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時候是不懂欣賞，不過我喜歡看你拉琴的樣子?！辟R焱深深的望著葉明一，兩人的眼神交匯之時，葉明一平靜的內心忽然起了一絲波動。

    “那有……什么好看的？”葉明一垂下頭，耳垂卻微微紅了起來。

    他想起來自己小時候在少年宮里的琴房練琴時，賀焱就總是陪坐在一邊自己玩自己的，不會去隨意打擾他但也不像是很喜歡聽他拉琴的樣子。

    葉明一不是很明白那時候的賀焱既然不喜歡聽他拉琴為什么又不離開呢？

    每次都會不厭其煩的跟他一起去練琴，然后再一路回來。

    小時候無論是從家到少年宮，還是從學校到家，到處都是他們相伴走在一起的影子，直到后來賀焱突然離開，家也沒有了，只剩下他一個人。

    路卻還是那些路，葉明一重新再一個人走回那些路時，只覺得每一步走的都很窒息，他后來花了很長時間才慢慢適應習慣一個人。

    原本半開的琴盒忽然“嘭”的一聲自動重新合住，葉明一閉上眼睛重新再睜開時，眼睛里波光流轉的神色已經恢復如初。

    他輕垂下眼睛將手里的小提琴重新放回到琴盒里中：“要不然我睡沙發(fā)吧，我看你這屋里也就臥室那一張床，還不夠你睡的?！?/br>
    “怎么可能?！辟R焱站起身：“我那可是兩米的大床，睡咱們兩個人綽綽有余?！?/br>
    葉明一望著賀焱挑高的眉毛和深邃的眼眸，微微笑著沒有說話，反而導致賀焱感覺自己像個老色皮似的好像在急不可耐的誘拐未成年人上床。

    兩人之間的氣氛忽然有些尷尬，賀焱干咳一聲坐到了沙發(fā)上：“算了，床讓給你，我睡沙發(fā)?！?/br>
    葉明一望著客廳里唯一窄小的沙發(fā)，雖說是新換的，又很柔軟，但是以賀焱這么大的個子窩進去睡一夜，估計第二天起來得落枕。

    “要不然，誰也別睡沙發(fā)了，一起睡床好了?！比~明一說話的聲音好小，他提著琴盒站起身，以此想要掩蓋住那種擾人的羞澀：“我能把琴暫時放到你這里嗎？”

    “你放唄，想放到什么時候都可以。”

    “謝謝?！比~明一將琴盒直接提到了賀焱的臥室里，找到一處干凈的位置放了下來。

    一轉身，就看到賀焱已經四仰八叉的飛撲到了自己的大床上并霸占了一部分的位置，放眼望去，整張床上似乎只有一條被子。

    葉明一站在床邊猶豫了一會兒，最后還是將身上的厚外套脫下來，只穿著一件微薄的睡衣睡褲，撩開一半被子鉆了進去。

    早就凍的冰涼的腳趾不小心碰到賀焱的腿，葉明一有些心慌的瑟縮了一下趕忙蜷起一條腿。

    “臥槽，你腳怎么這么涼？”賀焱一手就抓住葉明一的腳，熱乎乎的掌心像個小太陽似的包住葉明一細瘦的腳踝。

    “你，你快放開。”葉明一的臉一下子就紅透了，整個人都縮進了被子里不停的想要奪回自己的腳。

    “你躲什么??？我又不嫌你腳臭?！辟R焱故意逗他，順便還在撓他腳心，葉明一癢的不得了，躲閃不停之時，另只腳差點踹到賀焱的臉上。

    “葉氏冰山腳啊你！”賀焱一側身躲了過去，然后順勢將葉明一仰躺著壓在了床上。

    床頭燈的光線昏暗寧靜，葉明一的頭發(fā)凌亂，笑的酒窩深深，漂亮的眼睛在那昏黃的燈光下水靈靈的。

    賀焱就這么癡癡的看著，廢了好大力氣才忍住想要低頭親一口身下人的沖動。

    好在跟他鬧的這一會兒，葉明一的四肢已經熱乎起來，沒有剛才那么冰涼。

    賀焱雙手一松丟開了葉明一坐到了床的另一邊。

    “咳咳，你別鬧了，還讓不讓睡了？”葉明一也跟著從床上坐起來，并沒發(fā)現賀焱的異樣，并且因為剛才笑的太狠，氣息也有些急促起來。

    “好了好了，不跟你鬧了，睡覺?！辟R焱見葉明一快怒了，趕忙乖乖躺倒另一邊卷著半邊的被子再也不敢亂動。

    葉明一也重新躺回了床上，順手就想把床頭燈給關掉，但是腦中忽然想到賀焱說過自己怕黑，所以睡覺總會留一盞燈的習慣，于是又將手指收了回來。

    “關燈吧?！辟R焱再另一邊說。

    “啊？”葉明一扭過頭看著躺在床的另一邊的賀焱：“你不怕黑了嗎？”

    “我跟你開玩笑的，你還真信啊?！辟R焱的聲音悶悶的從被子里傳來。

    葉明一憋了會兒氣，忍住想要一腳踢死某人的沖動，一直到最后也沒有關燈。

    賀焱的被子雖然有點薄，但是很軟活，蓋兩個人綽綽有余，只是耐不住兩個人隔得實在太遠，都守在床的另一邊，中間空著很大的位置幾乎能過馬車。

    涼氣嗖嗖的往被子里進，葉明一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算了，就這樣湊活睡吧，好歹比跟陸子昂同處一個屋檐下好得多！

    等到明天陸子昂走了，他就又能回到自己的床上睡覺了。

    “你隔那么遠干什么？很冷啊！”

    誰知這時，賀焱忽然從床的另一邊爬了過來，貼近葉明一的后背：“凍死我了?！?/br>
    已經習慣一個人睡覺的葉明一很不習慣賀焱的突然靠近，他僵直著身體沒有說話。

    但是賀焱也只是在靠近他后就沒有任何動作了，葉明一的身體漸漸放松下來。

    后背貼著的賀焱就像是個人工暖爐，困意漸漸席卷而來，葉明一不知不覺就這么睡著了。

    直到后面?zhèn)鱽砭鶆虻暮粑?，賀焱這才小心翼翼的轉過身來，然后將緊貼床邊已經睡熟的葉明一緩緩摟進懷里。

    鼻間是清爽的洗發(fā)露味道，即使在這么冷的天里，明一還是這么愛干凈。

    他有多久沒有這么抱著他了？

    賀焱望著葉明一的發(fā)頂，覺得自己的整顆心似乎都在顫抖。

    失而復得的感覺，就像是在做一場永遠也不想再醒來的美夢，即使明知道它是假的，卻依然無法自拔。

    上一世的他究竟是在什么時候愛上明一的呢？

    是小時候深埋心底的那束光？

    還是長大后的日漸生情？

    或者是他在最黑暗時候與同樣處于最黑暗時刻的明一彼此之間的惺惺相惜。

    當漂亮的的女秘書將關于葉明一的資料遞上來之時。

    那時候的賀焱正一臉冷漠的坐在辦公室里與葉明一的主治醫(yī)生梁浩通著電話。

    梁浩是賀焱在國外讀大學時候的室友，兩人關系一直都很不錯，梁浩主修心理學。

    后來畢了業(yè)，梁浩就成了一名合格的心理醫(yī)生，并且再回國半年后就和別人合伙開了一家規(guī)模很大的私人療養(yǎng)院。

    雖說是個心靈療養(yǎng)院，但是人氣卻很高。

    也許是現在生活節(jié)奏太快了，壓力大，人們關于心理缺失的問題越來越多。

    梁浩的療養(yǎng)院修建的很漂亮，遠遠看去就像個建在森林公園里的度假村。

    只除了里面的來回走動的看似陪聊實際上是心理醫(yī)生的人員有很多。

    “……葉明一現在的情況已經好很多了，你什么時候過來看看他？”

    “有空過去?！辟R焱的語氣平淡又冷漠，就像是再聽下屬匯報工作一樣，惹得梁浩直接火冒三丈。

    “你什么意思啊你？把人一送到我這兒就再也沒出現過，光錢到位有什么用？我讓你找的他家人呢？為什么到現在還不見人影？

    我這里說好聽點的是心靈療養(yǎng)院，說難聽點就他媽的是精神病院，一個重度抑郁癥的病人，天天面對一堆陌生的精神病人和醫(yī)護人員，身邊連個探視他的親人都沒有，他怎么可能會好？怎么可能再對這個世界充滿希望？又怎么可能會盡快康復？”

    “我會盡快聯系到他的家人?！辟R焱不急也不怒，說完這句話后就不顧梁浩的咆哮直接掛斷了電話。

    葉明一是再三個月前被送到梁浩那里的。

    因為賀焱這段時間為了照顧葉明一太長時間沒去公司露面，已經引起了晏家董事會的注意。

    家里的保姆也不可能一天二十四小時的看護他，所以病情剛剛有所緩和的葉明一，再一次藥效過后，提前醒來。

    他也不知是在腦子清醒的情況下還是糊里糊涂中將床頭柜里每天按時要吃的藥片全都一次性塞進了嘴里，導致藥量進食過多而中毒。

    其中一粒小藥片又因為當時吞咽的過快，而進錯了氣管，另他當場咳出血來差點窒息而亡。

    后來還是保姆發(fā)現的及時，賀焱又剛好趕回來，直接開車闖了一路紅燈，將他送去最近的醫(yī)院急救室做了個小手術才將那粒帶血的小藥片從阻塞的氣管里給取了出來。

    醫(yī)生當時說如果再晚個兩分鐘，可能就真的沒命了。

    “晏總，這是您要的資料。”女秘書將懷里的文件夾放在了辦公桌上。

    “嗯。”賀焱隨手拿起桌上還沒批改完的文件繼續(xù)忙碌著，連頭都沒有抬。

    等他將所有工作都忙完后，這才想起去打開那個早在辦公桌的邊緣放了很久的文件。

    翻開第一頁，賀焱的眼前就是一亮。

    只見白紙黑字的頁面右上角，貼著葉明一高中時期，清純懵懂稚氣未脫的兩寸照片。

    雖然眼神跟現在一樣也帶著絲憂郁，但是很有亮度，嘴角微勾，酒窩很甜。

    賀焱看向住址欄，雖然都是臨西市，但并不是他記憶里的地方。

    里面關于葉明一的資料很簡單，只有兩頁。

    除了父母從小車禍去世，肇事者找不到外，就是他從八歲時就跟姑姑一家生活在一起，一直到十八歲才從那里搬離出來一個人艱難的來到華南市打工。

    身體不是很好，但是卻很努力的再活著，一開始還在邊打工邊復讀，后來右手不知因為什么原因受了重傷后就徹底放棄了。

    20歲就跟在趙馳身邊，因為表哥在京北上班的公司老板就是趙馳。

    前幾年各個市區(qū)出了個新騙局投資擔保拿高額利息得分紅，能讓窮人一夜暴富。

    當時有不少人賣房賣車，掏空家底和借遍親戚朋友的錢往里面投，結果卻落個血本無歸。

    其中葉明一的表哥也在內，他竟然偷偷挪了趙馳公司不少錢？

    后來自然是賠的底掉，剛好葉明一在酒店打工的時候遇到正被趙馳找的一幫混社會的困在房間里毆打的表哥。

    他竟然也逃到了華南市，并且還入住了葉明一打工的酒店。

    葉明一思來想去，很想就當什么也沒看見一樣的不管。

    但是天生善良的性格還是導致他無法就這樣見死不救，最后報了警。

    隨后表哥被送到醫(yī)院急救，好了之后沒過多久，他就被曾經同在一個屋檐下住了十年的親人給下藥迷暈送到了趙馳的床上。

    跟在趙馳身邊三年，中途多次進過醫(yī)院。

    有心理方面疾病，右手肌腱受過嚴重損傷。

    賀焱想到葉明一的那雙漆黑空洞的眼睛，不過短短二十幾年就已經經歷過這么多？

    雖然他跟自己年齡差不多大，但是以葉明一那樣纖細敏感的神經，經過一次又一次的打擊還能撐到現在顯然已經是奇跡。

    賀焱一直到傍晚下班后，才自己開車來到梁浩的私人療養(yǎng)院里。

    那里雖是郊區(qū)，卻占地很廣。

    環(huán)境優(yōu)美，遠遠的看著像個漂亮的小公園，周邊停車位已滿，賀焱輕車熟路的繞到后院處，才終于找到了停車位。

    穿過后院層層門鎖，賀焱這才走進了里面的住院部。

    此時正是病人們吃飯的時間，除了不適合出病房的，大多數病人都被集中在了二樓大廳的寬敞飯廳里吃飯。

    賀焱穿過悠長的走廊來到飯廳門前的時候，一名眼神呆滯五官卻很漂亮的男孩子正把自己的臉貼在玻璃上，嘴里含著湯勺沖著目不斜視剛巧從窗前走過的賀焱嘿嘿嘿的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