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此人執(zhí)念為道尊報仇，為此不顧一切，也是令人唏噓。

    再加上他也算是幫過自己收編黑山匪，而且與朱雀還有同門之誼，如今身死異鄉(xiāng)，也讓秦逍心中感慨。

    大單于這話一說，自然無人敢再多說什么。

    步六達(dá)三位最強的頭領(lǐng)，西林汗已死，而大單于與東林汗明顯立場一致，到了這個份上，在提出異議，與這兩位頭領(lǐng)唱反調(diào)，那簡直就是自尋死路了。

    大家都知道，老單于平時看起來還算溫和，但是真要做起事情，那可是干脆果斷，從來不存在什么婦人之仁，畢竟一個性情怯懦心慈手軟之輩，也不可能在大單于的位置上一坐就是幾十年。

    而東林汗手握重兵，最強大的不死軍就掌控在他的手里，再加上又是大單于的同族，而且對大單于忠心耿耿，如此人物，兇狠起來比大單于更是不遑多讓。

    帳內(nèi)一時間卻是靜下來。

    秦逍看在眼里，心知大局已定，即使有人心中還存有異議，但有老單于和東林汗坐鎮(zhèn)，這些人肯定也翻不起大浪。

    他端起酒碗，起身轉(zhuǎn)向大單于，笑道：“大單于，今次前來步六達(dá)，能得到大單于熱情款待，更是奉為上賓，實在是感激。這杯酒我先敬你，愿你身體康健，更祝愿我大唐與步六達(dá)世代睦好！”

    老單于卻也是端杯站起，含笑道：“大將軍親臨步六達(dá)，不但揭穿罪人陰謀，更是送來解藥，步六達(dá)上上下下感激不盡。”高聲道：“大家一起敬大將軍一碗酒！”

    連大單于都站起來，在場其他人當(dāng)然不敢怠慢，紛紛站起。

    叱伏盧雷等少數(shù)人雖然心情不好，卻也只能隨著起身，共同舉碗，同敬大將軍。

    一碗酒下去，帳內(nèi)的氣氛也就熱烈許多。

    大禮官索谷圖見時機(jī)到了，立刻讓人送上來準(zhǔn)備好的熱騰騰rou食，幾十名奴仆魚貫而入，端上了酒rou。

    這些都是草原上的美食，烤羊羔、牛大骨、手扒rou、血腸、奶豆腐不一而足，擺滿了每個人的桌子。

    酒菜上來之后，大禮官又讓早就準(zhǔn)備好的舞姬們?nèi)霂ぃ畮酌杓碇褡宸?，就在宴席中間空闊的場地開始獻(xiàn)舞。

    秦逍知道今日宴席算是步六達(dá)最高的規(guī)格，他對宴席的規(guī)格其實倒不在意，但大單于的這些安排，包括今日的戲碼，都是對自己表現(xiàn)出了最大的誠意。

    秦逍抵達(dá)步六達(dá)之前，雖然盤算著竭力說服步六達(dá)與遼東軍脫離關(guān)系，但還是想不到事情發(fā)展的卻是如此順利。

    仔細(xì)想想，如果不是這次大先生策劃的大疫，而且沈玄感事情敗露，恐怕事情反倒不會這么順利，這樣想來，大先生倒似乎是棒料自己一個大忙。

    “秦大將軍，不知你酒量如何？”人聲鼎沸觥籌交錯間，卻見得叱伏盧雷竟然端著酒碗，走出席位，直接來到秦逍面前，看客氣其實則帶著挑釁，“你是我步六達(dá)的貴客，帶來解藥救助部族，我們都很感激。草原人和你們唐國一樣，都講究禮尚往來，方才大家都敬了你的酒，卻不知大將軍要不要回酒禮？如果大將軍瞧得起我叱伏盧雷，咱們就再喝下這一碗，如果大將軍不勝酒力，我也不勉強，這碗酒我自己喝了。”

    他端著酒碗，帶著笑容看著秦逍，也不猶豫，一大碗酒一口灌了下去。

    在場眾人看在眼里，知道叱伏盧雷肯定是對步六達(dá)與遼東軍決裂心中不滿，卻又不敢當(dāng)眾繼續(xù)發(fā)難，更不敢對老單于表達(dá)不滿，所以只能以這種方法為難一下秦逍。

    只要秦逍不敢接酒，自然就是當(dāng)眾失了面子。

    其實草原人對酒禮極其看重，一個人的酒量甚至與在戰(zhàn)場上的勇武可以相提并論，至少在步六達(dá)人的心里，只有過人的酒量，才算得上是真正的男人。

    有時候出現(xiàn)矛盾，不能用刀子解決，步六達(dá)人就習(xí)慣用拼酒的方式來一決高低，誰能夠撐得最后才倒下去，便是勝者，也能得到大家的尊重。

    即使不是拼酒，在平常的生活以及宴會中，有人向你敬酒，那你必須也要向?qū)Ψ交鼐?，這不但是步六達(dá)的風(fēng)俗，也是整個漠東草原諸部的習(xí)俗，有來有往，才會得到對方的敬重，否則很可能會因此成仇。

    叱伏盧雷雖然忌憚老單于和東林汗，卻也不是孬種，同樣是勇悍之輩，若是待在席上喝悶酒，實在不甘心，是以還是站出來，故意提出讓秦逍回敬所有人。

    其實秦逍是唐人，即使有入鄉(xiāng)隨俗的說法，但也不一定真的要一一回敬，畢竟在場幾十號人，大家同時敬酒，秦逍如果再一一回禮，敬一輪就是數(shù)十碗，而且步六達(dá)人的酒碗極大，這一輪下來，就算是鐵打的身體也是撐不住。

    但叱伏盧雷故意提到回酒禮，實際上就是想讓大家覺得秦逍應(yīng)該入鄉(xiāng)隨俗。

    如果秦逍拒絕，固然會讓一部分人覺得秦逍輕慢大家，心中不滿，而且也會顯得秦逍知難而退，頗為怯懦，不但丟了自己的顏面，也是失了大唐的威風(fēng)。

    但是如果秦逍真的回酒，幾十碗下去，叱伏盧雷料定這年輕人必然會因為醉酒顯出丑態(tài)，更是失了顏面。

    他有心要讓秦逍出丑，那也是為了找回自己心中的不滿。

    其實他提出這樣的要求，即使存有心思，也不能讓人說是存有敵意，風(fēng)俗使然，就連大單于和東林汗也是不好說什么。

    草原的回酒禮，秦逍當(dāng)然知曉。

    他在東北領(lǐng)兵，毗鄰漠東，自然要對漠東諸部的情況和風(fēng)俗細(xì)細(xì)了解，而且兩次來到漠東大草原，對錫勒人的一些風(fēng)俗習(xí)慣已經(jīng)知之甚多，只是之前無論在真羽還是賀骨，都沒有遇到現(xiàn)在這種狀況，在那兩部參加宴會時，大家也不會真的為難他，所以即使當(dāng)時宴席上有人向秦逍敬酒，也不會要求秦逍回禮。

    今日叱伏盧雷卻是站出來提出回酒的要求，也是秦逍第一次遇見。

    他掃了一眼，見到在場眾人都是看著自己，不由淡淡一笑，還沒說話，一直沒吭聲的賀骨使者莽咄終于站起來，笑道：“叱伏盧族長，這碗酒我來替大將軍向你回禮?！?/br>
    他知道秦逍年輕，在賀骨的時候也沒看到秦逍飲酒，只覺得秦逍肯定是酒量不行，這種情勢下，自己只能站出來，能替秦逍擋一碗是一碗。

    叱伏盧雷卻是根本不給莽咄面子，道：“我是敬大將軍酒，還沒輪到你，你不用心急。你若想飲酒，我待會再陪你?！笨聪蚯劐械木仆?，也不多說話，就等秦逍的反應(yīng)。

    秦逍含笑看著叱伏盧雷，并沒有立刻端起酒碗，卻是看著叱伏盧雷問道：“你的酒量很好嗎？”

    “談不上多好，但喝酒從沒輸給過誰。”

    “那就好?！鼻劐泄恍?，端起酒碗，也不起身，仰首一飲而盡。

    眾人見秦逍喝的痛快，不少人都是叫好。

    叱伏盧雷本覺得秦逍年紀(jì)輕輕，而且是唐人，酒量未必如何，瞧見他一碗酒痛快下肚，略有些驚訝，不過想到在場還有幾十號人，秦逍酒量就算再好，這一輪回酒下來，肯定是丑態(tài)畢露，也不心急，故作欽佩道：“好酒量！”正要轉(zhuǎn)身退下，卻聽秦逍道：“等一下！”

    叱伏盧雷回過身，問道：“大將軍有什么吩咐？”

    “這一碗酒，是我向你回酒?！鼻劐心闷鹁茐约赫鍧M酒，端起酒碗道：“這一碗酒，是我主動敬你！”也不廢話，再次一飲而盡。

    叱伏盧雷見狀，有些詫異，東林汗咳嗽一聲，道：“叱伏盧雷，大將軍敬你酒，你也該回酒！”

    叱伏盧雷笑道：“那是當(dāng)然！”回去也給自己酒碗倒?jié)M，一飲而盡。

    他正要放下碗，秦逍卻已經(jīng)再次斟滿就酒，慢悠悠道：“我們大唐有個風(fēng)俗，敬酒看人，只敬一碗是路人之交，沒什么交情。今日大單于設(shè)宴，你們都來參加，而且待我為上賓，那就是我真正的朋友，真正的朋友，那至少要來個十全十美。”也不多言，端碗飲盡，隨后再次斟滿，連續(xù)飲了數(shù)碗，手邊已經(jīng)無酒，笑道：“拿酒來！”

    眾人見秦逍幾大碗酒下肚，竟然面不改色，如同飲水一杯，都是吃驚。

    今日宴會上的并非馬奶酒，而是真正的烈酒。

    草原人除了馬奶酒外，最喜歡烈酒，不但喝起來痛快，也能更好的御寒，其烈性比之大唐大多數(shù)美酒強得多，少有匹敵者。

    這種烈酒，普通人一碗下去估計都有點吃不消。

    即使草原上酒量極強之輩，十幾碗酒下肚肯定也都差不多要倒下，這秦大將軍幾碗酒下肚，臉上都沒有變色，當(dāng)真了得。

    邊上早有奴仆送上了酒壇，恭敬為秦逍倒酒。

    酒碗太大，一壇酒也就倒個四五碗而已。

    秦逍又是連續(xù)幾碗下去，湊夠十碗酒，最后一碗一飲而盡，這才放下酒碗，看著叱伏盧雷，神情淡定，沒有絲毫的醉態(tài)，也不說話，但意思卻很明顯，自然是讓叱伏盧雷立刻回酒，當(dāng)眾飲上十碗。

    叱伏盧雷一時間呆住。

    他本想看著秦逍當(dāng)眾出丑，誰能想到秦逍的酒量竟然如此恐怖，轉(zhuǎn)眼間就是十大碗酒下毒。

    雖然步六達(dá)人善飲者極多，但是在場這些人中，能在片刻之間飲下十大碗烈酒的卻是鳳毛麟角，叱伏盧雷雖然自認(rèn)為酒量了得，十碗酒如果慢慢飲用，花點時間倒也能夠勉強灌下去，但像秦逍這樣的喝水一般，那肯定是做不到。

    “叱伏盧族長，大家都在等著。”莽咄心中叫好，故意含笑看著叱伏盧：“要不要我為你倒酒？”

    叱伏盧雷這才知道，盡在酒量方面，這位秦大將軍還真不是善茬。

    對方連敬十碗，自己當(dāng)然也要回酒十碗。

    眾目睽睽之下，自己這十碗酒是能喝要喝，不能喝也要喝，肯定是逃不了。

    他實在沒有想到，自己想要借機(jī)刁難秦逍，反倒是給自己挖了個大坑。

    他深吸一口氣，招手叫過一名此后的仆從，吩咐道：“倒酒！”

    那仆從抱著酒壇，給大碗中倒上酒，叱伏盧雷只能一飲而盡。

    仆從很乖巧，叱伏盧雷一放下酒碗，他就立刻倒上，這位叱伏盧族長連飲五碗，臉上就已經(jīng)顯出難受之色，這倒不是酒量不行，而是這種急酒卻是讓人受不了。

    到得第八碗時，叱伏盧雷面色已經(jīng)有些痛苦，身體甚至開始晃動。

    端起第九碗時，整張臉已經(jīng)紅彤彤一片，充血一般，而且無法立刻一飲而盡，而是分作三口才下肚。

    到得最后一碗，因為喝的實在太急，再也撐不住，只灌了半碗，猛然“哇”的一聲，彎腰吐出來，身體晃動，腳下一個踉蹌，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許多人看著叱伏盧雷自取其辱，都是心下好笑。

    秦逍竟然再次倒?jié)M酒，從容淡定，掃視眾人，含笑問道：“不知下一位該向哪位回酒？可以站起來，我一定會回到你滿意為止?！?/br>
    “哇！”

    叱伏盧雷又是連續(xù)吐出，丑態(tài)畢露，東林汗看在眼里，皺起眉頭，大聲道：“來人，將叱伏盧雷扶下去清醒清醒！”

    立刻有人過來攙扶起叱伏盧雷，架著他出了去。

    而秦逍此時目光落到何處，被看到的人便低下頭，不與秦逍目光接觸。

    大家都看得出來，十碗酒下肚的大將軍竟然兀自毫無反應(yīng)，看上去就像是半碗酒都沒有喝過一般，這時候若是讓他回酒，再來個十大碗，秦大將軍可能無事，但自己肯定會像叱伏盧雷那樣當(dāng)眾出丑，日后成為笑柄。

    有了叱伏盧雷的前車之鑒，誰都不敢再接話。

    正在此時，卻見東林汗下座的塔都步六達(dá)章緩緩站起身來，而且手中端著酒碗，走向秦逍。

    大家都是吃驚，心想難道塔都也要大將軍回酒？

    塔都之前感染疫病，消息并無對外傳，許多人都不知道，但今日眾人其實都看到塔都的氣色不算太好，心中猜到幾分，曉得塔都很可能是感染疫病后，剛剛才服下解藥，雖然開始恢復(fù)，但要完全康復(fù)肯定還要些時日。

    塔都的酒量雖然不差，但現(xiàn)在的身體狀況肯定不宜多飲，而且大將軍的酒量已經(jīng)震驚四座，塔都若是挑戰(zhàn)，很可能比叱伏盧雷更難看。

    東林汗見狀，正要勸阻，但是看到大單于很鎮(zhèn)定，似乎沒有阻攔的意思，話到嘴邊，終究沒有發(fā)出聲音。

    塔都走到秦逍面前，秦逍也有些吃驚，他可以讓叱伏盧雷出丑，但卻不想在眾目睽睽之下讓塔都難堪。

    只是他不明白塔都為何也要湊這個熱鬧，正自尋思如何應(yīng)對，卻見到塔都竟然在自己面前單膝跪下，一時還沒反應(yīng)過來，卻聽得塔都高聲道：“大將軍，你身手了得，昨晚出手拿下兇手，讓人欽佩。我步六達(dá)章想拜你為師，不知道你是否愿意收我為徒，讓我跟你學(xué)本事？”

    此言一出，秦逍和在場眾人才明白塔都為何突然站出來。

    秦逍大感意外，想不到塔都竟然會借著宴會向自己，扭頭看了老單于一眼，見老單于鎮(zhèn)定自若，心中頓時明白什么，含笑向塔都道：“塔都天資聰穎，既然愿意學(xué)本事，我又豈有推辭之理？”起身來，走上前扶起塔都，微笑道：“不過你我年紀(jì)相仿，你不必拜我為師，不如結(jié)拜為兄弟如何？”

    第1622章 義結(jié)金蘭

    在座諸人都是詫異，面面相覷。

    大家都知道這位塔都打生下來骨子里就帶著傲氣，是個心高氣傲之人。

    他能騎善射，而且大單于一直都是將他當(dāng)做繼承人培養(yǎng)，自幼也是讀書，更是拜過東林汗為師，學(xué)習(xí)行軍布陣。

    塔都也是個天資聰慧之人，再加上確實用心上進(jìn)，所以深得大單于喜愛，部族上下對這位塔都其實也充滿了期待。

    也正因為個人的能力十分優(yōu)秀，再加上流淌著錫勒王族血脈，所以滿是傲氣，除了敬畏大單于，對東林汗還能有敬意，其他人卻是很難入他之眼。

    所以塔都向秦逍跪下，主動拜師，著實讓大家感到意外。

    不過在座諸人中，少不得精明之輩，很快就明白其中的玄妙。

    塔都的性情且不說，雖然秦逍的地位肯定比一個草原部族的塔都要高得多，但塔都的年紀(jì)比秦逍要大上三四歲，讓塔都向一位年紀(jì)比自己還小的青年拜師，塔都骨子里根本不可能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