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天地立心25
這些人,其實只是英武門的一部分人。 英武門大師兄名叫李尚,腦筋雖然不太靈光,但這次好像終于搭對了線,做了一個看似很正確的決定。 他在給左炎發(fā)完喪之后,就帶著英武門中還剩下的、愿意繼續(xù)跟隨他的門徒,過來抱無限宗的大腿。 ——不算是投奔,僅僅是尋求庇護(hù)。 當(dāng)然,誰都知道以利益才能換取利益,所以李尚在無限山山腳下截住陸思意和祁昀的時候,是這樣說的: 精玄宗不做人事,萬幸無限宗提早發(fā)現(xiàn)了他們在暗地里的勾當(dāng),早有準(zhǔn)備。英武門自詡正義,向來最看不得這些事情。所以,如果祁宗主也能將英武門也算作是討伐精玄宗的一份子,那就總歸是多一個人多一份力。 反正意思大概就是這么個意思。但李尚還沒說完,祁昀的臉色就沉了下來。 陸思意:“……” 李尚這個人,還真是一如既往的…… 匹夫之勇、胸?zé)o點墨。 他頓了頓,適時拉住了要發(fā)火的祁昀。 別,別把人罵走,他還當(dāng)真想到了一點英武門的用處。 只不過,也不是關(guān)于李尚的。 祁昀深呼吸了一口,沒有做聲,之后退到了他后面。 于是陸思意也將手臂背在了身后,用寬大的袖子藏住自己的手指。 之后,他估摸著祁昀手指的位置,悄悄動了動,捏了一下祁昀的手。 ——乖。 祁昀過了一會兒,才又捏了他一下。 陸思意舒服了。 ——不用回頭也能猜出來,祁昀現(xiàn)在也一定還是拉著臉的。 但心情大概已經(jīng)陰轉(zhuǎn)多云了。 陸思意看向了李尚為首的一群人。 他和祁昀本來確實沒想搭理英武門。 陸思意是因為,他對于英武門沒那么多感情,而這個門派總體上又著實沒有什么大義之德,不值得去搭理。 而祁昀則是因為,當(dāng)時英武門處置自己的時候,眾多門徒明知他喊過冤,可還是沒有一個人站出來質(zhì)疑結(jié)果。 ——單憑這個,祁昀每次想起來都難掩憤怒和不值,又怎么可能會幫他們。 他不去找茬就已經(jīng)很不錯了。 而祁昀之所以沒有去找過茬,也純粹是因為陸思意說,不要再給他們眼神啦。 于是祁昀就勉為其難地沒有再給過眼神。 陸思意默默嘆了一口氣,為現(xiàn)在被打臉的自己默哀一分鐘。 眼神有時候還是要給的,因為英武門好像也并不是……所有人都一無是處。 他將目光投向了李尚身后的那個身量未足的少年身上。 那是張小尋。 然而陸思意沒有發(fā)現(xiàn),李尚的眼睛亮了一下。 ——李尚以為,他這個先前的三師弟,在看自己。 他本來覺得祁昀都已經(jīng)拒絕英武門了,正在那里心如死灰—— 武林一夜之間風(fēng)云變幻,英武門再也不是之前的那個英武門了。 這種變故讓李尚終于看清了形勢:現(xiàn)在的英武門,絕對無法單靠自己站住腳。他們必須抱住一條大腿,才能穩(wěn)住自己在武林中的地位。 而這個大腿要去抱誰,李尚本來考慮的也不是無限宗。 只不過他去聯(lián)系了幾個相熟的門派,人家卻全都婉拒掉了。 ——他們?nèi)纪读藷o限宗門下。 就這樣,李尚便來到了無限山山腳。 他心里沒什么底,但也還是抱有一絲期望。 沒底是因為季羽,抱有一絲期望還是因為季羽。 然而,就像是之前想過的,一來就碰了一鼻子灰。 可李尚也沒心思再想別的,他滿腦子只想著如何再求求祁昀,求求他以前的這個沒出息的師弟季羽,好讓英武門得到無限宗的庇護(hù)。 然而,他正這么想著,卻發(fā)現(xiàn)季羽將祁昀拉到了身后。 ??? 季羽也算是認(rèn)了祁昀做師父,就這樣動手動腳的?? 李尚一時間沒反應(yīng)過來,甚至都沒來得及驚訝,就又聽季羽說道: “幫我做一件事情。” 李尚心里恍惚著,嘴就好像也不聽指揮似的,直接答應(yīng)道:“好,好的。” 說完李尚才愣了一下——他的潛意識,先于腦子,答應(yīng)了他。 李尚內(nèi)心驚訝,再次看向了季羽。 ——外表看起來沒什么變化,但十分顯然,季羽的氣質(zhì)已經(jīng)變了。 若不是知道季羽就在無限宗,李尚覺得,他都是不敢認(rèn)的。 短短不到三個月,他的變化太大了。 甚至,好像就連外表,也變了。 李尚心里戚戚然,直到這時才反應(yīng)過來——他,剛才是在服從季羽。 他瞪大了眼睛,一瞬間不明白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然后,他就聽季羽又笑著說道:“不是讓你去辦事,大師兄?!?/br> 陸思意看向李尚身后的那個少年:“小尋,幫我去辦件事情,可以嗎?” 身量未足的少年被點到了名,有些驚喜:“季師兄,你還記得我??!” 陸思意笑了一下。 怎么會不記得。 真要算起來,張小尋才是當(dāng)時在英武門里,唯一一個給他說過話的人。 他的聲音不像兩個多月前那樣稚嫩了,有些啞啞的,在變聲—— 當(dāng)時,張小尋問季羽的一個不知道排行老幾的師弟,說,“小師兄,季師兄他會不會被打死?。俊?/br> 而當(dāng)時陸思意想的是,嗯,我大概真的要死了。 陸思意感覺祁昀攥著他的那只手又收緊了一些。他回過神來,在沒人看到的背后,捏了捏祁昀的手指,告訴他沒事。 又頓了頓,他才將自己的手從祁昀那里抽出來,伸進(jìn)了自己的另一個袖口,從那里拿出了一個錢袋子,拋給了張小尋。 錢袋子里沒錢,只有一張紙,上面是陸思意留的一抹神識。 “你拿著它去找空天門。”陸思意對張小尋道,“去之前先上山找范章,讓他給你拿幾本書,你帶著一起去?!?/br> ——陸思意想再爭取一下空天門。 本來,如果不是突然發(fā)現(xiàn)厲衡在深淵里搞了事情,陸思意和祁昀是想自己去一趟空天門的。 但現(xiàn)在,他們沒時間再理會那邊了。 而顏攸和范章又要鎮(zhèn)守?zé)o限宗,也不能出去。 所以陸思意才找上了張小尋。 只讓張小尋去,不讓李尚去,當(dāng)然也不是因為別的,就是因為,張小尋在英武門里,是唯一一個腦筋靈光、能說會道的…… 他也是英武門里為數(shù)不多的幾個沒有嘲笑過季羽的。 大概也正是因為如此,當(dāng)時張小尋才說了那句話。 陸思意讓張小尋拿著他的神識、以及上次祁昀從空天門借出來的幾本書,一起去了空天門。 他在那抹神識上面加了靈力,又通過靈力留了個信兒,非常誠懇地表達(dá)了無法親自過去的原因和歉意。 這樣,在表面上,就是張小尋是代自己去感謝空天門當(dāng)時借書的熱情,再順便還書,態(tài)度非常誠懇??蓪嶋H上,修習(xí)內(nèi)功靈力的人一看便知,他的那縷靈力的純度,遠(yuǎn)在他們之上。 也就是說,他識海的范圍,遠(yuǎn)比他們廣闊得多。 ——陸思意是去求合作的。 就算是不能讓空天門出世、幫無限宗的忙,也得管他們再要幾本書。 ——幾本那種在門派里藏著的、平時輕易不會被傳閱的書。 陸思意在最近的修煉中,隱隱感覺到靈力可以做很多事情,遠(yuǎn)在現(xiàn)世武者的認(rèn)知之上。 可具體是什么事,又用什么樣的方法才能達(dá)成,他卻一直都不得章法—— 他遇見了瓶頸。 而空天門是個老門派,雖然現(xiàn)在日漸式微,卻也難保不會收藏著有關(guān)這類事情的記錄。 即便只是傳說也好,反正陸思意能分辨出到底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 于是,張小尋帶著東西往空天門那邊去了之后,陸思意和祁昀這才往精玄宗這邊趕。 耽誤了一些時間,也就沒太多功夫再和李尚等人說很多。 他們只告訴了李尚自己要去精玄宗,并強(qiáng)調(diào)了危險。 然而李尚等人一聽說精玄宗,執(zhí)意要跟著。 陸思意:“……” 祁昀:“……” 陸思意無法,只得和那一群人說,想去就去,但自己和祁宗主到了精玄宗附近,就很有可能沒精力顧得上他們了。 ——意思就是說,那邊的危險不是你我可以想象的,你們最好還是考慮清楚再動身。 就這樣,他們終于說服了一部分人不再跟來,愿意回英武門的回英武門,覺得英武門不夠安全的,就駐扎在了無限宗的山腳下。 * 孟時看了幾眼陸思意和祁昀身后跟著的人,就不再看了,又窩回了大樹上,和他那個沒醒的“戰(zhàn)利品”待在一起。 ——沒什么意思,還不如遠(yuǎn)遠(yuǎn)聽著精玄宗那邊打斗的聲響有趣。 他們也都沒有去那邊幫忙打架,因為現(xiàn)在不是與精玄宗正面沖突的時候。 他們得守住深淵這邊。 而英武門那群人也自顧自地尋找了掩體,沒用是沒用,但總歸也沒有發(fā)揮什么拖后腿的作用。 陸思意和祁昀也占了一棵大樹,之后開始和孟時三人商量下一步的計劃。 他們現(xiàn)在主要防范的,就是會從深淵中爬出來的那個尸王。 而祁昀過來,除了給防范加一層籌碼之外,還想與鬼煞通靈。 所以,陸思意必須和他一起來。 陸思意頓了頓,看了祁昀一眼。 他倆現(xiàn)在分別窩在兩個相鄰的粗壯樹枝上,距離很近。 祁昀一條腿登在樹枝上,另一條腿垂了下去,又被茂密的樹葉擋住。 他手里還攥著陸思意的手。 陸思意:“……” 陸思意往上抬了抬手腕。 松松吧,大哥。 祁昀不松。 陸思意:“……” 他其實知道祁昀為什么不松。 見到了英武門的人,又想起了當(dāng)時從英武門救他出去的時候。 陸思意不知道自己當(dāng)時到底是一個什么鬼樣子,但想想也是不能看的。 大概就是,滿身血污,卻又面無血色。 鑒于自己之后昏過去了,應(yīng)該還會再在祁昀那里加上一個記憶點——軟趴趴一灘。 陸思意:“……” 好像……確實有點慘。 祁昀眼睛注視著深淵的方向,手里卻捏著陸思意的手指,從指根滑到指尖,之后大概覺得不過癮,又換到手腕處,繼續(xù)朝著指尖的方向摸。 陸思意:“……” 他好像一直都挺喜歡摸自己的手,但今天……這是怎么了? 陸思意感覺到自己胸口處放著的那一抹祁昀的神識,蔓延出了一種難過的情緒。 ——他們心意相通,他能感覺到。 陸思意扭頭看向了祁昀。 祁昀終于不看深淵了,低頭看了看他的手,嘴唇微動,低聲道:“當(dāng)時,怕嗎?” 陸思意:“嗯?” 怕嗎?他好像光顧著疼了,忘記自己怕不怕了。 “那個火盆被端上來的時候?!逼铌赖吐暤?,“是他端來的吧?” 陸思意愣了一下,手指無意識地縮了縮。 火盆。那一盆燒紅了的炭。 祁昀要是不說,他都要忘記還有這么一回事了。 ——他的手,本來是會被按到炭里面去的。 如果祁昀不來的話。 那么現(xiàn)在想來,他當(dāng)時確實是怕的。 怕痛,怕手沒了,怕死。 他痛得要死,害怕得要死,所以當(dāng)時也就根本無從顧忌周圍都有誰、又是誰去拿了這些東西,來做處置他的幫兇。 現(xiàn)在想想,那個端了火盆過來的人,好像正是他的大師兄、李尚。 陸思意:“……” 所以,祁昀剛才并不是聽到李尚說了那番話,才開始生氣的。 他是從見到李尚的那一刻,就恨不得殺了他。 祁昀用自己的手包住了陸思意的手,十指相扣。 陸思意頓了頓,感覺自己的手漸漸地從冰涼轉(zhuǎn)溫。 他感覺到心里也暖了,于是又看過去,突然愣了一下。 ——一直以來,他都覺得祁昀的手特別好看。手指細(xì)長,骨節(jié)干凈,處處都透著勁瘦的力道,是力與美的結(jié)合體。 而現(xiàn)在,陸思意和祁昀握著手,才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在祁昀的手里呆著,好像除了比他的小一號之外,從外形上看是一樣的。 陸思意:“……” 就這樣默默夸了自己,還真是有些……不好意思呢。 下一刻,更加令人不好意思的事情來了。 祁昀曲起手臂,用自己的手帶著他的手,放在唇邊。 祁昀輕輕碰了一下他的手指。 陸思意腦子里有一根神經(jīng)被轟擊了。 觸感溫潤、柔軟,又有些微涼。 幸好祁昀僅僅碰了一下,之后就又帶著他的手,快速回到了剛才的位置。 陸思意:“……” 陸思意覺得自己要從樹上掉下去了。 他頓了頓,穩(wěn)住心神,后知后覺地察覺出,荷包里的神識仍舊有些難過。 陸思意用另一只手按按,同時,被祁昀牽著的那只手撓了撓祁昀的掌心。 “干嘛呀?!彼ξ睾推铌赖馈?/br> “還好他當(dāng)時救我出來。”陸思意將自己的手從祁昀的手掌里掙脫出來,撫上了祁昀的臉,摸了摸,“不然豈不是摸不到我這么好看的手了?!?/br> “沒事了,都過去了?!标懰家忸D了頓,突然探身,在祁昀的臉上啄了一口,安慰他,“別難過了。” 祁昀微微扭頭,看著陸思意,眼里的情緒濃得要把他膩進(jìn)去,手底下卻又將他拉在了自己的手里。 陸思意眨了眨眼睛,突然說:“送你個東西?!?/br> 他自顧自將另一只沒被拉住的手往祁昀那邊抖了一抖,片刻后,從袖子里飛出了一個小東西,精準(zhǔn)地落在祁昀的懷里。 祁昀:“……?” 祁昀把毛茸茸的、看上去也像個荷包的東西拿起來,左右看了看,問:“這是什么?” “荷包?!标懰家饣卮鹚睦锏囊蓡?。 祁昀:“?” 他又看了一眼。 確實是出自他徒兒之手,因為針腳不像常年拿著針線的陳嫂縫出來的那樣細(xì)膩,但也比他當(dāng)時縫的那個埋汰東西不知高出了多少。 “本來還沒做好,還想再戳戳,”陸思意說道,“但其實也沒什么可戳的了,給你了?!?/br> ——今天為了哄你開心,提前給你了。 祁昀笑了一下,再次問到:“這是什么?” 做的是什么形狀? 毛茸茸的,看著像是棉花沒有縫進(jìn)去,但摸起來卻比棉花還要軟。 ——倒更像是無限宗里養(yǎng)的那只小橘貓的手感。 也不知道小孩是怎么弄出來的。 這樣想著,祁昀就聽到小團(tuán)子說:“用小橘身上掉下來的毛戳的,做的時候也沒想要做成什么形狀,最后就變成了這種圓乎乎的樣子?!?/br> “要不然,就管它叫小團(tuán)子好了。” 祁昀一挑眉毛,答應(yīng)下來。 他把小團(tuán)子打開,意料之中地發(fā)現(xiàn)里面也有一張紙,只不過紙面上沒有老虎爪子,是一片空白。 感受一下,是小羽自己的神識。 ——和給空天門的那抹神識不一樣,那一抹完成自己的使命之后,就會再回到主人身上。 而這一抹,是可以一直留在紙上的,就和自己那個老虎爪子一樣。 祁昀笑了一下:“那我收了?!?/br> 祁昀也把它放在了自己的胸口。 做好這一切后,他終于聽到了腦子里孟時的聲音:“各位,我綁的這個王八蛋醒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