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急。”淵蓋寅淡定道：“你可以邊走邊想，我不會再出言打擾。”

    接下來的一段路，淵蓋寅果然沒有再廢話一句，而是很老實(shí)地在前面帶路，秦逍則是看著淵蓋寅的背影，若有所思。

    第1646章 志同道合

    三人抵達(dá)興安河邊的時候，已經(jīng)是傍晚。

    寒冬時節(jié)的黑森林，夜長日短，到傍晚的時候，天色其實(shí)已經(jīng)昏黑下來。

    這幾十里地，倒也是經(jīng)過了數(shù)道防御線，比起之前潛入傉薩大營之時偷偷摸摸相比，這一次回到興安河邊，卻是光明正大，而且途中沒有受到任何阻攔。

    到得興安河?xùn)|岸的土坡上，淵蓋寅勒住了馬，扭頭看向秦逍，而秦逍此刻也已經(jīng)騎馬上前，與淵蓋寅并排而立。

    “你先過河吧！”秦逍回頭看了陸游一眼。

    陸游一怔，想要說什么，終究沒有說出口，只是催馬上前，直接騎馬下坡，踏上了結(jié)著厚厚冰層的河面。

    “你要留下？”淵蓋寅顯出意外之色，眉宇之間顯出掩飾不住的興奮之色：“你愿意助我一臂之力？”

    秦逍笑道：“天還沒有完全黑下來，你做夢也太早了些。”

    淵蓋寅一怔，看了一眼正騎馬向?qū)Π度サ年懹?，疑惑道：“那你為何只讓他一人回去？?/br>
    “我有些話想對你說，不適合被其他人聽見?！鼻劐械溃骸澳愦_定想要誅殺淵蓋建？”

    淵蓋寅嘆道：“難道我還不足夠坦誠？”

    “我聽說渤海有不少人行刺過淵蓋建，卻都是功虧一簣?！鼻劐型蚝用?，緩緩道：“淵蓋建豢養(yǎng)了眾多影武者，這些影武者的身形樣貌都與淵蓋建極其酷似，而且他們受過訓(xùn)練，說話動作都會讓人將他們誤認(rèn)為是真正的淵蓋建?！?/br>
    淵蓋寅一怔，顯然對秦逍知曉這樣的隱秘感到詫異，狐疑道：“你知道此事？”

    “淵蓋建一統(tǒng)渤海，樹敵無數(shù)，雖然當(dāng)年屠戮許多異己，但在渤海國內(nèi)，卻依然有許多人欲要取他性命?！鼻劐械溃骸皽Y蓋建雖然大權(quán)在手，但此人在武道修為上確實(shí)沒有什么天賦。他很多年前就已經(jīng)達(dá)到三品境，不過這已經(jīng)是他武道盡頭，始終無法突入中天境?！?/br>
    淵蓋寅點(diǎn)頭道：“確實(shí)如此?！?/br>
    “所以如果有中天境刺客接近他身邊，要取他首級，似乎不是什么難事?！鼻劐信ゎ^看向淵蓋寅，“但刺客遇到的最大問題，就是無法找到淵蓋建的真身。”

    淵蓋寅眼中顯出亮色，道：“莫離支本就疑心極重，他遭遇過多次行刺，雖然沒有任何刺客傷他一根汗毛，卻也讓他的疑心更重。其實(shí)很多時候，官員議事、檢閱兵馬、出行巡查，都是由影武者代替他，甚至在朝堂之上，他也有訓(xùn)練出來的影武者代替他出現(xiàn)在朝堂。不過知道影武者存在的人少之又少，他那幾名影武者都能夠以假亂真?！?/br>
    “你是他的兒子，自然能夠辨別真假?！鼻劐袉柕溃骸八右娔愕臅r候，是否也派出影武者？”

    淵蓋寅笑道：“這個問題很好。我雖然并非他喜愛的兒子，但終究是他的血脈，所以如果影武者替代他出現(xiàn)在我面前，我可以立刻分辨出來?！?/br>
    “很好?！鼻劐行Φ溃骸叭绻闩浜洗_定淵蓋寅的真身，我可以給你介紹刺客！”

    淵蓋寅一怔。

    “這是你們渤海國的事情，唐人不宜卷入其中?！鼻劐械馈?/br>
    淵蓋寅問道：“你說的刺客又是何人？”

    “武宗皇帝東征渤海，分封五侯，除了淵蓋一族，另有四位侯爵?！鼻劐械溃骸爸徊贿^那四位侯爵都已經(jīng)被淵蓋建誅滅。其中乙支家族被賜封為大德侯，封地平慶州。淵蓋建打下平慶州之后，大肆屠戮，包括乙支族人在內(nèi)的數(shù)千之眾都被押到海邊，在海邊的天蛇崖被處決，聽說鮮血染紅了海面，而乙支家族就此滅亡?！?/br>
    淵蓋寅詫異道：“確有此事。”

    “不過乙支家族的血脈卻沒有徹底斷絕。”秦逍道：“在那場屠殺之中，卻還是有幸存者活下來?！?/br>
    “幸存者？”

    “渤海雖然也有眾多高手，但存著必死之志，為誅殺淵蓋建而不在意自己生死的高手卻是鳳毛麟角?！鼻劐写浇欠浩鹨唤z笑意，“但那位乙支家的幸存者，卻與淵蓋建有著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他一直在找尋刺殺淵蓋建的機(jī)會，可惜卻始終無法滲透進(jìn)入。如果有人給他一個機(jī)會，他是絕不會錯過?！?/br>
    淵蓋寅皺眉道：“他是中天境高手？”

    “不錯。”秦逍道：“只要你能給他創(chuàng)造接近淵蓋建的機(jī)會，我可以保證他能夠幫你殺死淵蓋建。”

    “乙支家族與淵蓋家已經(jīng)是生死之仇?！睖Y蓋寅道：“如果刺客是乙支家族的幸存者，那么他確實(shí)會不惜一切代價殺死莫離支。”

    秦逍笑道：“淵蓋建死了，但他在渤海勢力極大，他一旦被殺，他的殘部一定會反撲。你手中雖然有黑森林軍團(tuán)，在渤海都城也有黨羽，可是畢竟遠(yuǎn)離都城多年，想要迅速清除反撲的力量掌控渤海，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淵蓋寅微點(diǎn)頭道：“有道理?！?/br>
    “那位幸存者身后有一股力量，如果你能夠獲得他們的支持，想要撲滅淵蓋建殘黨的反撲，就不是難事?！鼻劐械馈?/br>
    淵蓋寅卻是低下頭，沉吟著，思慮良久，才問道：“你說的刺客，叫什么名字？”

    “乙支元磐！”秦逍緩緩說出了刺客的名字。

    淵蓋寅今天表現(xiàn)出了足夠的坦誠，秦逍自然也能判斷出，淵蓋寅或許還有些話沒有說出來，但他今日所言，大部分應(yīng)該不會有假，至少存有弒父之心那肯定是不假。

    乙支元磐是大德候乙支家族的幸存者，與淵蓋建有不共戴天之仇，當(dāng)年被黑水大婆娑羅中行登野所救，成為了大婆娑羅的親傳弟子。

    武道有所成之后，乙支元磐就只有一個夙愿，那便是親手誅殺淵蓋建，以報乙支一族的血海深仇。

    秦逍甚至很清楚，在渤海有一股隱藏的力量，欲圖找機(jī)會將淵蓋一族徹底誅滅，而這股力量背后的主使者，正是渤海國主永藏王。

    乙支元磐背靠永藏王，聯(lián)絡(luò)了一批與淵蓋一族有血海深仇的力量，組成了一股以誅滅淵蓋家族為目標(biāo)的勢力。

    如果淵蓋寅和這股勢力合流，成為這股力量的內(nèi)應(yīng)，那么確實(shí)將會對淵蓋建造成致命的威脅。

    乙支元磐的存在，自然是極其隱秘的事情，秦逍今日將乙支元磐的存在告知淵蓋寅，倒還真不擔(dān)心淵蓋寅會出賣乙支元磐。

    秦逍知道，淵蓋寅如果想誅殺其父，僅靠他自己的力量絕對不可能做到，勢必要與乙支元磐那伙人聯(lián)手，所以他只會尋求與乙支元磐聯(lián)手，絕不會出賣乙支元磐。

    即使他真的要出賣乙支元磐，秦逍其實(shí)也并不在意。

    且不說乙支元磐背后有大婆娑羅中行登野的庇護(hù)，秦逍本身對乙支元磐這個人也沒有什么好感。

    如果當(dāng)初不是因為乙支元磐的存在，自己被迫與乙支元磐一較高下，蘇寶瓶也未必會因為傳功于自己而逝去。

    乙支元磐如果真的死于淵蓋家族之手，秦逍也不會覺得有什么可惜。

    淵蓋寅追問道：“那乙支元磐現(xiàn)在何處？”

    “黑水島！”

    淵蓋寅身體一震，吃驚道：“黑水島？那……那里是大婆娑羅的居處！”

    “不錯?！鼻劐行Φ溃骸耙抑г褪谴笃沛读_中行登野的門徒，所以他的修為不弱，要行刺誅殺淵蓋建，他是最合適的人選?！?/br>
    淵蓋寅皺眉道：“他雖然與淵蓋建不共戴天，可是……我也是淵蓋建的子嗣，乙支元磐是否愿意幫我？他會不會覺得這是個陷阱？”

    “你們有共同想要誅殺的目標(biāo)，無論是他還是你，只憑一方的力量，無法鏟除淵蓋建?！鼻劐姓溃骸耙龀蛇@件大事，就必須聯(lián)手。你是他的機(jī)會，他也是你的機(jī)會，這一點(diǎn)你們雙方都很清楚。所以他如果知道你的意圖，自然會將你視為千載難逢的機(jī)會?！鳖D了頓，才緩緩道：“不過你說的沒有錯，你是淵蓋家族的人，想要讓他信任你，也并不是簡單的事情。”

    淵蓋寅道：“確實(shí)不容易?！?/br>
    “不過你既然能讓我透露出他的存在，自然也有辦法讓他最終與你聯(lián)手?！鼻劐行Φ溃骸皞账_的口舌之利既然能說動我，當(dāng)然也可以說服他?！?/br>
    淵蓋寅微微點(diǎn)頭，若有所思。

    他想了一下，才道：“你的意思，不會帶我去對岸？”

    “既然你有意愿阻止大唐與渤海的刀兵之爭，我又為何不給你一次機(jī)會？”秦逍笑道：“你今日對我的承諾，我都記著，如果你違背了諾言，有朝一日成為第二個淵蓋建，我同樣可以取你首級?！?/br>
    淵蓋寅哈哈笑道：“你很有意思?！?/br>
    秦逍正要說話，卻猛地聽到角號聲響起，兩人都是循聲望過去，卻見到遠(yuǎn)處的冰面之上，忽然出現(xiàn)眾多身影，依稀看到幾個人正在冰面上向?qū)Π锻巳?，而在他們身后，則有數(shù)十名渤海兵手持長槍大刀追趕。

    號角聲中，從興安河這邊有更多的渤海兵從林中沖出，如同一匹匹兇狠的野狼一般，正向那邊迅速增援過去。

    這邊的號角聲卻也是驚動了對岸，秦逍很快就看到對岸的步六達(dá)陣地中，也是有眾多的兵士沖下來，似乎正在增援那幾個向?qū)Π冻愤^去的人。

    距離很有些遠(yuǎn)，秦逍目力雖好，卻也只能看到眾多身影，但心中卻已經(jīng)知道，那幾名撤向?qū)Π兜娜?，?yīng)該就是紅葉等人。

    紅葉等人穿過了渤海人的重重防御，終于抵達(dá)到興安河，但最后這一刻卻終究是被渤海人發(fā)現(xiàn)，遭受渤海人的追擊。

    “傉薩再不過去，雙方可要打起來了?！鼻劐械溃骸皼]必要讓雙方兵士無謂犧牲！”

    淵蓋寅卻已經(jīng)一抖馬韁繩，騎馬從坡上俯沖下去，爾后催馬揚(yáng)鞭，在冰面上飛馳，直向那邊沖過來。

    秦逍也不猶豫，吆喝一聲，也是從坡上沖下，遠(yuǎn)遠(yuǎn)跟在了淵蓋寅身后。

    第1647章 蓋世英雄

    興安河兩邊的將士如狼似虎沖下去，都已經(jīng)做好了在冰面上廝殺一場的準(zhǔn)備。

    雙方的號角聲低沉而嘹亮，卻是充滿了肅殺之氣。

    兩邊數(shù)百名兵士已經(jīng)沖到了河面上，兵鋒相對，好在黑森林地處酷寒之地，冰面厚實(shí)，即使在上面騎馬奔行也是堅實(shí)無比，否則這幾百號人聚在上面，冰面裂開，都要落入河中。

    秦逍雖然離那邊還有些距離，卻已經(jīng)看到紅葉的身影。

    紅葉一行人挾持淵蓋悅在手，渤海兵投鼠忌器，雖然追趕到河面上，卻也不敢輕舉妄動。

    步六達(dá)這邊卻是東林汗親自帶人沖過來，一馬當(dāng)先，手握馬刀，氣勢兇猛。

    他瞧見紅葉身邊的赤勒山和步六達(dá)堅，心下振奮，吼叫著迅速沖過去，接應(yīng)紅葉等人。

    淵蓋寅飛馬趕到，渤海將士們見得傉薩親至，也是振奮起來。

    淵蓋寅一兜馬首，面向東林汗。

    “大哥！”

    已經(jīng)被步六達(dá)人隔離在后面的淵蓋悅看到傉薩出現(xiàn)，立時大叫道：“救我，大哥快救我！”

    其實(shí)兄弟二人的關(guān)系素來談不上和睦，淵蓋悅雖然同為庶子出身，但其母的出身遠(yuǎn)比傉薩之母賤婢的身份要高得多，所以一直以來骨子里也從來瞧不上淵蓋寅，甚至也根本沒有將淵蓋寅當(dāng)成大哥看。

    但此刻這兩聲大哥叫的卻是情真意切。

    東林汗本來還不認(rèn)識淵蓋悅，見到紅葉帶著這人回來，正奇怪到底是什么身份，而淵蓋悅見到傉薩，情急之下開口求救，這一下子卻是立刻讓東林汗知道了淵蓋悅的身份。

    渤海傉薩是淵蓋建的兒子，淵蓋悅既然稱呼傉薩為大哥，那自然也是淵蓋建的子嗣。

    東林汗實(shí)在沒有想到，秦逍和紅葉這次行動，不但救回了赤勒山和步六達(dá)堅，竟然還順手俘虜了淵蓋建的兒子。

    他心頭震驚無比，卻又知道這對步六達(dá)意味著什么。

    傉薩透過人群縫隙，看了淵蓋悅一眼，這才重新將目光放在東林汗臉上，淡淡道：“貴部真是好手段！”

    “談不上。”局勢扭轉(zhuǎn)，東林汗此刻卻已經(jīng)是底氣十足，“不過是用你們的辦法做你們不喜歡的事?！?/br>
    傉薩顯得異常鎮(zhèn)定，問道：“如何才能放人？”

    “昨天我們派人前去面見傉薩。”東林汗目光犀利，緩緩道：“使者回來說，渤海提出的條件，是讓我軍全線后撤三十里！”

    傉薩點(diǎn)頭道：“不錯，這是我提出的條件?！?/br>
    “步六達(dá)人從來是恩怨分明，不占便宜?！睎|林汗抬手指向?qū)Π兜拿苌?，“渤海軍后撤三十里，我們立刻放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