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jié)
沈茴沒有走多遠, 她搬起不遠處的一個半舊的小杌子,重新走到裴徊光對面, 將小杌子放在裴徊光腳前。 裴徊光不解其意, 望著她, 看她要做什么。 沈茴捏著裙子略略抬起一點露出鞋尖,踩上小杌子。小杌子窄窄, 她身形晃了一下。裴徊光抬抬手,扶了她一把。 沈茴攥著裴徊光的衣襟, 將人往眼前再拉近一點。 裴徊光忽然就知道她要做什么了。他慢悠悠地開口:“這是要……” 沈茴直接湊過去親吻他, 攔了他接下來的話。 四目相望, 沈茴的眸子里映出他的樣子。她眸中的自己, 讓裴徊光忽然覺得有點陌生。 晨風從沈茴身后吹來,將她的裙子向前吹去, 盡數(shù)溫柔撫在裴徊光的身上。裴徊光扶她的手沒有收回來, 始終搭在沈茴腰側。 許久之后,沈茴才結束這個綿長而又用力的親吻。 “掌印甚是牙尖嘴利, 本宮不喜歡聽, 只好堵了你的嘴。” 裴徊光望著沈茴盈盈紅潤的軟唇開開合合, 他抬手,用拇指指腹慢條斯理地捻了一下自己唇上的濕澤,才拖長了腔調:“牙尖嘴利?什么破詞兒?!?/br> “沒有說錯呀?!鄙蜍畲瓜卵劬σ荒樇冎蔁o辜,“牙若不尖,怎么會把本宮舌頭尖兒給咬疼了?!?/br> 裴徊光嗤笑一聲,不咸不淡地說:“娘娘用這樣的法子堵咱家的嘴,也不嫌惡心?!?/br> 這話怎么有點耳熟? 沈茴蹙蹙眉,說:“還成吧,若掌印少說些煞風景的話更善?!?/br> 她又開口,反客為主:“所以,掌印為什么還沒有送幾個身手好的宮人到昭月宮去?” 裴徊光看著她。 沈茴繼續(xù):“是司禮監(jiān)找不到身手好的人了,還是掌印想不到呢?若是哪日本宮一不小心掉河里了,身邊連個救的人都沒有?!?/br> “差不多得了罷。”裴徊光半瞇眼,睥著她。 沈茴輕咳了一聲,移開視線。 “要什么樣的?怎么使的?屋里用不用?娘娘小小年紀已是如此重欲,身邊是該養(yǎng)兩個細皮嫩rou唇紅齒白的,若是咱家不在,也好頂上。娘娘說是與不是?” 得,這嘴白堵了。 沈茴低著頭,看著自己的裙子在晨風里如漣漪般拂在裴徊光的白衣上,纏纏連連。 “只掌印一個,便也夠了。”她去拉裴徊光的手,將他的食指、中指和無名指攥在手心里。 他始終要逼她說出來。不管他信不信,反正她都得說。 裴徊光摸了摸沈茴的頭,這才滿意地“嗯”了一聲,悠悠說了句:“這才乖?!?/br> · 沈茴本是擔心今日會有事,不敢晚起。的確,她早早就醒了,可早上在滄青閣耽擱了那樣久,腳步匆匆穿過暗道回到昭月宮時,比往?;貋淼枚纪硇?。 她知道巫茲人今日要與皇帝和朝中武將出去狩獵,女眷皆不用同行,輕松不少。暗道里陰森寒冷,沈茴每次回來都要抱著暖手爐暖會身子。她一邊暖身,一邊聽著沉月的稟話。 “大殿下早上來過了,奴婢說娘娘還沒醒。他嚷著要進來看看娘娘,還說不會吵鬧。奴婢卻只能說娘娘交代過您頭暈要多睡會兒不許人吵鬧,這才將他打發(fā)了。奴婢瞧著大殿下走的時候不是很開心?!?/br> 她上次見到齊煜還是前天早上。沈茴琢磨了一下,倒也一時茫然,不知道那算不算不歡而散。不過憶起齊煜扭頭就跑的倔強小身影,沈茴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她待身上的寒意退了一些,吩咐宮婢去給她拿衣裳。她要換一身衣裳,去齊煜那里一趟。前日早上鬧了不愉快,小孩子今天巴巴跑來了,又吃了閉門羹,沈茴可不是得過去一趟,將人哄哄。 剛哄了個大的,又要去哄個小的。 沈茴無奈地搖搖頭。 她詢問:“昨日陛下給了鳴玉什么賞?” 沉月就將皇帝賞賜的東西一一說了。倒是都按著規(guī)制,沒什么格外值得注意的。按理說,昨日那情況,即使是臣子家眷也斷然沒有上臺去表演的道理,就算沈茴令身手好的侍女假扮臣妻,也不算上佳。免不得要在野史里落得一筆“大齊皇帝令臣妻向胡人表演”。偏偏皇帝是傻的,直接開了口。 中原人大多骨子里都看不上胡人,尤其是巫茲。因為千百年來,巫茲實在是附屬中原太久,尤其是前衛(wèi)時,巫茲小地諂媚嘴臉被編進歌謠里,現(xiàn)在街頭巷尾的孩童還有唱誦。 從結果而言,沈鳴玉上去舞劍是最好的結果。對大齊是,甚至對她來說也是。 可那有前提。 一個隱隱有了苗頭,并沒有幾個人知曉,也不齒于宣之于口的荒唐惡念,若是沒有的話,才是最好的結果。 沈茴一想到皇帝將邪念打在一個連月信都不曾來過的小孩子身上,就一陣陣惡心。 “娘娘?”沉月輕喚。 原來沈茴已經(jīng)發(fā)怔了許久,而且臉色越來越難看。沉月不知沈茴心里想著沈鳴玉的事情,還以為沈茴在滄青閣那邊受了屈辱。她趕緊低下頭,把臉上心疼的表情壓回去。 沈茴回過神來,輕嘆了一聲。她起身,剛打算換衣。宮婢走進來稟告司寢女官沉煙過來了。 “司寢女官?” 沈茴有點意外。 沈茴見過一兩次沉煙,印象里是個端莊懂規(guī)矩的姑娘。在這宮里,能做到女官的,都有些本事。只是司寢女官?一想到沉煙所管理的事情,沈茴隱隱覺得又沒有什么好事。 “稟娘娘,陛下下了旨意要為宮里的嬪妃們排好侍寢日期?!背翢熚窳苏f辭,要知道皇帝當時的原話十分粗鄙不堪,“陛下事忙說得籠統(tǒng),細則處只好來請教娘娘。” 宮中妃嬪實在是太多,皇帝寵幸妃子向來是憑借喜好。現(xiàn)在居然要把女人們排好號碼,一個個來了。 “你們自己看著辦就好。”沈茴說。她可沒閑心管這個事情。 沉煙當然可以自己就把事情做好。只是侍寢這事兒可以動手腳的地方很多,她過來稟了事,也是來探皇后娘娘的意思。 已知道皇后娘娘的意思,沉煙屈膝行禮,說自己定會將事情處理好,然后告退。 沈茴也沒等沉煙退下,先起身往里面去換衣,心里著急要見齊煜。 沈茴經(jīng)過沉煙身邊的時候,沉煙愣了一下。 她聞到了玉檀香的味道。 沉煙對玉檀的味道,那可太熟悉了。 · 沈茴急匆匆去見齊煜,等到了齊煜住處,卻得知齊煜在睡覺。 宮女稟話:“大殿下昨天晚上似乎沒睡好,奴婢幾次進去查看時,都見他翻來覆去,今晨也比往日醒得早。大殿下一醒來就嚷著要見皇后娘娘。奴婢說皇后娘娘最近會因巫茲人事忙,大殿下執(zhí)意抱著書冊去找娘娘。沒見到娘娘,大殿下回來悶悶不樂,將宮人都攆出去,自己蒙著被子躺下了。等奴婢再進去瞧,大殿下已睡著了?!?/br> 沈茴眼前浮現(xiàn)小孩子的忐忑、鼓起勇氣,又失望的過程。 她吩咐宮人都不必跟著,自己一個人輕手輕腳地進了屋子,在齊煜的床邊坐下,望著酣眠的小孩子。 齊煜睡得正沉,卻貌似并非好眠,小眉頭揪著。 “不、不要……”小孩子囈語,聲音低低的。 沈茴俯下身來,湊過去聽,聽見齊煜睡夢中帶著哭腔的呢喃:“不要當皇帝嗚嗚嗚……怕、怕嗚嗚……” 沈茴一愣,緊接著心里被蟄了一下。 她一心想幫齊煜登上帝位,從頭開始慢慢治理這腐爛的王朝??墒撬@計劃從未問過齊煜的意愿。 齊煜,他不想當皇帝啊! 沈茴茫然地呆坐著。 她忽然好頹然,生出幾分對未來的無措失敗感。 又過了好久,齊煜迷迷糊糊地醒來,睜開眼睛。 “醒啦?”沈茴溫柔地摸了摸他的頭,想要去幫他蓋好被子。 齊煜卻忽然瞪大眼睛,驚恐地抓住自己的被子,不許沈茴來碰。 沈茴一愣,收回手。 小孩子的眼睛里浮現(xiàn)迷茫來,他眨眨眼,再眨眨眼,才看清身邊的人是沈茴。他緊緊抓著被子的手慢吞吞地松開。 “做噩夢啦?”沈茴問。 齊煜胡亂地點點頭,小聲嘟囔:“你還生不生我的氣?” 沈茴搖頭,說:“最近巫茲人來啦,姨母大概會很忙,可能沒那么多時間陪煜兒?!?/br> “我知道!”齊煜低著頭,小手摳被子上的繡紋。 原來小姨母真的沒有生氣,他慢慢翹起嘴角。他的小腦瓜低了又低,不想讓小姨母看見他笑了。 沈茴在這邊陪了齊煜半個上午,才回昭月宮。 一離開,沈茴臉上的笑容便收了,帶上愁緒。她的視線越過高高的紅色宮墻,望向遠處山巒。最近幾日天暖,遠山頂?shù)姆e雪已有些融化。她心里的積雪卻結了冰。 “娘娘這是想出宮了?” 忽聞裴徊光的聲音,沈茴嚇了一跳。原來她一邊走一邊出神,裴徊光走到近處了,竟一無所覺。 “掌印這是要去哪里?” 裴徊光慢條斯理地稟話:“聽聞昭月宮的內(nèi)宦不夠使,咱家選了兩個身手不錯的打算給娘娘送去。既然在這里遇見了,阿胖阿瘦你們跟娘娘去罷?!?/br> “參見皇后娘娘,娘娘萬福?!卑⑴趾桶⑹輳呐峄补夂竺孀叱鰜恚?guī)矩地打禮問安。 兩個人人如其名。 阿胖是個胖子,圓潤得像個球,還是個禿子。 阿瘦是個瘦子,麻桿一樣比纖細的姑娘家還苗條,還缺了兩顆門牙。 “掌印有心了?!鄙蜍钶p輕拍了拍裴徊光胳膊,她的手自然下垂,指尖點下他的手背。又在經(jīng)過他身側時,煩悶一上午的沈茴終于彎了唇。 第39章 裴徊光立在遠處, 目送沈茴走遠。直到沈茴的身影拐過院墻看不見了,裴徊光才收回視線。他視線下移,落在自己的手背上, 凝了凝。 小太監(jiān)順年腳步匆匆地打遠處趕過來,向裴徊光行了一禮, 然后低聲稟話:“掌印, 信已送去了?!?/br> 裴徊光沒說話,在原地又靜立了片刻, 轉了方向, 出宮去。 裴徊光讓順年送出去的信,是送到寶碧宮, 給噠古王。這是裴徊光送去給噠古王的第二封信了。 他送過去的第一封信正是沈茴當初在滄青閣見到的那封。 那第一封信里, 他只寫了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