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春霞得了吩咐，不能透露消息, 只好道：“還有三天，就到交貨日了，到時就知道了。”

    趙川東一噎。

    他當(dāng)然知道, 這不是想提前知道嗎？

    他再問，徐春霞反復(fù)答不一樣的話，但意思是一個意思：別慌, 到交貨日就知道了。

    徐春霞油鹽不進(jìn)，著實(shí)讓他頗感心焦，但看對方氣定神閑、很有底氣的樣子，又不似坊間傳得那般兇。他思來想去，決定換種方式套近乎。

    趙川東：“大妹子，你知道不？外面人都傳你們的書根本出不來，大家都急著去墨軒那兒抄書，這事兒你知道不？”

    徐春霞：誰是你大妹子。

    不過，他說這事兒，她是知道的。溫知著查出來后，便跟她說了，因?yàn)樗谴笥值陌l(fā)行主管，得對這些事有了解，以做好應(yīng)對。

    “嗯，知道。怎么了？”

    趙川東左右看看，小聲湊近說：“其實(shí)，他們這書是學(xué)你們的?！?/br>
    他不愿白花冤枉錢去墨軒那抄書，便使了小錢，借一個學(xué)子抄好的翻看了下。

    這也是他不退款的原因，墨軒那邊糊弄學(xué)子還可以，他行商多年，一眼就看出對方的小把戲。

    不過是眼紅有書館的生意，眼熱跟風(fēng)，又做不出自己的東西，用對方放在外頭的，自個兒再隨便編一些，左右旁人也不知這有沒有用。何況，這是有書館先挑起來的，倘若沒用，估摸著人也是找有書館的麻煩，而不是落在他們身上。

    他們既能賺錢，又不用擔(dān)麻煩。

    妥妥的都算計好了。

    他想著透這個消息出來，賺些好感。

    不想，徐春霞沒什么大反應(yīng)，只說：“這種事不要隨意攀扯。他們怎么出的，他們心里有譜，我們自然也有。”

    趙川東意外挑眉。

    原來這也知道，居然無動于衷？

    他有點(diǎn)坐不住了，猛地站起身往外走，又折返回來。

    他想明白了，有書館的書，保準(zhǔn)準(zhǔn)時。

    這風(fēng)平浪靜的，感覺像是在醞釀什么大風(fēng)暴。

    他驀地想到什么，趕忙問：“大妹子，我再問問，最近是不是有學(xué)子退貨?。俊?/br>
    徐春霞眼一瞪。

    這人忒討厭，哪壺不開提哪壺。

    她沒好氣道：“嗯，怎么了？”

    趙川東激動搓手：“我就想問問，他們退的書賣出去了嗎？”

    徐春霞：“還沒?！?/br>
    趙川東又問：“敢問，數(shù)量有多少？我看看，我能不能把他們退的全買了?！?/br>
    徐春霞有點(diǎn)沒聽清：“你說什么？”

    趙川東回：“我說，看看數(shù)量有多少，想全買了?！?/br>
    這下徐春霞聽清了，意外地看他一眼。

    “你等等。”

    她得去對下數(shù)量。

    趙川東在原地等待。

    他想好了，有書館若是真的，必能打個翻身仗。

    只他身上沒錢了，唯有一塊家傳玉佩。

    待會就去當(dāng)了，等賺了錢再贖回來。

    打定主意，他按耐住心情，盤算怎么把這批書賣出去。

    他和旁人皆是二兩銀子一本買的，先開始不能在上京城內(nèi)賣，得去旁邊的縣、鎮(zhèn)，有書館沒到的地方賣，這樣他方能有得賺。

    要是，有書館能給他打個折就好了。

    如是想著，徐春霞已對好數(shù)量回來：“一共退了316本，你確定要全買了嗎？”

    趙川東搓搓手，道：“大妹子，勞煩問下你東家，可否給我打個折？我上回訂了兩百本，這回又是三百，手頭一時緊張?！?/br>
    主要，他怕家傳玉佩當(dāng)不出六百兩。

    那筆訂單，徐春霞印象深刻，沒想就是眼前人。

    “你一人為何買這么多？看你樣子，不是學(xué)子?！?/br>
    這話，徐春霞早想問了。

    “大妹子你有所不知，上京轄屬的縣鎮(zhèn)，以及隔壁的州城，皆是用同張府試卷子。上京城知道有書館，旁的地方不定知道。我就去這些地方賣，賺個差價?！?/br>
    徐春霞若有所思。

    東家似也說過類似的話，就是開發(fā)布會時。

    電光火石間，一個大膽的想法福至心靈。

    她問：“你對怎么賣這些書，有什么想法嗎？”

    趙川東詳細(xì)同她說了說，而后道：“大妹子，我都告訴你了，你可別拆我臺啊。我這本來賣得比別人貴，不定會好賣?！?/br>
    徐春霞深吸口氣，暗自攥拳，定定神道：“放心，我們不和你爭。目前，我們?nèi)耸钟邢?，只能在上京城中打轉(zhuǎn)，你能去隔壁州城，算是擴(kuò)大我們的影響。我剛有一想法，打折的事我可以請示東家，不僅如此，以后我們再出新書，你甚或有機(jī)會第一批拿到書……”

    趙川東激動揚(yáng)眉：“大妹子，你說的可是真的？”

    徐春霞道：“你待我說完。但是往后，你只能賣我一家的書，不能賣旁人家的?！?/br>
    趙川東猶豫：“這……”

    徐春霞又說：“你應(yīng)是沒聽最后一天發(fā)布會。會上，已說了后續(xù)會有其他科考書，比如院試、會試等，你覺得會只賣這一年？不是我說大話，只要科考一直有，我們這書就能一直賣。今年是只有幾千本，往后呢？會不會有幾萬本，甚或更多？”

    趙川東尷尬笑：“大妹子，你真敢說?！?/br>
    “不是我真敢說，而是真的有可能。不過話說回來，我們也不愁。雖然現(xiàn)在，我們在上京城打轉(zhuǎn)，我們東家可說了，早晚在全國開店，到時候你再想這樣，生意可就不那么好談咯，你仔細(xì)想想是不是?！?/br>
    她是想到這種分銷，但也不必上趕著。她家也有考府試的，自是知道這書不發(fā)愁賣。

    趙川東斂神沉思。

    他不得不承認(rèn)，徐春霞說到他心里去了。

    但是，這有風(fēng)險。

    半晌，他開口問：“那往后我只賣你一家書，是不是你家書只給我一人賣??？”

    徐春霞瞪他：“想得美?！?/br>
    他似要說什么，徐春霞又道：“便說你這回又買三百，加上之前的兩百，合起來共五百。我們自己賣兩千五百本，你覺著能只你一人賣嗎？”你賣得過來嗎？

    趙川東也知這想法有些不太現(xiàn)實(shí)，但心有猶豫：“可是，之后要是有人也賣，我不就……”賠了嘛。

    徐春霞接道：“你剛也說了，你去我們?nèi)ゲ坏降牡胤劫u，大家誰也不沖突誰。至于之后，或你去了更遠(yuǎn)的地方，說不定到時候你就是我們獨(dú)一個賣書商，那一片地兒都是你的，還不是你想如何就如何？”

    “另外，你換個思路想，只要我們這書好，定是別人都搶著。你比別人先拿到手，肯定比他們先賣，還怕賣不出去嗎？大印上下，沒人不愛讀書的。”

    “你要是賣得好，我以后和東家申請申請，有啥書往后別人沒貨，也優(yōu)先給你賣，大家互利互惠，如何？”

    徐春霞放完誘惑魚餌，開始收鉤。

    “你真害怕，也不用勉強(qiáng)，總歸這事兒是我剛自己想的，也是見著你買的數(shù)量多。到底成不成，還得東家拍板才算數(shù)。所以，不用勉強(qiáng)，萬一東家不同意，也沒轍?！?/br>
    趙川東本就心動，被她這樣一說，內(nèi)心有千萬個螞蟻在抓撓，又著急又慌張又忐忑。

    這就是場賭博啊。

    堵一個有書館的未來，拼上自己的以后。

    他到底該不該？

    唉，對方的東家他也知道，是宮里的小主子。

    這也是他猶豫的點(diǎn)，人家將來撂挑子不干了，也是吃喝不愁，哪像他就指著這個了。

    糾結(jié)了許久，趙川東終是做出決定。

    “行，我干，勞煩你和你東家商量吧?！?/br>
    直到現(xiàn)在，他才反應(yīng)過來，是徐春霞和他談生意，而不是東家直接出面。

    “大妹子，為何是你和我談買賣？”

    徐春霞：“因?yàn)?，我是東家親封的銷售主管，大印書局的圖書發(fā)行全部由我負(fù)責(zé)。”

    這話是溫知著講給她聽的，徐春霞徑自背了下來。旁人一問，她就這么說。她也不管對方聽不聽得懂，反正聽著很正式，也很糊弄人。

    東家還說，以后給她弄個名片，就類似身份卡的東西。她外出談生意，好發(fā)給別人。

    徐春霞想著，又道：“你確定了對吧？那我去找東家商量了？”

    趙川東點(diǎn)頭應(yīng)聲，徐春霞轉(zhuǎn)身要走，他又叫住她：“大妹子你等等，我先去趟當(dāng)鋪?！?/br>
    “……好。”

    徐春霞沒問詳細(xì)的，答應(yīng)完后，跟伙計交代了一聲，回辦公室找溫知著。她把自己的想法同溫知著細(xì)細(xì)講了，小心抬眼覷著她的反應(yīng)。

    別看她和趙川東說時，底氣十足，面對溫知著卻很氣短，怕對方覺著她自作主張。

    溫知著聽完，陷入沉思。

    她對發(fā)行略有了解，但她自覺這是較表面的。深層次的工作，得深入去做才知道。徐春霞所說這個，類似于總銷和分銷，現(xiàn)代圖書公司或出版社多也會做。因?yàn)橐恐@些書商，自己做的書才能下沉到地方。

    總的來說，這是可以做的。

    “你的想法很好，可以做?！?/br>
    溫知著不吝惜贊賞。

    她當(dāng)初沒看錯人。

    “至于折扣問題，也可以給對方。目前不能太低，我們成本太高，且他去別的地方賣，或會比我們的價要高。而且，我估計咱們的書出來后，上京城內(nèi)會有短時間內(nèi)缺貨，他這批書剛好能補(bǔ)上?！?/br>
    溫知著把利弊分析給徐春霞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