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節(jié)
再死一次,對江傾意味著什么,她不敢想…… 一想就心悸、喘不上氣…… 但這也可能是混凝土逐漸埋高擠壓她身軀造成的擠壓綜合征…… 她會因為身體內(nèi)部受到擠壓導致大面積軟組織出血、內(nèi)臟破裂而死。 和他永別。 “紀荷!紀荷!”一聲一聲呼喊的更歇斯底里。 有一只手掌在她臉部拍打,要求她保持清醒。 她試著微微睜開眼,但暴雨如注,天地變色,除了黑茫茫的一片什么也沒有。 “求你——” “看看我——” 可能是回光返照。 聽到他的聲音。 “你要敢死——我咒你不得往生!” 她被嚇?。?/br> 感覺自己身上沉重,有許多雙手在扒拉,手電的光橫七豎八飛舞,還有拿來照她瞳孔的…… “沒有徹底放大,正在回籠??!” 紀荷迷迷蒙蒙的眨了下眼皮,剛才那道女聲立即大叫,“回來了——回來了!” 吼得好像她的魂魄回籠,歡天喜地。 是叢薇。 這位可是法醫(yī),看到對方穿著雨披,小臉藏在雨帽下積極奮戰(zhàn)的樣子,紀荷差點嚇過去,以為自己死了,魂魄正脫離軀體,看著市局的法醫(yī)主任正在親自給自己尸檢…… 她不想死。 怕江傾難過,何況他咒得那么激烈。 “你給我撐著——聽到?jīng)]!”他神情在大雨傾覆中不甚清晰,對著她吼,吼完后又繾綣撫摸她臉龐,像是后悔,不該對她吼,該愛護…… “江傾……”內(nèi)心歡天喜地,發(fā)出兩個音節(jié),代表著她可能不會死,但也只是可能…… 擠壓綜合征嚴重的人會支撐一段時間,接著再死去,一點不耽誤在初出清醒給人驚喜后,緊接著潑一盆冷水…… 所以他的語氣不像旁人那么高興,在大雨中聲嘶力竭對她說,如果她敢死,他會故技重施。 “昨晚就跟你說了吧,你中背上那一刀快死時,我在法華寺給你超度。從你離開到我們重逢的這十年,我去了法華山七趟,每一年都給你超度,直到三年前停止。” “知道為什么停止嗎?昨晚沒說現(xiàn)在告訴你——因為那次雨夜,我睜著眼失眠,聽到你踮著腳尖而來的腳步聲,到我窗前,給我關上了雨中的窗戶,停留了一會兒戀戀不舍離去……” “你真的是踮著腳尖而來,不是說鬼魂都這么走路?我認識你的腳步聲,也認識你做事干脆果決的手段,你那么迅速,從禪院的月亮門拾階而上,快步來到我窗戶,關窗前戀戀不舍從外看了我一會兒……我都知道!” “我那次就不去法華山了,因為我從來都不是去超度你——我每年去都在詛咒你不得往生、和我生生世世愛怨糾纏、我不死你也不準去!這輩子下輩子我們都得見面無論陰陽間!” “聽到嗎紀荷!” “法華寺主持第一次見面就說我殺念重,擾了你清凈,讓我放下,你得輪回我得自在。但我從那一次就恍然大悟,原來殺念重,你就輪不了回,那太好了,我從那次每一年都詛咒你——不準走不準走!” “紀荷……” “是你逼我的。我鬧了十年的笑話,你回來了,到底是我的詛咒生效了,還是做了十年的好事得來的福報?那夜在法華山,我其實看清了自己,隨著又一個七年過去,我會為停止在花季中的你放下屠刀……” “我會老去而你永生……我錯了……我不該讓你死了……還記掛著給我關窗戶……” “所以我再也不敢去法華山……三年后我們重逢……我將你名字打在搜索框上,知道三年前那個離奇的雨夜,你是真的來看我了……” “你背后中一刀危在旦夕,躺在明州一家醫(yī)院的icu里,而我在法華寺地藏王道場詛咒你不得往生,雨夜禪房,你前來看我……被我嚇回去了對吧!” “紀荷——我又改變主意了,你敢死,我就敢繼續(xù)詛咒!” “聽到嗎!” 聽到了,聽到了…… 淚流滿面,混著雨水,分不清。 接著,感覺自己胸腹間凝固的比較堅硬的水泥被扒了下來。 到底來了多少人不清楚,但他們干活利索,還有幫做人工呼吸的,就是不知道是不是江傾…… 模模糊糊。 凌晨一點鐘醒來。 醫(yī)院白色的天花板刺目。 病房里靜悄悄,米黃色的墻壁稍微改善了冷意。 她垂眸。 看到自己身上換了病號服,長發(fā)被剪短一大截,只堪堪到了肩膀。 “被水泥糊住了,”旁邊的一道聲音突然解釋,“沒時間給你細摳,一剪刀干脆利索!” “你怎么在這?”她轉眸,看到一個老頭坐在沙發(fā)上削鳳梨。 幾日未見,老虞有所蒼老,身上襯衣皺皺巴巴,臉上的胡子長成絡腮狀,很罕見的邋里邋遢。 老虞嘆氣,“你決定辭職那天,我看上去正常、也支持你的工作,其實內(nèi)心著急啊。七問鴻升集團的稿子一發(fā)出,我更是徹夜未眠。昨天中午聽到你出事,手軟腳軟的發(fā)動全部能用的關系,終于在濱江爛尾工地上把你扒出來?!?/br> 音落不忘賣勞苦功高,拍拍后腰表示辛苦。 紀荷眉頭擰地像麻花,“昨晚,你給我做的人工呼吸?” 不像,老虞老煙槍,嘴味兒跟煙灰缸似的,如果給她人工呼吸,她會吐出來然后反被自己的嘔吐物噎死。 “你懷疑什么?”老虞皺眉,“或者嫌棄什么?” 不愧是老調(diào)查記者,觀察力敏銳。 紀荷轉轉自己酸脹的脖,無奈笑,“不是瞧不起您,您的能量在明州可以。只是昨晚那幫人對我又是扒拉,又是背扛抱,還有我隱約的一點印象中,那三名歹徒好像被追得滿大雨里抱頭鼠竄……?” 她的意思是,老虞沒這體力。 “制造你身上吻痕的人有這體力唄?”老虞突然語出驚人,一雙精光灼灼的眼靜止似的盯著她。 紀荷攏了攏自己病號服的衣領,面不改色,“我這身上被混凝土刮得面無全非,您怎么就看出來是吻痕?歲數(shù)一大把,最好正經(jīng)一些?!?/br> “你衣服被揭光,將人家護士嚇一跳,人家小護士羞羞笑笑的竄在一起嘀咕,剛好被我聽一耳?!崩嫌輫@,“昨晚上救你的也不是我。” 紀荷攏著衣領的手一僵。 目光持續(xù)看著床尾的一盆高大花籃,冷淡無聲地。 “所有人都在找你,喬家、我、還有公安局,但先找到你的是單槍匹馬的江傾。那三名歹徒不止抱頭鼠竄,而是被江傾追地一個被火車撞死,一個墜橋重傷,還有一個主謀人稱毛二哥的家伙,現(xiàn)在不知所蹤,可能兇多吉少?!?/br> “……你什么意思?”紀荷不可思議轉回視線,瞇著瞧他。 虞正聲放下水果盆。 這鳳梨如商家所說比菠蘿好削多了,不需要挖刺,削皮就能吃,但比一般水果還是難度大很多,削的煩躁不堪。 虞正聲拿濕巾擦著手,給她分析,“江傾怎么找到你的?如果早放了設備在你身上,不會等到夜里你快死時他才趕到……” 他正要往后面說,紀荷直接搖手打斷,煩躁道:“我倒希望他在警方那邊還有能量,可除了幾個關系好的,比如叢法醫(yī),其他人恨不得退避三舍?!?/br> 她嘀咕,“他在警方那邊還背著綁架的名頭,人家能幫一個綁架犯?” 老虞扔掉濕紙巾,“總之啊,你現(xiàn)在各方面都要注意,江傾像個定時炸.彈,他的作風不像刑警,更像……” “什么?” “下一個喬開宇?!?/br> “……”紀荷一驚,閉了閉眼,“師傅您別嚇我?!?/br> 江傾有什么理由成為喬開宇? 他比喬開宇家世顯赫,生來就是人中龍鳳。 受制于人,不擇手段逐利,與他本身利益相背。 沒這必要。 “相信你師傅一個三十年老記者的直覺。”老虞彎腰,湊近她,對她耳語,“你啊,趕緊約人家見一面,你倆情投意合,有啥事都能攤開來說?!?/br> “可他現(xiàn)在不會見我?!?/br> “嗯?”老虞詫異,“這怎么說?我昨夜可是聽說了,他為了將你從水泥里弄出來手指頭都摳爛了……” 燈下,紀荷的兩排睫毛微微顫,心痛的停滯了老長一口氣,然后苦澀翹嘴角。 “我說了各自安好。不道歉的話,他不會見我?!?/br> “那你就道歉,和他一起安好就行了唄?” “您傻還是我傻?”紀荷原本正進入著情緒呢,忽然一下被這老頭弄地欲哭無淚,她睜著充滿血絲的雙眼,有氣無力罵,“我這回弄地還不夠壯烈呢?” 拉著他一起安好,做完那夜在沙發(fā)上他因為氣恨始終未真正完成的事,然后一起在鴻升被攪成rou醬? 紀荷也算見過大風大浪的人,不止她身上的遭遇,那些之前犧牲的調(diào)查記者,哪個不是結局慘烈? 所以她不敢越雷池一步。 昨晚被水泥包著時,她其實有點后悔,在沙發(fā)上沒主動一些,徹底占有他。 畢竟十年了,人家一個男同志這么守著不容易。 他心高氣傲,被她一句各自安好弄地怒在心頭,怎么也不肯徹底占有她,像是懲罰她,也在告訴她,他江傾不是非要上她不可,以后多的女人,不需要她假情假意的獻身…… 他氣、他有自尊,她就不能反客為主嗎? 因為心虛、害怕,就隨著他毛毛蟲一樣拱了她一夜,弄地彼此受盡折磨,她都沒像一般正常女人一樣,心軟一絲絲,對他稍微展開一點主動…… 他那時候估計更氣壞了。 像個小男孩…… 要哄一哄。 畢竟受了太多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