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頁
可我要的,也只是你而已! 他猛地站起,忽然這樣激烈地高聲說道。 透過那輕紗的g帷,他的身體似乎站不住,正搖搖yù墜。 這也是我在這房間聽到的最后一句話,看到的最后一幕景象。 下一刻,我按動了藏于g上的機關。 格嗒響動中,身下的g板頃刻失了平衡,錦衾翻轉,燈影錯落,眼前略一昏黑,失重的軀體迅速被拋下。 旋即,有昏暗的跳躍光芒閃過,我已跌落在下方另一g軟軟的錦衾中。 一旁早已有人伸手扶我,伴著驚喜的呼叫:公主出來了!公主出來了! 抬目四顧,這方位于我臥室下的密室,已有十余名侍衛(wèi)守著,一見我跌下,立刻扶了我,即刻將我沿著密道送出。 我承認我當年便給拓跋軻和蕭彥他們的手段嚇破膽了,何況,我又只是孤單的一個,再出什么事,誰會如蕭寶溶那般舍命護我? 這些年,我在書宜院幾度整修,動的不是室內,而是地下。 我的臥房中,有三處機關通向不同的密道,讓我遇敵時可以擇機逃跑;我身上戴的佩飾,很多是足以保護自己jīng巧武器,只是不敢在拓跋頊這等罕見高手前班門弄斧;我的用具也有不少是特制的,專用來應付特殊qíng況。 比如,方才那只茶壺,尋常倒出的茶,的確是上好的茶。但壺底暗設了小小的機關,第二次我親手為拓跋頊提壺倒茶時,無聲無息地開啟了按鈕,事先藏好的烈xing迷藥,立刻會融入茶水中。 并非毒藥,只是致人昏睡的迷藥而已。即便用的是銀盞,也不會因毒素而變色。 拓跋頊武藝高qiáng,迷藥對他的效用不是很大,但必定能讓他行動遲緩。 他想制我,但我終究能反過來制住他! 從密道中轉出,早已等候在外的侍從早已上前,一齊請罪。 我顧不得責怪他們的失職,先問道:拓跋頊呢? 領頭那位侍衛(wèi)統(tǒng)領之一薛冰源上前稟道:回公主,端木先生已在外布下天羅地網(wǎng),這人絕對逃脫不了! 我淡淡道:帶我去看看。 眾侍衛(wèi)應了,即刻簇擁了我,卻是上了書宜院右方的一座閣樓,扶攔下望時,四面八方擁來的火把不知有多少,卻排布得井井有條,將書宜院外方圓數(shù)十丈照得亮如白晝。 無數(shù)火把的中心,是拓跋頊。 他的劍法永遠是最好的。 即便在暗夜之中,即便他中了迷藥,那浮掠起的劍光依舊美好優(yōu)雅,水銀般瑩亮的劍鋒在火光和血光中流溢著世外劍客的瀟灑和利落。 他的敗局已定,卻倔qiáng地頑抗著,絲毫不顯敗象,也不顯láng狽。 薛冰源窺著我臉色,低聲回道:他中了迷藥,撐不了多久。不過端木先生吩咐了,讓留活口,說是公主的意思。 憔悴客,金甌缺難圓(三) 端木歡顏當日肯想救他,如今自然也沒取他xing命之意。肯布下陣勢來抓他,一半是職責所在,另一半,只怕也確定我也無意取他xing命。 原來所有的心如鐵石,都是可笑的自以為是,連盲眼人都能輕易地一眼看穿。 在經(jīng)了一晚上的相處后,我居然連恨他的理由都懶得去想,只是憑了本能,懶懶地揮了揮手,道:放他走! 薛冰源怔了怔,大約在猜疑是不是我給這個漂亮男子迷惑了,沒有立刻答應,反而遲疑著提醒我:公主,這人是北魏的皇太弟,魏帝最疼愛的親弟弟。 我保持著原來平靜無波的聲調,重復了一遍:放他走! 留他下來做什么? 讓他像蕭寶溶一樣被幽禁一世? 只為他想娶我,順便取了南梁的天下? 時隔三年,再度相見,依然只落得滿懷蕭索。 下面的公主府侍衛(wèi)已無聲后退,然后有序地讓出一條道來,冷漠地望著正中那胸口起伏的年輕男子。 拓跋頊輕喘著氣,抬起略顯迷離的俊秀面龐望向我。 他的眸子,就如此時在無數(shù)火把映照下的天空,黯淡得除了一團深色的渾沌,再看不出其他。 我心灰意懶,背轉過身,冷淡道:皇太弟殿下,這是我第二次放你,也是最后一次放你。 拓跋頊顯然不慣這樣施舍般的口吻。 當著那么多府中侍衛(wèi),他壓抑著憤懣的喘息清晰可聞。 但他的聲音,并不因為迷藥或憤怒而有太大改變。 他用與我相若的清冷聲線答道:安平公主,我只是想用最和平的手段,尋出一條于雙方都有利的路來。如果你不接受,日后必定后悔。 我牢牢地捏緊自己披風的邊緣,將自己裹得更緊些,似想抵擋不知從哪里chuī來的透骨涼的寒風。 后悔?殿下,你最好別讓我現(xiàn)在就后悔放了你! 身后便再沒有回答,只有人群移動的悉索聲雜亂傳來。 我可以猜想,他分開人群,邁著帶了幾分疲乏的腳步,卻挺直著和他兄長一樣筆直的脊背,再度含恨而去。 心頭抽搐般疼痛了幾下,又被我刻意地忽視過去,同樣挺直著脊背,令人去收拾書宜院,依舊回房睡覺。 可臥室中居然始終飄dàng中我和他相擁相吻時的曖/昧氣息,還有他低低的哽咽,憂傷柔和地問著我,做我的妻子,好么? 竟是一夜無眠。 ----------------------- 第二日入宮見了蕭彥,我提醒他進一步加qiáng江水沿岸的戒備。 公主府夜間發(fā)生的事,自然瞞不過他的耳目。他點頭應著我,卻又深深凝視著我,道:重感qíng是好事,可一次次對敵人重qíng重義,就是傻氣了。阿墨,你不記得你第一次放走拓跋頊時,你說了什么嗎? 我記得,我說過,那是我最后一次任xing。 應該不會有下一次了 我悵惘地回答,驚異地發(fā)現(xiàn),我竟不敢肯定。 人大概都有保護自己的本能,會自然而然地淡忘所有的悲慘和苦難。 不過再見了拓跋頊一面,明明清楚他居心不良,可我如今想起來,更多的居然只是他對我的種種好處。 gān凈的笑容,堅qiáng的雙臂,沉默的眼神,低沉到讓人心疼的話語 蕭彥笑了笑,拍拍我的肩,道:罷了,朕也瞧出來了,這天底下,能讓你患得患失的,也就兩個人了。這位宮里的么,朕也不怕他在我眼皮子底下怎樣;另一位朕來幫你解決吧! 我心中一跳,啞聲道:父皇,你你 蕭彥向我搖搖手,道:你不用理會,宮里四處走走散散心吧! 我便知他必定派人追殺拓跋頊去了。 如若平時,以拓跋頊的身手,便是追擊的人再多,要脫身應該沒有太大問題??晌蚁碌拿运幰欢梢宰屗袆泳徛S多,為人所趁的機率也便大了。 體內的血液,時冷時熱時快時慢地奔涌著,一時再也聽不清蕭彥和我說著些什么,一待有機會,便辭別離去。 一出殿門,我便喚薛冰源,低低吩咐:立刻派人秘密去查探拓跋頊的行蹤。 薛冰源猶豫道:公主,皇上正在派人追殺他。我們要不要cha手? 我失神片刻,輕聲道:想法讓他脫身去罷,只別讓父皇的人看出身份來。 薛冰源領命去了。 我悵惘無措地走了一段,只聽小惜在一旁問道:公主,這是要去看我們王爺么? 我定定神,才發(fā)現(xiàn)到了頤懷堂前。 自從暮那場溫柔到讓我心顫的親吻后,我總有些心虛般不太敢來看他。算來只在夏季正炎熱的時候來看過他一次,當時他正因體弱貪涼多用了冰,便著了涼,燒得很厲害。我聽說了,忙來探他時,他正迷糊睡著,不過坐了片刻,聽說不會有事,叮囑了太醫(yī)每天定時診脈,務要仔細照看,便起身離去。 他和拓跋頊真是天懸地隔的兩個人,不知第一次見到拓跋頊時,我怎么會覺得拓跋頊像他? 我到底自私之極,自己最不痛快的時候,總是想著讓他來分擔。 轉身要走時,小惜急道:公主,你不去看看王爺么?他他很久沒見公主了,一定很是掛念。 憔悴客,金甌缺難圓(四) 我懶散道:嗯,他那里也熱鬧得很,那幾個侍姬都不錯,從不忤逆他,應該會哄得他開開心心。 小惜卻沒應我,只嘀咕道:以往王爺在惠王府時,身邊的侍妾舞姬不是更多得數(shù)不過來?可他還不是一天幾次地看望公主?王爺心目中,便是把府里那些美姬加起來,只怕也敵不過公主一個吧? 小惜行事說話素來穩(wěn)重,從不冒失,忽然對我說出這么一段話來,瞧來的確是我做得太過分了,才會連她也不平起來。 想想也是,十六歲前,我壓根兒就是蕭寶溶的小尾巴,幾時和他分開過? 一低頭,我悶悶地奔入了頤懷堂,徑入閑月閣。 仿佛只是出于習慣,明明蕭寶溶的房門半敞著,可走到他房前,我便不覺放輕了腳步,連珠簾也不要小惜撩,自己輕輕拂開那一片柔潤的珠光,悄悄走了過去,便聽到了蕭寶溶低低的咳嗽。 三哥! 我輕喚一聲。 蕭寶溶正半臥在榻上,聞聲回頭時,臉上已浮過一抹清淺的微笑。 阿墨,你來了? 他坐起身,微涼的手指已握住我的手,將我拉到身畔坐了。 我本來覺得再見他可能會尷尬,可他笑得一如既往地溫文親切,好像那天不屬于兄妹之qíng的表白根本沒有發(fā)生過,我們也從沒分開過。如今,我們不過清晨碰了面,自然而然地打聲招呼而已。 清新的杜蘅香氣幽幽撲來,我深呼吸兩口,低聲道:三哥啊,我困了。 蕭寶溶點頭道:困了便躺一會兒罷! 我點點頭,便臥到他方才睡過的軟榻上,疲倦地闔上眼。 蕭寶溶也不要旁人動手,俯身為我脫了鞋,取了他一件披風為我覆上,才坐在榻邊,靜靜地守著我。 就像,他剛降了大梁,在上陽宮受盡折rǔ,到惠風宮暫時休憩片刻一般,也是這么沉靜地臥在我身畔,仿若尋到了依靠一般,酣然入夢。 不覺便落淚,卻悄悄地將他的披風向上挪一挪,半蓋住臉,無聲地將淚水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