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節(jié)
…… 床上鋪著深藍色的床單,將人放上去,壓出一個濕潤的痕跡。 她眼眶紅著,似氣似不服輸,瞪著他。 江傾牽薄被蓋住她,克制地不能再克制,盡量遠離她,結(jié)果一回頭,她還在瞪他。 他怒從心來,重新跳上床,眼神發(fā)狠,“再看,老子干死你!” 紀荷閉上眼,輕顫的罵了聲什么,江傾沒聽清,一把掀開被子,鉆了進去…… 第59章 蠱 “那如果我死了呢?” 漩渦裹覆著她 , 睜開眼一片黑暗,手指所觸的激流帶著她身體旋轉(zhuǎn),像不知疲倦的音樂盒。 嘩一聲, 撕破一塊口子,游出,向著上方、向著岸, 扎出水面時腳被吸住,又墜入深不見底暗流之中…… 下沉、下沉…… “嗬!”雙腳往下蹬了一下, 觸到溫熱的屬于令一個人的腳背,似踏到實處, 終從夢中抽離,她徹底驚醒。 呼吸劇烈喘著, 眼睛睜大,瞪著前方落地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和雜草叢生的院子, 二者中間夾著一塊平靜的湖面,離自己很遠很遠的樣子…… “噩夢了?”耳后男人的聲音像緩和細流澆了她一秒。 紀荷不知道他有沒有睡, 或者是不是醒來很早,聲音才會如此清醒,沒有一絲倦懶, 像昨晚的驚濤駭浪不曾發(fā)生,他安靜的自后摟著她, 鐵臂牢牢箍著她腰,因為在夢中被江水的漩渦暗流拖曳,強大的馬力仿佛要帶她去地獄…… 兩相對比, 他手臂的力量成了踏實她內(nèi)心的錨,不被江水拖下去夯實的錨。 眼睛仍瞪大,外面混沌, 雨霧蒙蒙。 “下午兩點。”他告訴她。 這么久…… 時間的混沌與身體的明顯異樣,令她落了眼瞼,睫毛如扇面撲動,鼻頭往枕里埋去,他胳膊枕在她頸后,她往枕頭里呼吸時,他那只手掌就替她牽住落在臉面的發(fā)…… “……保鏢呢?”她喘聲問,外面下著雨,這兩位是喬景良派給她的,以后要寸步不離,淋壞了也有點不人道。 “讓他們?nèi)サ叵率伊??!彼曇羰冀K清冽。 顯然醒的比她早,不僅和保鏢照過面,還問她喝不喝水,待她輕微點頭后,輕柔下床,拿被子占住他留下.體溫的位置、包裹她,然后腳步聲走去外面。 紀荷忍不住回頭,男人背脊一閃而過、寬肩窄腰的好身材,幽光打出冷色系的禁欲感。 與他瘋起來的樣子,毫無相干。 這一會兒似換了個人。 一手持杯,一手端一只碗,兩者都冒著熱氣。返回。 她詫異來不及收回,與他閃過一絲欣喜的眼眸對上,迅速回轉(zhuǎn)。 “先喝水?!眾A著哄的音調(diào)。不膩乎、柔軟感,拿捏得當。 紀荷腳底是空的,剛才還不明顯,在他離開后,猛地踏空,像回到噩夢中江水里。 渾渾噩噩,披著被子坐起,被他突然扯住腰,往后拉了一把,瞬時到了他懷中。 樣子又霸道了…… 紀荷微微怔,手指綿軟的觸到水杯,他沒放手,和她一起握著,抵進她唇縫。 “不要喝太多。還有粥?!敝蛔屗攘艘话耄瓋A放下杯子,從床頭一抄,剛才出去順便盛來的熱粥,一口一口喂她。 紀荷沒穿衣服,肩頭露在外,薄被裹住胸口以下。 一口一口。吃得磕磕絆絆。 姿勢不熟。服務態(tài)度也陌生。 “……不吃了?!闭f完這三個字,將他手推開,秀眉輕蹙,“……太干。” “沒掌握好水量?!?/br> 被挑三揀四破天荒沒生氣,還拿紙巾替她擦拭。 紀荷懷疑自己這是“賣rou”得來,可又不像,他做這些心安理得,放下碗,又陪她一起躺下,沒問她愿不愿意,自動伸出腳背墊在她腳底。 “你一直做噩夢,老是踏空,我腳背都被你踩腫了?!彼谒筮@么說。 熱息灼熱,“是夢見被江里漩渦暗流吸走?” “是……”紀荷點頭。 他又說,“我一點沒睡……一睡就在江中飄……現(xiàn)在我們彼此感同身受,太好了不是嗎?” 紀荷啼笑皆非,想問他是不是小孩,不然怎么能講這種幼稚的話? 不過,真的幼稚嗎。 像他曾經(jīng)說的,做過最瘋的事,等一個死人十年。 不能因為他跳江夾著其他目的,就全然否認他。 不公平。 “我以為,能還你,實際上還不掉。無論我怎么做?!彼粫狼?,因為在他心里跳江當然是為她。 “五十多公里時就有機會上岸,我不要,想知道你漂泊過的距離,太絕望了紀荷,我越漂越絕望,我怎么會愛上一個小怪獸?她不知道疼,命好苦,遇上我是不幸?!?/br> 在他聲音里,紀荷瞬時將自己想成一個小怪獸。 長于鄉(xiāng)野間,吃過蒲公英,放過鴨子,沒過爸又沒過媽,后來失去高考改變命運的機會,人差點瘋掉,又活過來,在垃圾山住過,錦衣玉食也嘗過,變成記者,做對社會有用的事。 披荊斬棘,關關難關關過。 “江傾,我有沒有跟你說過我小時候的事?”她望著窗外灰蒙的細雨,傾訴欲突然爆棚,不管他愿不愿聽,覺得那些事有多不可思議,她都告訴他。 “你說。”他腳趾摩擦她柔軟腳心,給予鼓勵。 “我小時候沒飯吃,黃嵐音做飯?zhí)氐夭涣粑业姆?,那會兒父親干農(nóng)活要吃很多飯,每天黃嵐音都送去田間,和他一起在田埂吃完。等回來就告訴我飯沒了。我那時候正長身體,每天都要走四趟往返很遠的學校。在路上餓的吃蒲公英。有一次將交資料的錢扣下買了飯,可我又沒有資料寫,就偷家里的雞蛋和很喜歡我的老師換,讓老師幫我買。” “你家的雞蛋一定很好吃。” “是。我偷了一個學期,后來在路上搭灶炒雞蛋吃。”她說完,和他一起笑。 明明很可憐,卻被她能連偷一個學期,還自己另開火的機靈事兒弄笑。 笑完,江傾的長腿就扣到了她腰上,像條粗壯的蟒蛇。上頭都是腱子rou。 因為正在說吃的,紀荷不好意思告訴他,她差點要趴上去啃兩口。 可一想,他的rou如石堅硬啊,在浴室里,那么強壯的,她都擔心自己摔死,可無論如何,他都沒摔著她,還讓她很驚惶的發(fā)生了一些奇妙的反應。 “還有呢?”他催她,用力地,要將纖弱的她壓彎了。 紀荷笑著,想了想,“還有不準我上學。偷藏我的英語書,然后再倒打一耙告訴我爸,我把書丟了。我爸雖然是農(nóng)民,很嚴厲又不識字,但很支持我念書。不至于打我,但免不了一頓罵。后來我在家里的菜櫥頂上發(fā)現(xiàn)書。還有我曾經(jīng)丟的文具、獎狀、甚至新襪子……” “你媽,她變態(tài)嗎?”他鼻間噴出微怒氣息,大蟒蛇一樣的長腿又緊了她一分。 紀荷怕再說下去,自己就要被箍死了,動了動,盡量逃離,失笑說。 “誰知道呢……可她對鄰居家的小孩很溫柔,總會買零食給她們吃。家里原本屬于我的口糧,比如玉米,那時候我記得太清楚了,農(nóng)村沒有太多好吃的,大面積種玉米,我每天就等著回去吃玉米,可她會告訴我吃完了。卻背地里,看到她將玉米送給鄰居家小孩吃?!?/br> 太委屈了。 一個不被母親愛護的孩子,在童年留下巨大陰影。 哪怕失去的只是幾根玉米。 在那時候,對紀荷而言,是王母娘娘的蟠桃。 “至于打我不敢,就是冷暴力,將在家族里受的氣,發(fā)我頭上,洗我的鞋子,會吐口水進去……” 她歪過臉,剛好埋進他掌心。 江傾安慰,“幸好她后來來我家了……” “是……”紀荷將視線挪出他掌心,笑,“……她在你家正常嗎?” “很盡責。做事細。不偷懶?;鄹蓛?。” “全是優(yōu)點……” 江傾挺不想承認,但事實如此,心疼的揉她腰。 “是吧……她只對我壞?!奔o荷心平氣和著,“不過我自己百折不撓,還覺得自己過得挺好。至少我爸愛我,只是走得太早了。不然我不會去你家?!?/br> “老丈人辛苦了?!笨偛荒苷f謝謝老丈人的離世,讓她來到他家。 紀荷失笑連連,肩頭與背上的一對蝴蝶骨顫動著,清楚向后面男人傳達,她現(xiàn)在很心平氣和、快樂。 夜里的戰(zhàn)亂,誰都不去提。過去了,不必糾結(jié)。 人都是情感動物,她早知道他脾氣像狗,瘋起來咬人,好起來能舔你腳底板。 得看訓狗人的功力。 想到這,笑得更厲害,整個身子在他懷里抖。 江傾都讓她抖毛了,滿下巴的男人胡渣磨她細皮嫩rou的頸,她驚笑著閃,江傾不讓,一手撈著她頸,一手卡著她腰,腿上還鎖著,她插翅難飛。 故意喘著埋汰她,“自愈能力挺強啊,怪不得性格像朵霸王花,我就驚奇啊那時候,還有女孩在我面前穿著破洞襪子晃來晃去?一點不曉得羞,后來更發(fā)現(xiàn),你連秋褲腰都是起毛邊的,一蹲全他媽給本少爺驚呆了……” 紀荷本來不想笑,畢竟是自己的缺點,窮窮酸酸的,但“少爺”沒見過世面的樣子太滑稽了,她樂到不行,文采飛揚的說。 “這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吧,我這造型能吸引到你,委實高攀你了!” “誰說不是呢?!彼ⅠR來勁。 得把他捧著、贊著,這狗啊,立馬朝她搖尾巴呢。 “我那時候就想這女孩真他媽特別,又窮又土,起幾個外號外就不好意思下重手了。在外面還得盯著,誰他媽覬覦你,搞環(huán)?;厥漳?,這生意我肯定不讓別人干,畢竟是我先發(fā)現(xiàn)的寶。” “……得了吧你!”紀荷狠狠踹他一腳,屋里沒開燈,落地窗外的光又灰蒙蒙,整個昏暗的視線里,就看見兩人床腳的薄被形狀像在打戰(zhàn)一樣,一會兒一個大變化。 她嚷,“……你那時候動不動就傷我,還裝什么寶!惡心!” “冤枉!”江傾比她更會嚷,任憑薄被起伏,一條腿往她身上一架,她蹬破床單都沒用,反而搞得他心頭燥,嗓子啞了幾分。 “為了讓你多點收入,我耳洞都沒去外面打,還記得不?你拿縫衣針給我扎了五顆,一顆一百塊,拿著我的血淚錢,你笑得像個三百斤的大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