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風(fēng)華 第940節(jié)
脖子上卻也是一片褐紅,細(xì)密的水泡密布。 野陵道人做事情倒也干脆利落,取針在手,在脖子上的xue位連扎了幾針下去。 這時候外面有聲音道:“阿毗迦,水打來了!” 秦逍既然扮作口難野的隨從,理所當(dāng)然要過去接水,出帳接了水桶,拿進(jìn)帳內(nèi),也不知道野陵道人要做什么。 野陵道人卻已經(jīng)指著帳內(nèi)的火盆道:“將火盆端過來?!?/br> 草原部落在冬日的時候,都會在帳內(nèi)準(zhǔn)備火盆。 火盆的造型不一而同,但幾乎都是陶瓷制作,而且這些陶瓷火盆也都是從大唐貿(mào)易而來,越是身份尊貴,擁有的火盆質(zhì)量自然也就越好。 火盆里生著炭火,秦逍過去小心翼翼將火盆按照秦逍的意思端到了床邊。 野陵道人卻是在包里拿出了一只小瓷瓶,有意擋著兩人的視線,將瓷瓶中的粉末都倒進(jìn)了水桶之中。 水桶里有一只木瓢,野陵道人拿著木瓢好一陣子攪動,才舀了一瓢遞給口難野道:“喂她喝下去?!?/br> 口難野知道自己的妻子已經(jīng)是病入膏肓,本來是眼睜睜地看著妻子像其他感染著一樣悲慘死去,如今有了生機(jī),那是自然不會放過,接過木瓢,也顧不得有感染的風(fēng)險,扶住妻子,喂她飲了半瓢水。 飲完水后,老嫗躺下去,口難野將木瓢中的水倒掉,這才看向野陵道人,問道:“道長,還要做什么?” “稍等片刻!” 秦逍不動聲色,口難野也不多說話,等了片刻,聽得老嫗咳嗽起來,野陵道人立刻道:“扶好她,她要吐了,對著火盆!” 口難野立刻上前,扶起老嫗,那老嫗劇烈咳嗽起來,身體前傾,對著火盆,陡然間“哇”的一聲,噴出一口血來。 血帶黑色,竟然還泛著白沫,噴濺到貨盆中。 口難野大驚失色,野陵道人卻是笑道:“別擔(dān)心,能咳出血來,性命就無虞。阿毗迦,你讓她平躺,保持呼吸暢通,睡一晚上,明一早,我保證她可以下地行走了!” 口難野將信將疑,秦逍反倒覺得這野陵道人恐怕沒有說謊。 “若當(dāng)真如此,口難氏必將世代銘記道長的恩德。”口難野深深一禮,想到什么,忙道:“道長,我族中還有不少患者,卻不知……?” “不急!”野陵道人看了那老嫗一眼,道:“如果明日她能起身,咱們再商議如何救治其他人?!庇值溃骸安恢芊窠枰豁攷づ裥_!” 口難野聞言,忙道:“怠慢了,怠慢了。”收拾好老嫗,扶她躺下,蓋好毛毯之后,這才領(lǐng)著野陵道人出了帳篷,招呼人過來,吩咐道:“準(zhǔn)備好酒好菜,好好招待道長?!?/br> 那人領(lǐng)著野陵道人下去,秦逍看著野陵道人的背影,若有所思。 “向日戶,你覺得他真的能夠起死回生?”口難野問道。 秦逍微微一笑,只是道:“能否起死回生,我們明日就能清楚。” 其實他心里明白,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那老嫗明早只怕真的能起身,這野陵道人的辦法肯定有效果。 野陵道人先以銀針扎xue,爾后在水中放了藥,這明顯都是事先準(zhǔn)備妥當(dāng)。 如果此人是在研究疫病之后,找到了突破點,迅速研制出了治療辦法,那自然是功德無量。 可秦逍隱隱明白,事情只怕沒這么簡單。 王母會在江南慘敗之后,一直都在謀劃卷土重來,所以對王母會,秦逍一直存有戒備之心。 一名王母會的道人在這種時候突然出現(xiàn)在草原,而且還有治療疫病的辦法,更重要的是,野陵道人聲稱沒有任何索求,這在秦逍看來,當(dāng)然是不正常的事情。 這世上最昂貴的東西,往往就是免費的。 免費的東西,也許不會以金錢作為代價,但最終只會付出更大的代價。 毫無疑問,野陵道人顯然有十足的自信能夠治療這種疫病,而且已經(jīng)對老嫗進(jìn)行了治療。 按理來說,既然有治療的辦法,救人如救火,那是根本不能耽擱,這口難氏族還有一大批患者等待治療,每拖延一刻,很可能就會導(dǎo)致幾條性命的消失,所以抓緊時間給更多人治療才是醫(yī)者仁心。 沒有所求,主動前來治療疫病,那自然是醫(yī)者仁心,野陵道人有這樣崇高的道德,哪怕辛苦,也會爭分奪秒救人性命。 但野陵道人治療老嫗之后,就主動要求歇息,還要等著明天再繼續(xù)救人,秦逍就知道這其中肯定有問題。 他心中清楚,如果老嫗明日真的能起身,讓口難氏的人見到了道人真正有神通,野陵道人只怕就要露出此行的真正目的了。 第1586章 非命 這一夜秦逍并沒有歇息,而是在帳內(nèi)練功,卻囑咐口難野派人死死盯住野陵道人。 野陵道人一夜沒有出帳,等到黎明時分,秦逍才微瞇了一會兒,迷迷糊糊之中,被人聲音吵醒,睜開眼,卻發(fā)現(xiàn)口難野激動之下,竟然直接掀帳而入,一臉興奮道:“起來了,真的……真的起來了!” 這是在秦逍的預(yù)料之中,他并沒有驚訝,只是笑道:“那可是太好了?!?/br> 隨著口難野一起出了帳篷,來到隔離營,卻見到那老嫗竟果真在帳外緩步走動,邊上有幾人看著,都是興奮異常。 “怎么出來了?”口難野見狀,急忙上前,“趕緊歇著?!?/br> 老嫗抬頭看向口難野,只有一雙眼睛露出來,但眼中也滿是歡喜,道:“我想看看天空,看看草原!” 口難野心中寬慰,看向秦逍道:“向日戶,那位道長果然有神通,他真是天神派來的使者。” 秦逍心下一凜。 草原人對神靈的崇拜,其實遠(yuǎn)在唐人之上。 野陵道人起死回生的手段,立竿見影,連見多識廣的口難野都已經(jīng)生出敬畏之心。 秦逍心中知曉,如果野陵道人繼續(xù)為口難氏治療疫病,很快就會被整個口難氏當(dāng)做活神仙。 “不好了!”秦逍正自尋思,忽聽得有人驚慌道:“阿毗迦,出……出大事了!” 只見一名牧人匆匆跑來。 “為何如此慌張?”口難野見到來人,問道:“道長在哪里?快請他來救人?!?/br> “阿毗迦,出事了,那個……那個道士死了!” 來人一臉驚恐。 秦逍身體一震,口難野也是一愣,不敢置信,懷疑自己聽錯,問道:“死了?誰死了?” “道人……那個道人!”來人喘著粗氣,“那個道人死了!” 口難野大驚失色,竟是顧不得秦逍,沖過去,翻身上了一匹馬,向道人所住的帳篷飛馬過去。 秦逍雖然想到各種可能,卻實在沒有想到野陵道人會死去。 他也上了一匹馬,飛馬趕上。 到得道人帳外,見到已經(jīng)有幾名牧人正一臉慌張在帳外,口難野已經(jīng)進(jìn)了帳篷,秦逍下馬后,也掀帳而入,卻見到帳內(nèi)的地上仰面躺著一人,一動不動,卻正是那野陵道人。 口難野站在一旁,呆若木雞。 秦逍走過去,神色凝重,蹲下身子,掃了一眼,立時便看到野陵道人的咽喉處有一處血孔,顯然是利器刺入進(jìn)去,立時便取了野陵道人的性命。 兇器不在,野陵道人兩眼圓睜,死不瞑目。 “這可怎么辦?”口難野帶著哭腔,聲音顫抖:“他……他怎么死了?他為什么會死?” 秦逍瞥了口難野一眼,知道口難野當(dāng)然不是在乎野陵道人的生死,只是野陵道人能夠治療疫病,如今道人既死,可就無人能夠解救口難氏眾多患者。 “昨晚不是有人一直盯著這里?”秦逍本想從野陵道人著手,查查王母會究竟要做草原上搞什么名堂,更想知道這疫病與王母會有什么關(guān)系,眼下野陵道人被殺,線索立刻中斷,心中也是有些惱怒:“阿毗迦,你沒派人監(jiān)視?” 口難野急忙道:“向日戶,我派了四人輪換監(jiān)視,沒有一刻放松?!毕驇ね獾溃骸白蛲砜词氐娜硕歼M(jìn)來?!?/br> 便有四名牧人魚貫而入。 秦逍掃了一眼,問道:“你們確定整晚都盯著帳篷,沒有看到有人進(jìn)來?” 四人都是搖頭,一人道:“我們整晚都不敢閉上眼睛,道人沒有出帳,我們也不見任何人靠近?” 秦逍目光銳利,心想這野陵道人秘密明明是被人所殺,如果始終監(jiān)視,又怎會瞧不見人進(jìn)來?難道進(jìn)來的是鬼? 他目光落在一人臉上,見那人低著頭,目光閃爍,不敢與自己接觸,走到那人面前,問道:“你昨晚也一直盯著?” 口難野也是見多識廣,察言觀色,已經(jīng)看出那人不對勁,沉聲道:“事關(guān)重大,你如實說來,不可以撒謊。” 那人惶恐道:“我……我昨晚一直盯著,但感覺脖子被人打了一下,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睜開眼睛的時候,又好像什么都沒發(fā)生……!” 秦逍嘆道:“那就是有人偷襲了你,將你打昏了。” “我……我沒看到人!” “那人武功不弱,所以你沒有察覺。”秦逍道:“他要進(jìn)帳殺人,不要被你們瞧見,你昏迷那一陣子,他就已經(jīng)入帳殺人,然后悄無聲息離開?!?/br> 口難野急道:“向日戶,你是說部族里有人殺了道人?” “應(yīng)該不是你們族里的人?!鼻劐锌粗傲甑廊说氖w,盯著那傷口道:“野陵道人如果發(fā)現(xiàn)有人入帳,應(yīng)該會立刻察覺不對,會馬上喊人,但他死的悄無聲息,只有兩種可能。” “向日戶的意思是?” “要么兇手殺人之時,野陵道人根本來不及反應(yīng)?!鼻劐械溃骸暗廊说闹旅鼈褪呛韲颠@一刀,從傷口可以看得出來,兇手出手干脆利落,一刀斃命。野陵道人肯定看到了那人,但是沒來得及叫喊,就已經(jīng)被那人刺穿了喉嚨,由此可以判斷出,那人的武功著實了得?!笨粗陔y野道:“倒不是說口難氏族沒有高手,而是兇手應(yīng)該是經(jīng)常做這種事情,他的手段不像普通人的搏殺,而是專門用來行刺?!?/br> 口難野搖頭道:“我們氏族沒有這種殺人兇手?!?/br> “還有一個可能,就是野陵道人認(rèn)識兇手。”秦逍道:“那人入帳之時,野陵道人也認(rèn)出他,但卻想不到對方會殺他,等那人出手的時候,野陵道人反應(yīng)也來不及?!?/br> 口難野抬手撫須,想了一下,道:“向日戶,你說得對。這個道人雖然醫(yī)術(shù)高明,但……他的來歷很奇怪。他是唐國人,從唐國來到鐵山,道路遙遠(yuǎn),一個道人想要平平安安過來,并不容易?!?/br> 草原廣袤無比,草原諸部分落在大草原上,雖然草原牧人熱情好客,但其中自然也不乏兇惡之徒。 如果孤身穿行在草原上,很容易就會遇上兇惡的馬賊,殺人奪物,那也是常有的事情。 所以即使商隊要來草原貿(mào)易,也會雇傭保鏢,以免在草原上遭遇馬賊。 一個道士穿行草原來到北方草原,如果沒有過人的武功,也沒有同伴保護(hù),卻能順利抵達(dá)鐵山,那只能說野陵道人的運氣實在是太好。 “所以阿毗迦覺得他還有同伴?”秦逍問道,其實這也是他心中所疑。 口難野微微點頭,卻皺眉道:“可是即使有同伴,他的同伴為何會殺死他?這……這可真是讓人想不通?!逼沉说廊耸滓谎?,哀愁道:“道人死了,就沒有人可以再解救族里的人了。” “阿毗迦,難道是有人想要阻止道人救我們?”一名牧人道。 口難野不置可否,看向秦逍。 秦逍道:“如果真的不想讓他救人,早就可以殺他,為何要等到現(xiàn)在?”盯著尸首看了片刻,忽然道:“阿毗迦,我記得道人昨日說,他出手救人,不求回報?!?/br> “天上不會掉下羊羔子?!笨陔y野嘆道:“我不相信他一路辛苦來到鐵山,只是不求回報幫助我們?!?/br> 秦逍心想這老毗迦畢竟是智者,并不糊涂,點頭道:“他昨晚本可以繼續(xù)救人,但卻要求休息,要等到今日你們見到了治療效果才繼續(xù)救人,這自然很古怪。我覺得他是等你們見到他的手段之后,今日才會對你們提出條件?!?/br> “是?!笨陔y野點頭道:“我也是這樣想。但是他昨日親口說過,不要身外之物,所以他要求的報酬,一定與錢財無關(guān)?!?/br> “那么他會對你們提出怎樣的條件?”秦逍嘴角泛起一絲冷笑,“他的死,會不會和他即將要提出的條件有關(guā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