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沉默半響，慢慢的數(shù)著念珠輕聲說：“不必了，她做下的事沒理由叫哀家見她，倘若真心悔過，就問問她到底是聽誰的話行事或者是誰支使她做的？哀家不信她有那個心機謀略，別搭上了自己最后卻給別人做了嫁衣?！边@些煩心事放著去罷，她是不準(zhǔn)備著手管了，人老了，就給好好的頤養(yǎng)天年。遂問道：“小佛堂收拾好了？”

    喜嬤嬤笑著回答：“娘娘，一切都收拾妥當(dāng)了。”娘娘吩咐的事她肯定是第一時間去做的，怎么能叫娘娘等。

    這樣了是不是才有些皇太后娘娘的樣子，以前她不明白為何皇太后都會一心向佛，不問世事，如今她也明了了，佛堂是個清凈地，做吉祥物就該有吉祥物的自覺，免得惹人厭煩，盯著手里的紫檀木念珠以后就這樣罷，說道：“哀家從今日起吃齋念佛，為大魏祈福，為天下黎明百姓祈福，愿佛祖保佑我大魏風(fēng)調(diào)雨順、國泰民安，黎明百姓吃喝無憂、骨rou不分散?！?/br>
    喜嬤嬤知道娘娘心里放不下萬歲爺，放不下賢妃娘娘，到頭來只覺得意興闌珊，是造化弄人，世上哪有兩全其美的事，笑著祝福太后娘娘：“娘娘悲天憫人、菩薩心腸，佛祖聽到了定會讓娘娘心愿所達(dá)的。”

    綠枝氣呼呼的進來，臉上的怒容還沒有消散下去，路有才一看就知道是內(nèi)務(wù)府的那幫孫子給綠枝氣受了，果不其然就聽到綠枝狠狠的罵著：“內(nèi)務(wù)府那幫子奉高踩低的小人，想娘娘當(dāng)初得寵的時候，他們那副諂媚狗腿的樣子我怎么沒見過，如今一個個的都是那副嘴臉，看著真叫人惡心?！?/br>
    碧妝走過來，看著綠枝這么生氣，勸道：“好了，小點聲，娘娘聽見心里又該難過了，為那些人值得你如此生氣嗎？不給就不給罷，庫房里還有些棉花棉絮和銀碳，今年冬天怎么也就過去了，明年的事明年再作打算?！眱?nèi)務(wù)府這樣她早就想到了，人都是走一步看一步的，哪里想的到會這樣，只要娘娘好著，一切都好的。

    綠枝精神懨懨的，無精打采道：“也是，先顧好眼前就好了?！彼€聽到一個消息不知該不該說，反正過幾日大家也就知道了，因此說道：“碧妝，我聽內(nèi)務(wù)府的人說，太后娘娘吃齋念佛，不理諸事了，后宮事宜都交給皇后娘娘和敏妃娘娘打理了。”

    眾人聽著這個消息，心里不知滋味如何，太后娘娘吃齋念佛了，那這后宮豈不是皇后娘娘和敏妃娘娘的天下了，賢妃娘娘現(xiàn)在不得寵，哪里還有他們的生存之地，有些心思靈活的宮人恐怕早就想好了退路。

    柳嬤嬤在后面聽著，一說話就鎮(zhèn)住了所有宮女內(nèi)侍：“宮里人心自古就是如此，咱們也不必生氣，也不必著急，關(guān)起宮門過好咱們的日子就行了；提防著咱們宮里的宮人別背叛就好，如若要走就別留讓他們走，娘娘現(xiàn)在在養(yǎng)病，沒心思顧這個。你們都機靈些，外面的什么話也別都往娘娘耳朵里傳，擾了娘娘的心神，都仔細(xì)你們的皮！”她都明白，是萬歲爺?shù)淖龇▊颂竽锬锏男?，想?dāng)初熹貴妃得寵時，先帝爺一心都在熹貴妃身上，太后娘娘的日子比現(xiàn)在難熬多了；如今賢妃娘娘落水失子，而萬歲爺不查幕后人，任其逍遙自在，這一做法和當(dāng)時的先帝爺一模一樣，萬歲爺這是不放心慕家了。

    碧妝對柳嬤嬤很是敬重，笑著接過話茬：“嬤嬤放心好了，現(xiàn)在萬事以娘娘養(yǎng)病為先，別的事都要放一放的。”

    路有才也是很乖覺的，自己擔(dān)下了太監(jiān)們的一攤子，說：“小人今天就召集內(nèi)侍們說明情況，看他們是走是留，要走的一律不留，就回稟了內(nèi)務(wù)府再作打算?！?/br>
    柳嬤嬤覺得這樣也合理，想想又說道：“這樣也好，我這里還有些銀子，好歹也是同一個宮里當(dāng)值共事了一場，走的一人發(fā)一兩銀子，好聚好散?！被茧y見真情，椒房宮里的宮人該是篩一篩了，是忠是jian這一次以后大多就看明白了。

    路有才明白柳嬤嬤的意思，猶豫不決的宮人看在那一兩銀子的份上也就不猶豫了，這樣極好，到底是有資歷有經(jīng)驗的嬤嬤，換做是他就想不這么仔細(xì)了，接下這一差事：“是，嬤嬤，小的這就去辦?！?/br>
    見路有才接了內(nèi)侍們的活，宮女的一攤子自有份例高的宮女去說，有意磨煉綠枝的心性，吩咐道：“宮女這一塊兒就有綠枝和積翠看著辦，也和內(nèi)侍那邊一樣做事，免得說不公正?！?/br>
    “是，嬤嬤。”綠枝和積翠接下差事自去辦，柳嬤嬤一個人抬頭望望水洗過一樣藍(lán)的碧空，多年以前她也是這么吩咐的，不想多年以后她也要這樣吩咐做事，想想也覺得好笑，這命運還真是出奇的相似。

    想這么多做什么，娘娘還等著今日的藥呢，菩薩保佑，娘娘喝了藥身體康健。

    劉明忠踟躕著，他得來的消息怎么說，萬歲爺在金絲楠木雕龍翹頭案幾上批閱奏折，這消息他也不敢隱瞞，罷了，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早死早投胎，鼓足了勇氣稟告成帝：“萬歲爺，太后娘娘在啟祥宮里設(shè)了小佛堂，太后娘娘日日吃齋念佛為大魏祈福?！?/br>
    成帝聞言頓了頓手里的朱筆，繼續(xù)批閱奏折著，聲音里絲毫不起波瀾的問道：“太后還說了什么？”

    若是萬歲爺發(fā)怒了也好，怎么就是這么平靜，越平靜越恐怖，劉明忠覺得冷汗從額頭上滲了出來，小心的說道：“太后娘娘為天下黎明百姓祈福，愿大魏國泰民安，天下人吃喝不愁，無骨rou分散?！?/br>
    劉明忠聽著大殿里只有筆墨行走在紙上的聲音，心跳的厲害，好像要從他的胸膛里跳出來，半響，才聽見上面?zhèn)鱽沓脸恋穆曇簦骸案嬖V皇后，和太后一起為大魏祈福，抄寫佛經(jīng)?！?/br>
    “是。”劉明忠躬身應(yīng)道，一點不敢耽擱的出去給皇后娘娘傳旨。他能想象來皇后娘娘的面色，難不成還會比萬歲爺?shù)哪樕y堪。

    太后娘娘念佛為大魏祈福，本是功德一件，可錯就錯在太后娘娘沒給萬歲爺說，賭氣的成分多一些，看著也不好看，萬歲爺在意聲譽，若是御史知道了那一支不知怎么寫萬歲爺。

    成帝覺得手里的朱筆重千金，怎么也寫不下去了，眼前閃過的是桑兒那一張蒼白的面孔，平靜無波瀾的那雙眸子靜靜的看著他，好似看穿了所有的心思，不哭不鬧無求無欲，看都不愿看他一眼，她是把他當(dāng)成了什么？！想到這里成帝在也忍不住了，怒氣沖沖的把龍案上的所有奏折掀下了桌面。

    好的很！真是好的很！

    劉明忠走了，把自己的徒弟沉韜叫進來侍候萬歲爺，沉韜一聽這陣勢嚇破了膽，立馬雙膝跪地伏在地上不敢抬頭，萬歲爺是心里不痛快，太后娘娘吃齋念佛，賢妃娘娘獨居椒房宮養(yǎng)病不愿見萬歲爺，慕家大公子在西北戰(zhàn)場上廝殺立功，慕家老爺是朝中文臣里的中流砥柱。

    萬歲爺也難呀。

    麗嬪一身淺綠色對襟立領(lǐng)纏枝玫瑰對襟衣裳，嫩白妝花蝶舞挑線百褶裙，手里搖著一柄銀紅面繡桃花白玉柄團扇，鬢角壓著赤金鑲嵌綠寶石壓鬢，發(fā)髻上斜插著赤金鑲碧璽珍珠如意雙喜釵，耳戴一對兒鎏金纏絲百合耳墜子，這一身打扮也對得起她的封號麗了。麗人打扮得體的進來，朝著賢妃娘娘行禮問安：“賢妃娘娘萬福。”

    慕桑倚在青底百蝶穿花大迎枕上，伸手虛扶一下，說：“起來，坐罷?！?/br>
    碧妝搬過一個碧桃色繡銀色海棠繡蹲放下，麗嬪坐下打量著四周，鎏金鉤子勾起半副織錦纏枝紋并蒂蓮軟羅帳，半副隨意的散落著，慕桑著一身藏青色福字紋對襟夾襖，頭發(fā)隨意的披散著無任何首飾，連耳墜子都沒有戴，身上蓋著翡翠色彈墨藤紋軟煙綢面被子，紅木雕花腳踏上放著一雙水藍(lán)金鑭邊繡花鞋；麗嬪覷著慕桑的臉色，溫柔體貼的說話：“娘娘，看著娘娘的臉色差了一些，現(xiàn)在可還在吃藥？”

    慕桑聞言笑了，咳嗽一聲才慢慢的緩勻氣息，和麗嬪說話：“讓你見笑了，本宮這個模樣想來有些嚇人，萬望麗嬪別跟本宮計較。這藥日日都吃著，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是個頭，難為你還記掛這本宮這個廢人；有勞麗嬪了，不知麗嬪今日來又何事？”

    “嬪妾想著好久沒見娘娘了，怪想的，就來宮里看看娘娘，望娘娘別嫌棄嬪妾才是?！丙悑逍χf，慕桑不得不佩服她，美人笑起來的時候真好看，看著美人笑，慕桑也覺得心情好了，亦是笑了：“本宮多謝麗嬪來陪本宮說話。”

    麗嬪接著就蹙著眉頭厭惡的抱怨道：“這宮里也不知什么時候才會安靜幾日，昨夜楊貴人唱了半宿的歌，吵的嬪妾都沒有睡好?！崩w長的手指揉著太陽xue，心里恨死了那楊貴人，你得寵就得寵，何必這么這么高調(diào)，生怕別人看不見你還是怎么的？

    慕桑聞言笑了，真是個高調(diào)的女子，想來覺得也是，這時候不高調(diào)什么時候才高調(diào)，和她一樣失寵無人問津時？呵呵，笑話！不在意道：“想來楊貴人昨夜是高興了罷，才會如此興致高。”

    麗嬪不顧慕桑什么樣子，繼續(xù)說著：“也是，日日得圣寵，怎么會有興致不高的時候。嬪妾昨夜睡的不好，早上請安后走岔了路，一不小心就去了以前榮婕妤住過的知語軒，嬪妾想著既然到了就進去轉(zhuǎn)了轉(zhuǎn)，不想再榮婕妤炕幾上的花盆里發(fā)現(xiàn)了這個?！闭f著就從妃色蜀錦金線團荷包里掏出一只纏花素銀鈴耳墜子遞給慕桑。慕桑接過覺得奇怪，掂在手里翻來覆去的看著，半響終于明白了奇怪在哪里，這只纏花素銀鈴耳墜子怎么不響，銀鈴怎么沒有鈴心？

    麗嬪看著慕桑的眼色就知道賢妃娘娘發(fā)現(xiàn)了問題所在，這個話題放過不談，笑著說起了別的閑話：“人這一輩子可不就圖個熱鬧快活，想要快活，就得爬的高，要么靠著自己爬要么靠著別人爬，嬪妾是個蠢笨的，不愿自己往前走，就喜歡在樹蔭下乘涼?！?/br>
    “麗嬪說得句句倒都是實話，怎么活不是一種活法?！蹦缴７畔履侵焕p花素銀鈴耳墜子也不在糾纏，既然知道問題所在了，也不急在這一時。

    “是啊，求的不過是問心無愧罷了。娘娘，病里怎么也看著佛經(jīng)？”麗嬪的眼角刮見慕桑黃花梨木雕花炕幾上放著一本佛經(jīng)，奇怪道。

    慕桑盯著那本佛經(jīng)，笑的溫和，皇后娘娘怎么會讓她好過，日日不得閑在病里抄寫佛經(jīng)，也不怕佛祖會怪她，慢慢的說：“皇后娘娘說了，宮里嬪妃都為大魏祈福，本宮怎么也要問天下的黎明百姓進一些心，向佛祖祈福保佑大魏?！?/br>
    麗嬪表示佩服之極，高聲夸贊道：“娘娘高潔大義，嬪妾不及娘娘心胸?！闭f道后面麗嬪發(fā)現(xiàn)慕桑精神不濟，就很有眼色的告辭，表示改日再來和賢妃娘娘說話。

    今日去賢妃娘娘的椒房宮是敏妃娘娘吩咐的，回來了見了自然是要和敏妃娘娘說一聲結(jié)果，嘆息道：“娘娘，賢妃娘娘現(xiàn)在也算是毀了，嬪妾今天見了也不敢相信，現(xiàn)在臥病在床的枯槁婦人是哪里是那個眉目如畫，風(fēng)姿綽約的賢妃娘娘?！闭f起這個麗嬪覺得無限唏噓，人生原來可以這樣轉(zhuǎn)變，她不要，她一定不要變成那樣。

    但愿今日所言能為來日種下好歸宿，不求盛寵于東西十二宮，但也不能日日受欺負(fù)，那樣活著有什么意思。敏妃娘娘現(xiàn)在捧著姚美人和楊貴人爭寵，目前兩人平分秋色，侍寢次數(shù)一樣多，

    敏妃著一身玫瑰紫刻絲繡芳菊吐艷曳地長袍，腰里系著墨蘭雙縐綢挽帶，飛仙髻上插著金累絲銜紅寶孔雀金釵，高貴華麗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