和半只豬腿。

    沈茴眼睜睜看著這些人拿著刀在烤好的rou上砍下一大塊，然后用筷子扎著，就這樣大口咬著吃。

    沈茴看得目瞪口呆。

    她自然也吃過炙rou，可她以前吃的那些炙rou，同樣都是或撕或切成極小的小塊，再在每一塊上插著銀簽。

    “給！”松杏遞給沈茴一大塊羊腿。

    “謝謝。”沈茴趕忙接過來，新奇地望著這么大一塊rou。她偷偷打量了一會(huì)兒旁人吃rou的樣子，做些心理建設(shè)，才試探著咬了一口。

    沒這樣吃過烤rou的她，顯然經(jīng)驗(yàn)不足，油膩膩的醬與油粘了滿唇，甚至臉頰。引得鏢局里的人哄堂大笑。

    “一看就是養(yǎng)尊處優(yōu)的人家！”

    沈茴有點(diǎn)不好意思。

    松菊看出來了，笑呵呵地說：“妹子，這烤rou啊，就是要大口吃才好吃！就要是吃得滿臉都是，那證明咱們這rou烤得香！”

    沈茴回味了一下。她認(rèn)真點(diǎn)點(diǎn)頭：“嗯，是好好吃！”

    她彎著眼睛笑，繼續(xù)吃。暫且忘記了自己是沈茴，把自己當(dāng)成裴茴。

    裴徊光有些意外地瞥著她。他以為嬌生慣養(yǎng)的小皇后會(huì)嫌棄這些人粗鄙，還要委屈地哭鼻子，沒想到適應(yīng)地這樣快。

    松桃說：“妹子，別顧著你自己吃啊。你相公坐在一旁一口沒吃呢?！?/br>
    沈茴知道裴徊光口味清淡，她猶疑了一下，才轉(zhuǎn)過頭望著裴徊光，問：“你要吃嗎？”

    裴徊光瞧著沈茴滿是油光的小嘴，和嘴邊也沾了油膩醬汁的小臉蛋，他皺皺眉，拿了帕子，給她擦嘴。

    “呦吼！”有人吹了個(gè)口哨。立刻又引來其他人起哄。

    松桃望著裴徊光的眼睛，越來越亮了！她發(fā)自內(nèi)心地感慨：這位沈公子的媳婦兒，都丑成這樣了。他居然一點(diǎn)不嫌棄，又是削蘋果又是擦嘴。哎呦呦，真是好男人！深情的男人最迷人了！

    趙三旺望著裴徊光，嘆了口氣。他嚼著香噴噴的烤rou，在心里感慨：連個(gè)啞巴都能娶到媳婦兒，他四肢健全還能開鏢局，咋到了不惑之年還娶不上媳婦兒哩？唉！

    沈茴后知后覺，原來這些人望過來的目光，叫做艷羨。

    她悶悶瞧著面前這個(gè)，面無表情給她擦嘴的人，想起他的人面獸心來，簡(jiǎn)直是……有口難言！

    “來，吃rou怎么能不喝酒！”松蓮給沈茴倒了一碗酒。

    沈茴推辭不過，硬著頭皮喝了一口。

    烈酒入喉，沈茴在心里想著若這酒里有毒怎么辦？

    下一刻，烈酒嗆得她一陣咳嗽。她不好意思讓這么多人瞧見她被嗆紅的臉，扭過頭去咳嗽，幾乎把臉埋在裴徊光胸口。

    裴徊光瞥她一眼，抬抬手，給她拍拍背順氣。

    沈茴忽然就想，應(yīng)該是不會(huì)有毒的。若是有毒，裴徊光定然可以發(fā)現(xiàn)，不會(huì)讓她吃rou喝酒的。而且就算有毒，他也醫(yī)得好。

    沈茴又往裴徊光身邊挪了挪，靠得他更近些。

    ·

    沈茴雖然只喝了一口酒，可回了家，臉上的紅暈還沒消退。她聽著院墻另一邊的談笑聲，小聲抱怨：“哼，你也不給我攔一攔?！?/br>
    “嘖，咱家可是個(gè)啞巴。”裴徊光抱著胳膊，慢悠悠地進(jìn)了廚房。

    “你干嘛去呀？”沈茴追問。

    “給你燒洗澡水?！?/br>
    沈茴想了想，小跑著追過去。她站在廚房門口，好奇地打量著裴徊光生火、添水、添柴……

    灶火飄出些煙，鍋里的水也漸漸升騰起水汽。

    裴徊光的身上，好像也沾染了煙火氣息。

    裴徊光忽然轉(zhuǎn)過頭來，望向杵在門口的沈茴，“嘖”了一聲，道：“娘娘就這樣看著咱家生火燒水？什么也不做？”

    沈茴在心里琢磨了一下。也是哦。她也應(yīng)該幫忙做點(diǎn)什么。可是她能做點(diǎn)什么呢？她環(huán)視廚房，問：“我做些什么？”

    “比如，把衣服脫了給咱家跳個(gè)艷舞？”他又陰陽怪氣地嘖嘖兩聲，“真是可惜了，珍珠衣和鮫紗心衣都忘了給咱家的大寶貝帶著。”

    沈茴抿唇瞪他，輕哼了一聲，氣呼呼地轉(zhuǎn)身就走。

    ——這人為什么不是真的啞巴?。。。?！

    ·

    許是因?yàn)槿ゼ欣锊少I勞累了一天，許是那一口烈酒的作用，也可能是睡前的熱水澡實(shí)在是太舒服了。沈茴這一晚睡得那樣香甜。她在被子里蟬蛹般慵懶挪動(dòng)著，慢慢湊進(jìn)裴徊光的懷里，乖乖地窩在他懷里彎唇酣眠。

    裴徊光拔了一根她的眼睫，她都渾然不覺。

    裴徊光將那根長長的眼睫含在嘴里，用唇舌細(xì)微地感受了半晌，再面無表情地吐了出去。

    身邊躺著個(gè)活人，裴徊光睡不著。尤其還是個(gè)不停往他懷里鉆的活人。裴徊光幾次想將年糕一樣粘人的小皇后弄昏一了百了，幾次想下手時(shí)，想起以前他下手那一刻，她輕輕蹙起的眉心，又忍了下來。

    罷了，湊合睡吧。

    直到，裴徊光聞到了他最討厭的血腥味兒。

    ·

    沈茴坐在床上，怔怔望著床褥上落下的血跡。她怎么就睡得那樣沉，一點(diǎn)都沒感覺到呢。

    她小心翼翼地轉(zhuǎn)頭，望向身邊的裴徊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