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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宦寵在線閱讀 - 第37節(jié)

第37節(jié)

    第二日,沈茴跟在皇帝身邊迎接了巫茲人。巫茲人與中原人不同,虎背熊腰,即使是女子也全然不是中原女子的柔軟模樣。他們說著蹩腳的中原話,偶爾和自己人交談時會換巫茲語。

    皇帝顯得很不安。巫茲人的強壯和言語上的冒犯讓他畏懼,更讓他畏懼的是裴徊光不在。

    裴徊光很晚才往今日招待巫茲人的萬華園去,去拿他的戒指。

    萬華園正中是個擂臺。此時中原男兒正與巫茲人比武。圍觀的巫茲人在喝彩,中原的朝臣及所帶家眷則沉默著。

    裴徊光一眼看見沈茴,她皺著眉。

    捧著細點瓜果的宮人經(jīng)過身邊,裴徊光問:“有梅子糖嗎?”

    宮人趕忙將梅子糖遞上去,心里疑惑昨日掌印還要了那樣多橘子糖,怎過一日就換了口味?

    裴徊光吃著梅子糖,走到沈茴身邊,他順著沈茴的目光望向擂臺,漫不經(jīng)心地說:“耍猴一樣,有什么好看的?”

    第34章

    擂臺上的兩個人正戰(zhàn)到最關(guān)鍵的時刻。大齊派出的人和巫茲勇士搏斗了許久, 暫且還沒有顯露敗跡。先前的三局比試中,巫茲人都贏了。這一局,擂臺上的兩個人搏斗的時間比先前的每一局都要長。大齊人無不盼著這一局上場的小將士能取得勝利,為大齊扳回些顏面。

    沈茴蹙著眉看得正認真, 忽然聽見裴徊光的聲音。她轉(zhuǎn)過頭來, 看向站在她身后的裴徊光, 認真道:“比試事小,卻關(guān)乎大齊風范。泱泱疆土好男兒萬萬,怎能輸給胡蠻之人?!?/br>
    皇帝聽見沈茴開口, 他轉(zhuǎn)過頭來, 這才看見裴徊光。臉上的緊張一掃而空, 立刻滿臉堆笑:“徊光, 你怎么才來???”

    “處理幾個意圖謀反的臣子, 這才來遲了?!迸峄补庹f著,就在沈茴身邊那張空著的椅子上坐下。

    萬華園高臺上, 皇帝坐在中央的龍椅上。太后坐在皇帝的左側(cè),皇后坐在皇帝的右側(cè)。太后的另一側(cè)是錦王。宮中位高的妃嬪和幾位年紀大一點的公主,坐在稍后一點的地方。

    皇后另一邊空著的這張椅子是早就給裴徊光備好的。以裴徊光的身份坐在這里似不適宜, 偏就這么安排了。

    裴徊光剛?cè)胱鶝]多久, 擂臺上搏斗的兩個人已經(jīng)出了勝負。一身獸皮的巫茲人將大齊將士扛起, 狠狠扔到擂臺之下。

    巫茲人立刻爆發(fā)出一陣歡呼聲, 伴著中原人聽不懂的巫茲土話, 還有陣陣噓聲口哨。

    至于大齊朝臣,個個面色難看。有那不服氣的武將,早已躍躍欲試。而朝臣的女眷們, 不少膽子小的, 見被扔下擂臺的將士渾身是血, 嚇得不輕。

    本來今日在萬華園舉辦的這場宴席,并不會宴請朝臣家眷。倒是今晨迎接巫茲人時,噠古王的王妃十分“真誠”地夸贊他們巫茲人最愛熱鬧,他們的可汗也最是喜歡和子民同慶,她真誠地提出今日這樣的大宴,應該讓大齊朝臣的家眷也趕來。

    彼時,沈茴在一旁聽得直皺眉。不管噠古王妃的用意是什么,這是在大齊的土地,自然要按照大齊的風俗和規(guī)矩行事。哪里能因噠古王妃幾句話,就改了原本章程?

    可皇帝連連點頭,立即吩咐下去,令朝中府邸離宮近的大臣派人回去請來女眷同樂。

    皇帝對一個區(qū)區(qū)胡蠻之地的王妃言聽計從的模樣,站在一旁的沈茴簡直看懵了,她甚至根本來不及出言勸阻。

    擂臺上又開始了新一輪的搏斗。

    沈茴望著擂臺上的齊國將士,知道這一局定然又要輸。

    今日的流程,沈茴都提前知曉。這比武環(huán)節(jié)是早就設計好的,也算是歷年接待胡蠻幾族的傳統(tǒng)。在沈茴原本的預料中,這場比武應當有來有回,甚至大齊要多勝出幾局才對。雖巫茲人個個人高馬大虎背熊腰,可大齊幅員遼闊,能人輩出,征伐疆場的將士中太多一身好武藝。

    可是……

    沈茴望著此時站在擂臺上的那個瘦弱的齊國將士。比武已開始,從第一招開始,他就落了下風,處處回防,毫無反擊的能力。

    是有人故意的!

    是有人故意安排了武藝不精的人上擂臺!

    沈茴轉(zhuǎn)頭,望向坐在她身側(cè)的裴徊光。裴徊光目光落在遠處的擂臺上,臉上沒什么表情。

    他為什么要這么做?

    讓大齊出丑,讓文武百官甚至是朝臣的家眷看著大齊的將士被巫茲的勇士狠揍嗎?若不是巫茲人五官面貌與中原人大有不同,沈茴簡直要懷疑裴徊光是巫茲人。

    難道他要幫巫茲人?

    他已經(jīng)將大齊的朝堂玩弄于鼓掌之間,怎么還會看得上巫茲這樣曾經(jīng)的附屬彈丸之地?

    感受到沈茴的目光,裴徊光望過來。

    “本宮覺得下一局的比試,我朝將士必能挫巫茲銳氣。掌印覺得呢?”沈茴壓低聲音,在四周的呼喝聲中,只讓兩個人能聽清:“不若掌印與本宮打個賭?”

    “賭非圣人行?!迸峄补饴朴频赜殖砸涣C纷犹?,“不過,娘娘的賭注是什么?”

    還能是什么呢?

    她還有什么呢?

    沈茴端起宴桌上的花茶,小小抿了一口,讓帶著芬芳的熱茶暖進身體里。

    又輸了。

    “哈哈哈哈,這就是大齊的武將嗎?”

    “我巫茲勇士是草原上的獵豹,是高空的雄鷹!”

    “大齊男兒個個都是這樣不禁打,真是讓人失望。連這比試都看得不過癮!不過癮!”

    巫茲人的中原話并不流暢,他們大多說著巫茲土話互相談笑、慶賀,此時這幾句話則是故意大聲用中原話喊出來。

    緊接著又引起巫茲人的一陣狂歡笑聲。

    大齊的文臣想爭辯,可連輸多場,他們無話可說。大齊的武將想上場,可隔在宴桌與擂臺之間的禁軍并沒有給他們上擂臺的機會。

    沈茴是真的不知道自己還能拿出什么向裴徊光交換了,她轉(zhuǎn)過頭,重新望進裴徊光的眼中,低聲說:“自然是掌印想要的賭注?!?/br>
    嘖,真沒誠意。

    裴徊光收回了目光。

    就在沈茴以為沒有說動他時,他招了招手,一個眉清目秀的小太監(jiān)俯下身來,仔細去聽他的吩咐。

    沈茴驚訝地看了裴徊光一眼。

    看著那個小太監(jiān)疾步走下高臺,沈茴松了口氣。她又忽然想到了什么,趕忙喊來沉月,在她耳邊低聲交代兩句。

    這次,換裴徊光有些好奇沈茴令那宮婢去做什么。

    下一局比試開始,大齊原本安排的將士偷偷換了人。

    所有巫茲人都以為這一局他們還會贏,他們的勇士必將齊國的瘦猴子打得屁滾尿流!所有大齊的人都覺得這一局他們還會輸,就像之前的每一局。甚至,這局應該會結(jié)束得更快。因為這次走上擂臺的大齊將士……是個看上來十六七歲的清秀少年。

    擂臺上,巫茲勇士鄙視地看著自己的對手。憑什么輪到他時,對手這么弱?這是不是看不起他?他用蹩腳的中原話嘲笑:“你這蔫巴巴的瘦猴子,跪下向爺爺求一求。爺爺輕點揍你,哈哈哈……”

    少年沒說話,只是沖著他的對手微微頷首,然后做了個“請”的手勢。

    巫茲勇士嘴里嘰里呱啦念叨了兩句巫茲話,然后揮著一雙巨錘沖過來,氣勢洶洶,恨不得兩錘子下去,就將面前的少年錘成rou餅。

    然而少年只是輕飄飄地向左側(cè)挪了半步,輕易避開。巫茲勇士一愣,再用巫茲語咒罵兩句,轉(zhuǎn)身沖過去。

    少年又向右側(cè)挪了半步。巫茲勇士再次撲了個空。

    幾次三番,巫茲勇士每一次都氣勢洶洶地沖上去,而那個看上去瘦弱的少年每次都是輕飄飄地挪一步,輕

    易避開。

    來來回回十數(shù)次,巫茲勇士彎下腰,大口喘著氣。

    萬華園,忽然安靜下來。

    一片寂靜里,高臺之上的沈茴忽然笑了一聲。她笑聲不大,可在這恰好靜下來的一刻,顯得那么明顯。

    引得下方的人都望過去。

    高臺之上一身明黃與正紅相搭的皇后,貌美而高貴,正是世間最尊貴女子的模樣。她望著下方擂臺,大大方方地燦笑著。

    “哈哈哈哈……”

    下方的宴桌接二連三地爆發(fā)出笑聲。只是這一次,開懷大笑的人是大齊的子民。

    裴徊光望著身邊好像在發(fā)光一樣的小皇后,卻看得出她的笑根本沒到眼底。

    沈茴哪里是真的笑得開懷?她望著下方連嘲笑巫茲人愚笨都不敢的大齊朝臣們,只覺得可悲!

    沈茴臉上的笑容逐漸變淺,即將盡數(shù)散去時,知裴徊光望過來,她輕挑眼尾,將臉上的笑容染上幾分嬌媚。她轉(zhuǎn)過頭望向裴徊光,對上他審視的目光。她笑著說:“掌印,耍猴真的挺好看的?!?/br>
    沈茴話音剛落,擂臺上一直躲避的少年終于出手。這一次,精疲力盡的巫茲勇士沖過來時,他沒再躲避。他抬手,輕易握住巫茲勇士的手腕,又用力一擰,一聲骨裂之音后,爆發(fā)出巫茲勇士殺豬般地嚎叫。

    少年再一甩手,巫茲勇士雄壯的身軀被高高甩出去,又重重落地。一雙重錘亦從高處落下,砸在他的身上。

    觀看的人簡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這瘦弱的少年是如何將這虎背熊腰的巫茲勇士甩得這樣高?巫茲勇士落地時,那架勢似乎要將擂臺砸出個坑來。觀看的人都跟著心顫。

    少年垂眼,看向腳邊的巫茲勇士。他猶豫了一下,才開口:“抱歉。掌印說娘娘想看耍猴,這才沒給你個痛快,讓你受辱了?!?/br>
    巫茲勇士看著面前一臉真誠的少年,又是一大口血吐出來,心肝肺全都在顫。

    “陛下,該賞?!鄙蜍钔蛏韨?cè)的皇帝。

    皇帝這才回過神來:“對對對,賞!重賞!”

    噠古王沖身邊的勇士用巫茲語囑咐了好多句,大多都是讓他下一局一定要贏,若是贏了許他這個又那個。

    勇士重重點頭,立誓一般保證一定贏回來。

    然而,沈茴沒給巫茲人這個機會。本來大齊與巫茲人的比武還要繼續(xù)進行幾場,可沈茴不愿意再冒險,做一回贏了就溜的小人,令人火速進行下一個環(huán)節(jié)。

    大齊的宮人手腳麻利地沖上擂臺,紅毯鋪落,花瓣細散,身著艷麗舞姬們碎步走上擂臺,或立或蹲擺好了起舞的姿勢。

    噠古王傻眼。

    不是啊,這怎么就不比武了?噠古王一急,忽然忘了中原話怎么說,直接用巫茲語抗議。

    然而,密集的鼓點遮住了他的聒噪。

    皇帝猶疑:“噠古王是不是要說什么?”

    沈茴指了指起舞的美人,狀若隨意地自言自語:“最中間的那個舞姬長得真好看?!?/br>
    皇帝果然被沈茴的話吸引去,望向臺子上起舞的美人們。他慢慢瞇起眼睛來,跟著曲子咿咿呀呀地哼起調(diào)子來。

    “娘娘。”裴徊光忽然開口。

    沈茴莫名覺得他不會說什么能公之于眾的話,她略歪了歪身子,湊過去,聽他低語。

    “咱家的戒指可養(yǎng)好了?”

    沈茴一怔。目光迅速躲閃起來,全然沒了剛剛的從容得體。她從袖中取出個小小的糖盒,做賊似地小心翼翼放在宴桌上。

    當然了,糖盒里裝的可不是什么糖豆。

    裴徊光倒是沒沈茴那么多顧慮,大大方方的將糖盒拿過來。他將蓋子推開,取出里面的黑玉戒,捏在指間細瞧著。

    沈茴端端正正地坐著,卻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看他,驚愕地看見裴徊光捏著那枚黑玉戒,放進了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