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節(jié)
對紀荷說,“這次真的抱歉,他來明州是受我命令,本來要調去南江歷練從政,畢竟是自己家鄉(xiāng),可他堅持要幫我辦了明州鴻升這塊頑疾,對不起,家國兩難全,你要保重?!?/br> 紀荷已經(jīng)沒有眼淚,她發(fā)現(xiàn)自己早知道結局,啞著聲音,只對白廳提一個要求,“我要見尸,否則不下葬?!?/br> “你為難我?!卑讖d眉頭擰地死緊,忽然朝外,對門喊了一聲,“沈清,看看江傾他父親到了沒?!?/br> 沈清藏在門外沒進,今天這“通知家屬”環(huán)節(jié),她一年前經(jīng)歷過,此時歷歷在目,顫巍巍應了一聲,不敢面對紀荷,轉身下樓。 江昀震乘坐一輛七座商務。 早上得到消息,頂風冒雪,在此時剛剛到達。 接待烈士家屬的部門早早等待,將人噓寒問暖著同時表達節(jié)哀的迎進來。 江昀震一言不發(fā),冷峻的臉龐寫滿生人勿進,咚咚進大廳,身后帶的人馬好像要把白廳炸了似的。 到樓上,看到紀荷挺著大肚子站在窗前,和白廳聊,強作鎮(zhèn)定的樣子。 江昀震立時劇痛,氣怒道,“白憲臣,你讓我孫子沒爸爸——” 說完,讓人將會客室砸個稀巴爛。 “我不要任何補償,你把兒子還給我——”本人親自上陣,紀荷是真真見識到了自己公公年富力強的一面。 白廳嘴角被打豁,倒在地面,讓門外下屬們別進來,“讓他發(fā)泄,這是我們私人恩怨?!?/br> 打累、罵夠了,江昀震跌坐進沙發(fā),眼睛悲痛發(fā)直,“完了,完了,完了……” 連三個完了,仰面痛哭。 這是江昀震第一次在紀荷面前暴露軟肋。 她投去一眼,又靜靜收回,繼續(xù)看窗外。 不知過了多久,白廳才問,“你公公來了,我們是不是要問問他意見,江傾后事怎么安排?” “安排你媽的!”江昀震握著拳,眼角紅著,襯衣扣子都氣崩開幾顆。 下雪天,隆冬,火力旺盛的江董事長只著薄襯衣一件,從車內氣勢沖沖下來,外衣沒披一件,一通活動手腳后,嘴仍不饒人。 “——他毛都沒留下一根,你要給安排后事,安排衣冠冢?。 ?/br> 白廳試圖和他理論。 紀荷抬手揉自己額,卷翹濕潤的睫毛輕顫,外面大雪紛飛,她想,自己一輩子忘不了這個冬天。 混亂、清晰…… 混亂的場面、人群…… 清晰的來路、去路…… 都說大雪無痕,可一切都在江傾心中有因有果。 “他說……”窗外樹頭的綠色逐漸被覆蓋,紀荷一出聲,那兩人似乎就停止了。 她不在意,低頭,拼全力扯出一個笑,“……說殉職了……不要亂七八糟的人碰他……全部由我處理……” 音落,江昀震怒火滔天,不能忍受被自己的兒媳婦指桑罵槐說是亂七八糟的人。 白廳好心好意勸他,反被罵得狗血噴頭。 紀荷靜靜倚窗看雪,就算整個世界末日了,都與自己無關。 她沒有撒謊。 江傾確實一開始,就知道他們的重逢沒有好結果,各自的信仰與使命,讓他們沖突中融合,融合中又分開。 是紀荷一個人不清醒。 只有前期堅持住沒和他在一起,后期得意忘形。 而那時江傾在想什么? 想殉職以后,誰來處理他的身后事…… 許多畫面和言語,只當他是赤誠所致,其實每一次都在訴說愛意和告別…… 她,后知后覺。 …… 一個月后。 新年將至,明州張燈結彩。 英雄魂歸故里,在萬家團圓時。 烈士徐佳航的遺孀叫許萊。 穿著黑羽絨服,身形紙片般出現(xiàn)在鏡頭中。 一個小男孩捧著黑白遺照,走在最前列。 送殯的群眾排出兩條街。 警方這次的跨國行動和上次明州旅行團被血洗的事件聯(lián)動報道。 反響空前絕后。 人們舉著各種呼喚英雄的標語,在冬雨蒙蒙中送別,場面悲壯。 徐佳航死時,被子彈穿頸而過,明州臺拿到的資料顯示,當時血液噴濺而出,英雄的徐佳航仍然云淡風輕,問同伴有沒有煙。 同伴剛給他點燃,他人就去了。 隊伍緩緩移動,從靈堂到取出骨灰上山。 鮮艷的由英雄熱血染紅的黨旗方塊狀蓋在骨灰盒,儀仗兵肅穆移動,身后跟著送別的戰(zhàn)友們,齊聲高喊,下輩子還做兄弟。 雪變成雨,悲哭英靈。 平底的鞋跟,靜靜跟隨,游離在隊伍之外。 最后,進入烈士陵園。告一段落。 “回去吧,姐……”雁北一個大男人,眼角紅了一天,看到她就想哭,可惜自己不再是小少年,得撐起一片天,不然她更孤苦無依。 “知道了?!奔o荷穿一件黑色大衣,孕肚著實突出,今天的葬禮上,人們看到她就避讓,怕有個意外。 她一方面覺得清閑,一方面覺得那些人看自己的眼光夾雜同情,就像此刻雁北的眼神。 我錯了? 她不禁這么問,接著抬高傘柄,看冬寒里依舊翠綠的松柏,站滿園區(qū)。 滿山英雄冢。 處處話凄涼。 “走吧?!甭湎聜惚?,開始下山的路,紀荷沉默的告別,江傾,別怪我,如果你有一點點的遺物,都不至于連場葬禮都不給你…… 英雄的你,我的愛??蓙韷糁小?/br> …… 次年三月。 龍鳳胎出生。 男孩是哥哥,女孩做meimei。 剖腹產(chǎn)。 又過一月,紀荷從月子中心回來,滿城櫻花綻放。 朋友們可能也知道,她想出門游春的心,隔三差五登門拜訪,邀她賞春。 這天沈清撲了個空,在瀾園門口打電話給她,問她怎么不住那里了。 紀荷能在那里住到生產(chǎn)就不錯了,本來年都不打算在那里過。 明州旅行團被血洗大案,三言兩語道不清。 紀荷卻是清楚的,她做了相當專業(yè)的報道規(guī)劃,將鴻升參與屠殺、要挾被綁架人員中的一名高官之子,轉話給國內的父親,某國家級商業(yè)談判行動中,自動退出,不然絕后的威脅,在規(guī)劃中詳細列出。 可惜,在老虞那兒就卡住。 有些事無法見光,不全都壞事,有像江傾這種隱姓埋名的拼殺與犧牲,不被大肆宣揚。 用老虞的話說,老百姓過好自己小日子,就是幫國家大忙。 無用的憤慨,徒增煩惱。 她表示理解。 撤回一開始的規(guī)劃,以泰國多方謀財害命為內核,講述了旅行團被盯上,接著屠殺的屠殺,綁架的綁架,制造一起針對中國人的駭人聽聞大案。 至于國際人口販賣事件,紀荷暫時壓下,打算寫進自己書中,這事得到老虞的允許,畢竟一開始這選材是由老虞敲定。 但紀荷也給了老虞好處,旅行團的詳盡報道是她烈屬的身份一路開綠燈,明州臺才得到全方位報道權。 紀荷不傻,為臺里獻上江傾用命換來的“優(yōu)待”,她得留一點,自己初心所牽掛的東西。 關于自己身世,黃嵐音的來歷,還有和喬景良的糾葛,她會選擇風輕云淡的日子,好好泡一杯茶,一字一字的敲出來。 不用得到任何人的允許,可不可以報,該怎么報,完全自己做主。 不過以上兩樣,無論哪一樣,都令她在鴻升無法立足。 江傾是臥底的事,雖然高層中只有七叔知道,但已經(jīng)夠了,紀荷無法再待下去。 也懶得在鴻升糾纏。 算功成身退吧。 帶著阮姐,在那邊過完年,收拾干凈離開。 “我撲空,剛好看到你七叔……”沈清得到新的地址,開車過來,懷里還抱著自己的小兒子。 睿睿已經(jīng)會走路,雖然歪歪斜斜的,但整體干勁十足,要將江傾的這套大平層角角落落摸個夠。 沈清擔心不安全,怕有危險地方傷到孩子。 紀荷說阮姐早把家里死角保護起來,龍鳳胎才滿月,就好像馬上下來走路似的,保護極周全。 沈清這才放心,將睿睿落地,讓他到處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