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風(fēng)華 第198節(jié)
這聲音并非聲嘶力竭叫喊,賭坊大堂內(nèi)本來聲音嘈雜,但這道聲音卻是輕易地將在場的喧嘩壓了下去,所說出的每一個字,都清晰無比地傳入了在場的每一個人耳朵里。 大多數(shù)人根本沒有理會,有幾個人循聲瞧過去,倒是看到了站在大門處的三名斗笠人,但也僅僅是看了一眼,目光重新回到賭桌上。 能在這里賭錢的賭客,都是見過世面的人,走南闖北,什么樣的人沒有見過。 直等到一聲慘叫聲響起,在場眾人才被這聲慘叫吸引過去,于是看到一名賭場的伙計就躺在那三名斗笠人的身前,身體抽搐,從脖頸處向外直冒鮮血。 賭坊也曾出現(xiàn)過一言不合怒拳相向的情景,但在這里殺人,卻幾乎從沒有發(fā)生過。 最要緊的是,被殺的是賭坊的伙計。 本來喧鬧嘈雜的聲音頓時都安靜下來。 賭客們當然都知道,這美人賭坊的東家是個美麗的女人,卻又是個惱怒起來十分可怕的女人,之前就因為一名客人摸了一下她的屁股,就被當眾砍了一只手。 所以大家都知道,老板娘雖美,但卻是個帶刺的玫瑰。 殺了賭坊的伙計,那就是冒犯了老板娘。 被摸一下屁股都能砍下你一只手,如今殺了她的人,那還能有你的好? 許多人根本沒有鬧清楚到底是什么狀況,固然有人吃驚,但不少人卻是等著瞧熱鬧。 “所有人,滾出賭坊?!鄙聿奈亩敷胰撕竺嬉蝗死渎暤溃骸扒f不要再讓我說第三遍,否則你們都走不了?!?/br> 雖然一名伙計當眾被殺,但這些賭客之中,大多數(shù)不是什么善茬。 走南闖北的人,好勇斗狠,最不怕的就是有人說狠話。 而且在場的賭客有四五十人之眾,一個個也都是兇悍得很,這突然冒出來三名斗笠人,出口就冷淡狂傲,根本沒將眾人放在眼里,有不少心下冷笑,已經(jīng)有人大聲道:“你們?nèi)齻€現(xiàn)在就給老子爬出去,不要讓我說第二遍,否則我保證你們不會好過?!?/br> 四下頓時不少人哄笑起來。 “這話是誰說的?”矮個斗笠人終于開口,聲音輕細柔和:“能不能站出來再說一遍?” 人群之中走出一名身著皮革的大漢,腰間別著一把彎刀,人高馬大,沖著矮個斗笠人道:“是老子說的,老子讓你們?nèi)齻€滾出去,你現(xiàn)在可聽明白了?” 矮個斗笠人背負著雙手,抬起頭來,這時候眾人才看清楚,此人左眼戴著一只眼罩,泛著銀光,白面無須,看上去大概四十多歲年紀,剩下的那只右眼犀利異常,但唇邊卻掛著一絲淺笑,讓人看不出一絲敵意。 可就在一轉(zhuǎn)眼間,所有人都只覺得眼前一花,還沒看清楚到底是什么狀況,便見到身穿皮革的大漢,身子晃了晃,猛抬手捂著自己的脖子,隨即就見從指縫間滲出鮮血來。 大漢身體踉蹌,往后退了兩步,忽地腳下一軟,已經(jīng)癱倒在地,等眾人再看時,卻發(fā)現(xiàn)大漢身體在地上抽搐,喉嚨處有一點血孔,一看就不是刀器所致,從血孔出兀自向外泊泊流血。 大漢沒有立刻死去,但這副可怖模樣,倒不如立刻死去的好。 眾人立時都知道遇上了狠角色。 但誰都沒有看清楚到底是誰出手傷了大漢。 “你……你們敢在這里殺人?”終于有人聲音微顫叫道:“你們知道這是什么地方?” 矮個斗笠人唇角依然帶著笑:“什么地方,什么人,都不重要。螻蟻茍生,沒有人會在意,可是非要爬到手腳上礙眼,那就只能捏死了。” “這里都是走南闖北的英雄好漢,豈容你在這里撒野?”一名灰衫人冷著臉:“你們?nèi)齻€人,難道還想在這里興風(fēng)作浪?真當我們都是死人嗎?” 這人三言兩語,但卻說的十分聰明。 故意抬高在場眾人,又指出對方只有三人,自然是拉攏在場的賭客群起而攻之。 “你真的只是死人。”矮個斗笠人輕笑道。 那灰衫人剛張口,還沒發(fā)出聲音,便聽得“咻”的一聲響,瞬間死寂后,聽得那灰衫人身邊傳來驚呼聲,于是其他人都看見,一只弩箭竟然從灰衫人頭頂直沒而入。 弩箭只能是從頭頂上方射下來,否則絕不可能直直從頭頂沒入。 有人抬起頭,這時候才駭然發(fā)現(xiàn),屋頂?shù)耐咂恢朗裁磿r候被掀開數(shù)處,露出一個個空隙來,弩箭自然也是從屋頂?shù)目障吨猩湎聛怼?/br> 屋頂竟然已經(jīng)埋伏了人。 灰衫人的尸體倒在地上,從三名斗笠人進屋之后,也就是短短時間,有三人已經(jīng)橫尸當?shù)亍?/br> 于是有人一言不發(fā),低著頭,快步向大門外走去。 斗笠人并沒有阻攔,任由那人出去,于是更多的人也都迅速走出了賭坊。 前來賭坊是為了賭錢,不是為了來送命。 雖然一時還不知道斗笠人的身份,但對方出手狠辣,冷酷無情,這些人雖然好勇斗狠,但面對這樣的狠角色,自然不想成為下一個倒在地上的尸首。 只是片刻間,本來熱鬧喧嘩的賭坊,人去屋空,所有的賭徒們都以最快的速度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非但是那些賭徒,賭坊里剩下的兩名伙計,也都知道大事不妙,跟著人群匆匆逃離。 待得眾人都離開,矮個斗笠人身后兩人上前去,迅速清理出一張桌子,爾后搬過來一張木椅子在桌邊,矮個斗笠人上前去,解開自己的黑色大氅,邊上一人接過,另一人則是接過矮個斗笠人摘下的斗笠。 矮個斗笠人坐下之后,才淡淡道:“去請老板娘!” “不用了。”后面?zhèn)鱽硇煿寐曇?,矮個斗笠人抬頭瞧過去,只見到沐夜姬扭動著腰肢,緩步走過來,那雙美麗的大眼睛看了看地上的尸首,秀眉微蹙,走到矮個斗笠人對面,就在長凳上坐了下,抬起一條腿,打在長凳上,盯著矮個斗笠人問道:“你知不知道,你這一鬧,客人們都被你嚇跑了,害我損失多少銀子?” 矮個斗笠人面帶微笑,輕輕咳嗽一聲,身后的斗笠人已經(jīng)丟出一沓子銀票在小師姑面前。 小師姑拿起銀票點了點,眉開眼笑道:“有銀子就好說了。這位大爺出手闊綽,在這窮鄉(xiāng)僻壤,可好久沒有遇到出手如此大方的主顧了?!?/br> “如果老板娘招人喜歡,我這邊還有銀子。”矮個斗笠人微笑道。 小師姑拋了個媚眼道:“難道你覺得我還不招人喜歡?” 矮個斗笠人笑道:“老板娘貌美如花,普通的男人自然都會喜歡,不過要讓我看得上,除了花容月貌,還要聽話,老板娘愿不愿意聽話?” “聽話聽話,只要有銀子,你說什么就是什么?!毙煿眠B連點頭。 矮個斗笠人看著小師姑,道:“自我介紹一下,我叫羅睺,不知老板娘是否聽過這個名字?” “羅睺?”小師姑想了一下,搖頭嘆道:“我這人記性不好,以前也許聽過,但早就忘記了。你別怪我,我認識的人太多,忘記幾個無關(guān)緊要的人是很平常的事情。” 矮個斗笠人羅睺點頭道:“不怪不怪,今日咱們見到,老板娘以后絕不會忘記我這個人?!?/br> “這么自信?”小師姑笑道:“這個世上能讓我念念不忘的男人可不多,而且……你是不是男人我還不知道呢?!?/br> 羅睺身后兩名斗笠人都是變了眼色,目光如刀。 羅睺倒是淡定自若,含笑道:“老板娘放心,我是不是男人,都不會影響接下來我們的交易?!?/br> “你帶著大隊人馬圍住這小小的賭坊,只是為了和我交易?”小師姑噗嗤一笑,嫵媚笑道:“我差點以為你是土匪,帶著手下的嘍啰要搶奪我的賭坊。這賭坊可是我的命根子,你們真要搶奪,我拼了性命也要和你們斗到底。不過你既然說是前來交易,是不是想要買下這賭坊?” “如果這是老板娘的條件,我會答應(yīng)?!绷_睺認真道。 小師姑道:“你是不是很有錢?你真要買我的賭坊,心里可要有準備,這賭坊可不便宜?!?/br> “它便是再昂貴,總不會貴過一座城池?!绷_睺看上去很斯文,聲音也很柔和:“三兩座城池的價錢,我還能出得起?!?/br> “算了,你說話一本正經(jīng),一點也不好玩?!毙煿昧瞄_腮邊一綹青絲,風(fēng)韻動人:“說說看,你想從我這里得到什么?不過我可和你說明白,你要是覬覦我的美色,我可不答應(yīng),我不是隨便的人,而且……你也不是我喜歡的類型,再多的銀子,也不能讓我喜歡上你。” 羅睺微笑道:“沐夜姬,上個月剛滿二十八,劍谷六絕之一,排行第六,六品中天境,拿手本領(lǐng)是澤冰真劍,紫木匣守護人之一?!鳖D了頓,才柔聲問道:“老板娘,我說的應(yīng)該沒有錯吧?” 第306章 死敵 小師姑睜大眼睛道:“你連我的生日都知道?看來你真的對我有不軌之心了。” 羅睺尚未說話,小師姑身體猛地向后飄出一步,結(jié)實有力的大長腿猛地將自己剛剛坐過的長凳踢起,那長凳一飛沖天,直向屋頂暴射過去。 羅睺倒是鎮(zhèn)定自若,他身后那兩名斗笠人卻已經(jīng)按住刀鞘,身體向前半步。 “砰!” 一聲巨響,那條長凳打在屋頂之上,將屋頂上方的瓦礫破開一個大洞,就聽得一聲悶哼,隨著瓦礫落下來,一道身影也從屋頂上落下來,還沒落地,小師姑又是一腳踢出,正踢在那影子身上,那影子頓時就像一塊石頭向門外飛去。 這一切發(fā)生在電光火石之間。 羅睺身邊兩名斗笠人的眼中都是顯出狠厲之色,羅睺卻是面帶微笑,拍手笑道:“不愧是劍谷六絕之一,身手果然了得?!?/br> 小師姑扭著腰肢走上前,風(fēng)情萬種,嫵媚笑道:“你要和我談交易,我總要讓你知道你的對手可不是好惹的,這樣你才能出大價錢,你說是不是?” “有理?!绷_睺頷首道。 “說吧,什么交易?”小師姑伸了個懶腰,飽滿的胸脯向前怒挺,打了個哈欠道:“天都很晚了,咱們早點談完,我還要睡覺?!?/br> 羅睺微笑道:“老板娘聰慧過人,應(yīng)該知道我想要什么。你自然也知道,我們是紫衣監(jiān)的人?!?/br> “瞧你連胡須都沒長出來,就知道是宮里的人?!毙煿玫拈L凳打在屋頂,已經(jīng)碎裂,這時候卻是上前,身體俯壓在桌面,沖著羅睺笑道:“羅睺,問你個小問題,你可不許生氣?!?/br> “請講。” 小師姑很神秘地問道:“你說你們太監(jiān)沒了那玩意,要是想女人了怎么辦?是不是很難受?” 身后兩名斗笠人臉色更是難看,怒視小師姑,小師姑卻瞧也沒瞧那兩人一眼,羅睺卻依舊是淡定自若,搖頭笑道:“我對女人沒有興趣,所以不知道難不難受?!?/br> “那你是要不了女人所以才不想,還是真的對女人沒興趣才做了太監(jiān)?”小師姑笑顏如花,肆無忌憚。 羅睺道:“我六歲凈身,那時候還沒成年,對女人沒有感覺,長大之后,知道自己要不了女人,所以就更不會對女人有感覺,老板娘,這個答案你可滿意?” “滿意滿意?!毙煿眠B連點頭:“你這人挺好,有問必答?!?/br> “我既然如此坦誠,老板娘是否也能坦誠一些?”羅睺看著小師姑:“你的紫木匣在哪里?能否賣給我?” 小師姑幽幽嘆道:“原來你真的是為了紫木匣而來。” “如果不是紫木匣,我們也不必如此大動干戈?!绷_睺微笑道:“你開個價碼,只要公道,我絕不還價?!?/br> 小師姑眨了眨美麗的大眼睛道:“你是宮里的太監(jiān),要紫木匣做什么?” “老板娘又何必明知故問?”羅睺嘆了口氣:“我們不惜一切代價找尋紫木匣,自然是為了那把劍?!?/br> 小師姑笑道:“羅睺,我很好奇,你是怎么知道紫木匣的存在?這事兒知道的人可并不多?!?/br> 羅睺笑道:“紫衣監(jiān)耳目遍天下,除非不想知道,否則沒什么事情能瞞過我們?!?/br> “你吹牛的樣子真的好虛偽?!毙煿贸猿孕Φ溃骸笆裁炊勘樘煜拢隙ㄊ莿瘸隽藘?nèi)鬼,又或者你們安排人入劍谷成為弟子,當做耳目使用。要早知道紫木匣的存在,你們又何必等到今天才動手?這十幾年你們是不是又聾又瞎?” 羅睺嘆道:“老板娘聰慧過人,實不相瞞,紫木匣之事,我們也確實知道不久,這十幾年來,真的是又聾又瞎?!?/br> “十幾年過去了,一直相安無事,你們又何必挑起事端?”小師姑幽幽道。 羅睺正色道:“老板娘知道,只要那把劍還在,圣人就不會心安。紫木匣的存在,就讓那一劍可能重新出現(xiàn)在世上,圣人的意思,當然不希望世間還存有那一劍的任何痕跡?!?/br> 小師姑嫵媚笑道:“你們那位圣人,真的害怕那一劍?” “圣人貴為天子,無所畏懼?!绷_睺道:“但那一劍邪詭至極,自然不該存在于世?!?/br> 小師姑嘆道:“是不是要存在于世,不是由你們說的算。那一劍要不要出現(xiàn),只能由劍谷來決定,既然十多年都沒有出現(xiàn)那一劍,想必那一劍應(yīng)該永不會出現(xiàn)。” “說到劍谷,老板娘應(yīng)該更加清楚,如果朝廷要毀滅劍谷,并非難事。”羅睺微笑道:“這十幾年來,朝廷對劍谷秋毫無犯,任由你們存在,也算是仁至義盡。如果將紫木匣都交出來,劍谷只會更安全。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劍谷擁有紫木匣,只能給你們帶來災(zāi)禍?!?/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