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越發(fā)的不踏實，老爺子就又起身，去護士工作站。

    這回，他帶了紙和筆，要把那些英文抄下來研究。

    “護士同志，你把剛才的東西再給我看一眼?！崩蠣斪诱f話的態(tài)度溫和有加。

    護士把病歷夾拿出來，放到柜臺上。

    老爺子翻來翻去的，竟然找不見那張有英文的單子了。

    “剛才有張單子，怎么沒了？”老爺子問護士。

    護士回答：“你的病歷全在這里?！?/br>
    老爺子說：“不對的。剛才，我看見有一張單子上，打出的全是英文?！?/br>
    護士說：“沒有啊?！?/br>
    “真是見鬼了?！崩蠣斪拥男睦锩腿坏纳龌饸狻Ｋ难劬镉辛伺瓪?。

    兩個護士又是相互的對視。

    其中的一位護士說：“老人家，回去睡覺吧。有什么事，上班后問醫(yī)生?！?/br>
    老爺子明白，再跟這兩個小護士求，說不出所以然，就怏怏不樂的回到病房。他認為那是有問題的，而且是有大的問題。他覺得護士有什么瞞著他。

    遠峰也覺得奇怪，明明是有一張英文的單子，轉(zhuǎn)眼間就不見了。

    老爺子看遠峰。遠峰看老爺子。父子倆沒說話。

    天亮后，老爺子才小睡了一會、一會就醒了。

    定制的早餐由醫(yī)院的護工推著餐車送了過來。小米稀飯和包子。

    這時的老爺子，沒胃口。

    遠峰站在那，默默地看著二老。老媽叫老爺子過來分吃早餐。

    “不餓?！崩蠣斪拥穆曇舨淮螅瑓s生硬。

    老媽說：“你這一夜，沒睡吧。”

    “你知道？”老爺子的目光移到老婆子臉上。

    老媽說：“怎能不知道，你一會床上，一會床下的。依我說啊，已經(jīng)住到這里，有醫(yī)生，自己別胡思亂想?！?/br>
    “我能不想嗎？”老爺子來了氣，說：“這事不在你身上，你當(dāng)然不亂想?！?/br>
    老媽說：“你想，又有什么用。你不是醫(yī)生。”

    “正是因為我不是醫(yī)生，才要亂想。你知不知道，醫(yī)生對我隱瞞了病情。”老爺子分明是想和老媽吵架。

    “醫(yī)生不會的?！?/br>
    “為什么不會？會的。”

    老媽說：“隱瞞病情，對醫(yī)生沒好處?！?/br>
    老爺子不這樣認為。他認為自己的家人包括老伴已經(jīng)知道了什么，一同來隱瞞事實。他由護士抽掉那張單子就認定自己患上血癌。

    這時，曾姓女人提著東西進來。她不在這里過夜。這會，是從家里過來。

    曾姓女人把帶來的東西放在洪老的床頭柜上，沒問丈夫的情況，卻轉(zhuǎn)向老爺子這邊，說：“你的臉色不好，夜里沒睡好吧？”

    老媽搶先說：“是沒睡好。我也沒睡好。在這里睡，不習(xí)慣?！?/br>
    曾姓女人說：“所以，我不在這里睡。還是家里睡得踏實?！?/br>
    老爺子看了曾姓女人一眼，用了審視的目光。

    遠峰能讀懂老爺子目光里的內(nèi)容。他懷疑這個女人是不是愛自己的丈夫。洪老身上有這么多的病，她竟然不在這里陪護，卻為了自己睡的舒坦，回家去。

    這樣想來，老爺子就看了老媽。老爺子看老媽的目光是柔和的。

    老媽再次提醒老爺子要吃早餐。

    老爺子這回聽話了，端起小號的不銹鋼杯子，喝里面的小米粥。

    終是心里頭有事，心情不爽，老爺子喝了幾口粥，就放下手中的不銹鋼杯子。

    曾姓女人說：“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不管有沒有病，先吃好了再說。何況，你老根本就沒病?！?/br>
    老爺子問：“沒病，我到這里來玩啊?！?/br>
    曾姓女人說：“我看你不像有病?！?/br>
    老媽臉上不悅，看了曾姓女人一眼。

    曾姓女人可能是早上的下床氣沒發(fā)出來，一早就想與人抬杠。

    “其實，人生就是這么回事。人老了，身上有地方不舒服，正常。到這里來，一切聽醫(yī)生調(diào)理。其它的事，別管，能吃就吃，能喝就喝?！?/br>
    老爺子別過臉，不想理睬這個女人。

    曾姓女人說：“你老，好像怕什么吧？”

    這話說的，老爺子十分的不愛聽。

    老爺子用自己的方式反擊，說：“我這個人，知道自己的命有多大。我對生和死，不在乎的。人嘛，早晚有一天會離開這個世界的。

    我是說，我的身上有什么問題，醫(yī)生應(yīng)該如實告訴我。不要讓我來猜。我不怕死的。人，最終都是要走的。我有思想準備?！?/br>
    曾姓女人似乎有抬杠欲，說：“既然你不怕什么，有這樣的思想準備，就不要總是想自己會生什么病。聽天由命好了?！?/br>
    老爺子說：“我有知情權(quán)。應(yīng)該讓我知道，到底是得了什么病?！?/br>
    曾姓女人說：“醫(yī)生沒說你得的什么病，你急什么呀?！?/br>
    老爺子說：“我干嘛不急，這病不是在你身上，你當(dāng)然不急。”

    曾姓女人說：“我看你這個樣子，就急。你這是自己找事嘛。”

    這時，洪老說話，“不要再爭了。你們爭來爭去，什么問題也解決不了?！?/br>
    曾姓女人也就閉口不言了。

    老爺子卻在嘀咕，“那是有問題的。沒問題，干嗎要把那張單子抽掉？”

    遠峰插話說：“不排除人家弄錯了?！?/br>
    老爺子反問：“怎么可能？”

    “現(xiàn)在的事，什么都有可能?！边h峰舉例證明。

    “媒體上有消息。一個男性病人，竟然被醫(yī)院診斷為月經(jīng)不調(diào)。”

    聽到有這一說，病房里的人，全都笑了。

    遠峰也就跟著一笑，又說：“還有一個，兒子帶六十六歲的父親到一家大醫(yī)院看病。檢查報告單子上，臨床診斷這位父親，患的是宮肌瘤。”

    大家又都笑了。

    怎能不笑，男人患上女人才有的病。

    meimei這時進來，聽了遠峰的話，質(zhì)疑的問：“醫(yī)院會犯這樣的低級錯誤？”

    洪老這時接了話，說：“這是可能的。我母親就是因為輸血時，護士弄錯了血型，最終送了老人家的命。”

    老媽被嚇著了，驚訝得一臉的恐懼。

    meimei問：“老伯，你說的，真的、假的？”

    曾姓女人說：“當(dāng)然是真的。誰會拿自己的母親來亂說事?！?/br>
    洪老說：“國家大，醫(yī)院多，醫(yī)生和護士多，難免出點事?？梢岳斫?。好米里也難免會有粺子的?！?/br>
    老爺子沉默了，躺下，身子卷曲了面向墻壁。

    meimei把帶來的排骨湯從手提袋里拿出來。

    遠峰轉(zhuǎn)身去護士站，想打探一下關(guān)于那張全是英文的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