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余留給他的話，是叫他留存一點自己的私心，也是叫他先顧著自己一條命。

    哪怕鳳凰是神鳥是祥瑞，哪怕一開始叫單善將他撫養(yǎng)長大的人也是希望他繼續(xù)去庇佑這人世間，也不代表他這條命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谋阋瞰I出去。

    他是天底下最后一只鳳凰了啊。

    祝余是叫他別犯傻。

    于是賀影幢便干脆也沒糾正祝余，沒將單善的事情說出來。

    在祝余心里頭，談朝顯然也能達到他們討論著的標準，但祝余想護著談朝，所以連聽都不叫談朝去聽。而賀影幢自己何嘗不是在猶豫——他不確定單善是否能夠達到那樣的標準是否能拯救世界，同時也不確定若單善的靈魂足夠干凈，自己能否將對方舍出去。

    如今的賀影幢想不明白，來自于未來、被迫看了過往總總的賀影幢卻清楚自己的腦回路究竟是個什么走向。

    賀影幢還在質(zhì)疑單善，只因為單善是妖。

    只是這放在當(dāng)時其實也無可厚非，畢竟，就連祝余，也自嘲著說自己“沒資格”。規(guī)則當(dāng)前，神明庇佑人類是因為信仰，可他們是妖，他們?yōu)楹斡忠獊碹忂@趟渾水？

    更何況，是妖啊，妖的心，當(dāng)真就是干干凈凈的？

    這話曾經(jīng)的賀影幢不敢說，就算是如今的賀影幢，一開始對單善抱有偏見，不也是差不多的道理。

    于是故事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就又回到了原點，唯有一點，如今的賀影幢能確認而曾經(jīng)的賀影幢不能面對的一點——他確實，不大愿意將單善舍出去。

    可心里其實也有了抉擇——他不會叫單善知道人世間的惡。

    哪怕是作為最后的保障，也叫他，繼續(xù)保持著這份對人間美好的絕對向往。

    因為，希望就放在了眼前，那里可能，就這么放手。況且若單善真的沾染了人世間的惡，一只在他破殼之前便已經(jīng)生出靈識、能夠庇佑一方山林不受侵擾能許諾一只鳳凰一個家一個避風(fēng)港的妖若是魔化，將會有多難對付，這點，賀影幢真的一點都不想知道。

    既然外頭那些個丑惡有可能會叫單善黑化或是叫單善接觸到妖魔本性，那干脆，這輩子都不叫他接觸好了。

    近乎偏執(zhí)的念頭就這么在心中生起，賀影幢再次回到了那個小院子里頭，帶著愈發(fā)陰郁的心情，沖著樹上伸出手：“單善，下來?！?/br>
    如今，就連這樣一句話都無法給他帶來安慰，甚至成了新的枷鎖。

    可他仍然不舍得放棄這回“家”之后例行的互動。

    而因著她語氣實在不對，連單善都愣了愣，沒有同平常一般立刻動靜，只是愣愣地看著他。

    這一反應(yīng)無疑是在賀影幢原本便陰郁的心情里頭再添一層寒霜，只是他不可能將氣撒到單善身上，只能張開雙臂，又重復(fù)了一回方才的話：“單善，下來?！?/br>
    這回，單善終于有了動靜。

    他一躍而下，正正砸進了賀影幢懷中，然后，微涼的手指抵上賀影幢眉心，單善本人也難得沒帶笑容。

    他說：“小幢，你莫要皺眉?！?/br>
    “你皺眉，我看著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