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思意愣住了。

    出國。

    他想過很多很多不能與顧畔在一起的情況，卻唯獨(dú)沒有考慮到遠(yuǎn)隔重洋。

    他眨了下眼睛。

    可是，他又應(yīng)該想到的。

    顧畔的父母就在國外，他們肯定會希望兒子也在國外念書。

    他看著顧畔，發(fā)現(xiàn)顧畔的眉毛也皺了起來，卻伸出手來，想要撫平他皺緊的眉頭：“你看，臉都皺了。我就說，不想告訴你的。”

    ——大課間，cao場上還有其他同學(xué)，陸思意往后躲了躲，沒讓顧畔的手碰到自己的眉頭。

    “那……你是怎么考慮的？”他聽自己這樣問道。

    “我和他們說我不去。”顧畔回答得很干脆，但表情又十分苦惱，“可他倆不理解，昨晚磨了我好久?！?/br>
    陸思意抿了下嘴角。

    他現(xiàn)在的心情要怎么描述呢？就好像有一只熱氣球，在陽光明媚的天氣里慢慢上升，然而氣球旁邊又圍繞了尖嘴的小鳥。小鳥好奇地飛來飛去，一不小心就會把氣球戳破。

    ——有些心焦、但又有些升騰起的快樂。

    他快樂于顧畔本人不想離開，但又焦慮于顧畔無法脫離父母的庇護(hù)。

    如果……如果，叔叔阿姨堅持讓他出國呢？

    陸思意蹙眉想了想。

    ——出國也是好的。顧畔可以有更廣闊的天地、更好的發(fā)展，他不必拘泥于國內(nèi)的水土，整個世界都可以任他翱翔。

    所以，如果真的要出，那就出去吧。

    而自己——陸思意默默想著。

    大不了就和他一起去！

    但是，但是——資金呢？他去哪里找可以在國外念書的學(xué)費(fèi)和生活費(fèi)呢？

    去找蕭緲要嗎？

    但這應(yīng)該算是涉及到了任務(wù)，蕭緲大概率不會給。

    ——周曉輝的父母倒是也有遺產(chǎn)，可現(xiàn)在全都在周亞軍那里。

    而且，那筆遺產(chǎn)沒有多少，不夠在國外讀四年書的費(fèi)用。

    顧畔不知道他已經(jīng)想了這么遠(yuǎn)，看他愣愣的，只以為他還在難過。

    于是，他把胳膊掛在了對方的肩膀上，開始安慰：“我爸媽其實(shí)不想在國外定居，之后也還是會回國的?！?/br>
    “只不過他們希望我出去讀書。但我和他們說，我可以研究生的時候再走?！?/br>
    顧畔笑了一下：“緩兵之計，研究生的時候當(dāng)然要再說?！?/br>
    陸思意眨了眨眼睛。

    ——如果真是這么簡單的話，叔叔阿姨就不會磨顧畔一個晚上了。

    他們是在不解，不解為什么顧畔之前答應(yīng)了，現(xiàn)在卻又變卦。

    所以，換句話說，他們其實(shí)是在不解，為什么顧畔會因?yàn)樗?、而選擇不出國。

    其實(shí)原因很好解釋，但顧畔的父母暫時想不到。

    ——還好，他們想不到。

    陸思意心里突然有些難過。

    他和顧畔散步到了cao場的一角，小角落里堆滿了廢棄的體育器材，有很多高高的架子，足以把他倆擋住。

    于是，陸思意偷偷拉上了顧畔的手。

    而顧畔也回握住了他的。很用力，似乎是在說：我抓住你了，你就不能離開我。

    ——而我，會一直抓住你。

    *

    中午。

    陸思意和顧畔再次回奶奶家吃午飯。

    本來，顧畔的父母回來了，他應(yīng)該是要回家去吃的。

    但叔叔阿姨今天都要去見客戶，忙不過來，保姆今天也有事情，于是他們便要他自己在外面吃一點(diǎn)。

    在外面吃一點(diǎn)，當(dāng)然也就包括在同學(xué)家里吃一點(diǎn)。

    顧畔明目張膽地回了奶奶家，然而他們甫一進(jìn)門，就好像聽到了周亞軍的聲音。

    陸思意：“……”

    他和顧畔互相看了一眼，快速將車子推進(jìn)門，緊接著就看向了客廳。

    ——周亞軍果然在。

    他此時正將一個鼓鼓囊囊的信封對折起來，塞進(jìn)了自己外套的內(nèi)兜。

    “小畔和曉輝回來啦?！敝軄嗆娦χ退麄兇蛘泻?。

    陸思意和顧畔敷衍地點(diǎn)點(diǎn)頭，回了一句“回來了”。

    “哎呀，”奶奶從沙發(fā)上站起身，語氣有點(diǎn)著急，“你們今天怎么這么早就回來了，我還有一個菜沒炒呢?！?/br>
    緊接著，奶奶又瞟到了墻上的掛鐘：“怎么都這個時間了？我趕緊去炒菜，馬上就好啊?！?/br>
    “奶奶，不用著急?！标懰家廒s緊道，“我倆帶作業(yè)回來了，先去寫作業(yè)?！?/br>
    奶奶點(diǎn)頭。

    “行，媽，那我也走了?！敝軄嗆娨舱玖似饋?。

    “我這馬上就炒好了，你吃完飯再走吧?！蹦棠掏Ｏ铝送鶑N房里走的腳步，說道。

    “我不吃了?！敝軄嗆姸读硕锻馓?。

    奶奶又囑咐道：“你把那信封往里塞塞，別一會兒再掉了?！?/br>
    “知道了?！敝軄嗆娔玫搅隋X，心情很好，腦子甚至都有些不轉(zhuǎn)圈，也不管在洗手的顧畔和陸思意能不能聽到，和奶奶說道——

    “媽，趕明兒我也得給你弄個微信，現(xiàn)在大家都用微信付款了，現(xiàn)金都花不出去，你把現(xiàn)金取出來，我還得再存?！?/br>
    ——陸思意和顧畔洗完爪子出來，就聽到了周亞軍的這句話。

    陸思意默默翻了個白眼，顧畔抿住了嘴角。

    “哎呀，那種都在手機(jī)上。”奶奶擺手，“我覺得不安全?！?/br>
    “哪有，現(xiàn)在大家都這么用?！?/br>
    奶奶像個老小孩一樣堅持：“錢啊，還是得拿在手里才安全。”

    周亞軍看一時半會兒說不通，也就不想再說了。

    他把拉鏈拉到頭，沖奶奶那邊抬了抬下巴，又看向了顧畔和陸思意這邊：“那我就先走了啊?！?/br>
    陸思意瞇了下眼睛，腦子里突然閃過了一個想法。

    “叔叔?！彼凶×酥軄嗆?。

    周亞軍回頭：“怎么了？”

    陸思意雙手插兜，靠在了洗手間的門框上：“要不然，你和奶奶定個時間吧，奶奶的退休金只有兩千?！?/br>
    周亞軍頓了一下，之后狠狠地瞇了眼睛。

    ——他的臉是黑的。

    陸思意覺得，如果不是顧忌著顧畔在這里，他可能就要沖過來打他了。

    陸思意面不改色。

    他剛才的意思再清楚不過：你拿錢的頻率太高了，以后少拿點(diǎn)，奶奶也是要過日子的。

    非常非常重地、下了周亞軍的面子。

    當(dāng)然，在周亞軍那里，可能還會有另外一層意思：你兒子用了太多奶奶的錢，我都沒錢用了。

    但陸思意不管，他其實(shí)只有一小部分的意愿是警告周亞軍不要在奶奶這里拿太多錢，給奶奶留著。

    而還有一部分的意愿是——

    周亞軍看了看他，又看了一眼顧畔，硬憋著沒有發(fā)火，皮笑rou不笑道：“你這是嫌我拿得多了啊?！?/br>
    陸思意：“……”

    周亞軍裝作苦口婆心的樣子，好像是在教育不懂事的小孩：“那也是你的小弟弟或者小meimei，你難道想讓他生出來就病懨懨的嗎？”

    陸思意瞇了一下眼睛，聲音里沒有溫度：“沒有人這么想過。”

    他沒有被他帶跑，又將話題轉(zhuǎn)了回去：“你如果想用奶奶的退休金，也行——”

    “把我父母的錢還給我。以后，我爸媽的遺產(chǎn)負(fù)責(zé)奶奶的生活開銷，奶奶的退休金由奶奶自己支配。她怎么用我都不攔著，如果營養(yǎng)費(fèi)給多了，我就額外給她單存一筆?！?/br>
    ——“我就額外給她單存一筆”。只是幾個字，就足夠再打一次周亞軍的臉了。

    周亞軍的臉色十分難看。

    陸思意突然好慶幸顧畔在旁邊，此刻的顧大神簡直就是一堵厚實(shí)又可靠的圍墻，就站在他旁邊，似乎還往他這里移了移。

    “哎呀，你倆這是干嘛呀！”奶奶看情形不對，趕緊攔住了，“曉輝，奶奶有錢，你快別說了！”

    然而周亞軍就像是沒聽到這句話，反而轉(zhuǎn)向了奶奶：“媽，你看見了吧?！彼焓种钢懰家?，“我養(yǎng)了兩年，就養(yǎng)出這么個白眼狼?！?/br>
    陸思意不動聲色地直視他：“白眼狼可不能這么比喻?！?/br>
    ——他站得吊兒郎當(dāng)，可語氣又坦坦蕩蕩，那意思分明是在說：我不是白眼狼，誰是白眼狼誰自己心里清楚。

    周亞軍終于忍不住了，沖了過來，雙手揪住了陸思意的衣領(lǐng)。

    陸思意還是很瘦，也不如周亞軍高，他整個人都被帶得往上走了走，猛地皺了下眉毛。

    而下一秒，顧畔就飛快地伸手，攬住了他的腰，另一只手欄在周亞軍面前，硬生生把他揪著自己的手給掰了下去——

    周亞軍沒想到顧畔有這么大的力氣，他手上都被掰出了印子。

    但他現(xiàn)在管不了這么多，只瞪著猩紅的眼，沖顧畔道：“小畔，我教訓(xùn)我侄子，你不要——”

    他又突然止住了話頭，就像是有什么東西突然噎在了喉嚨里。

    奶奶也沖了過來，嘴里喊著：“你們這是要干嘛??！造孽??！”

    周亞軍依舊如同沒聽見，只瞪著眼睛，喘著粗氣，眼神在陸思意和顧畔身上轉(zhuǎn)了一圈又一圈，臉上表情難辨。

    陸思意整理了一下衣領(lǐng)，感覺顧畔攬在他腰上的手放了下去。

    “我爸媽沒有明確地說幫你?！鳖櫯辖K于開口，對著周亞軍，聲音冷得像冰一樣，“你知道為什么嗎？”

    “我告訴你為什么。因?yàn)槟銈兎蚱挢澵?、虛偽，又惡毒。?/br>
    這三個詞真的很難聽。

    周亞軍的臉色徹底變了。似乎是理解這幾個詞花了他一點(diǎn)時間，之后，他就像是一條瘋了的狗，猛地抬手指著顧畔：“你——”

    ——他真的很懦弱，被一個年紀(jì)比他輕這么多的小輩罵了，卻還是顧忌身份，不敢像是對陸思意一樣對他。

    周亞軍又突然大笑了起來。

    他眼睛紅得像是能滴出血，看著陸思意和顧畔的眼神卻充滿了無盡的厭惡，似乎是在看什么令人惡心的怪物。

    奶奶沒有見過顧畔發(fā)火的樣子，也沒有見過二兒子如此失態(tài)的模樣。她頓在那里，似乎是呆了，一動不動。

    下一秒，周亞軍嘴里散出來的話，就如同驚天的魔鬼，扎在了他們面前——

    “你倆以為我什么都不知道嗎？！”他挑著眉毛，伸手指著他們，表情都扭曲成了一副奇怪的樣子，連身體都扭曲了：

    “那天在商場里，我他媽親眼看到了！”

    “你們喝一杯奶茶，還他媽的、他媽的——舔嘴角！”

    周亞軍猛地往地上啐了一口：

    “你們真他媽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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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拋了個大包袱，但愿不要嚇到你們。

    我我我有點(diǎn)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