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袁尚羽在這邊，不會有問題?！碧K長雨道：“參加宴會，自然要飲酒，我素來滴酒不沾，到時候你陪他們喝酒。”語氣堅決，沒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秦逍心想你這是將我當(dāng)成了酒壇子，不過蘇長雨既然已經(jīng)吩咐，他也想和蘇長雨處好關(guān)系，最要緊的是他對飲酒當(dāng)然不會排斥，想到樊家設(shè)宴，拿出來的自然是好酒，跟著過去喝上幾杯，倒也無妨。

    蘇長雨過去向袁尚羽交代了幾句，也知道整編兵馬不是一兩天就能完成，倒也不用急在一時，讓秦逍從營中調(diào)了十幾騎，一起護送白掌柜進城。

    黑陽城距離駐營不遠，夕陽西下，遠眺黑陽城，灰蒙蒙一片，宛若一團陰影。

    秦逍望著黑陽城，想到十六年前兀陀人圍困這座城，如今城外一片寧靜，祥和無比，可是當(dāng)年卻是金戈鐵馬，如果不是黑羽將軍雪夜擒可汗，這座城也不知道將會遭受怎樣的浩劫。

    第291章 行刺

    一行人入城之后，到了樊侯府。

    長仁候樊子期早就得到了稟報，領(lǐng)著一群人在府門外等候，將秦逍等人迎進了府中，隨行的騎兵另有處所安排酒宴。

    白掌柜所料還真是不差，侯府里聚集了樊郡有頭有臉的人物，擺下了十幾桌酒宴，十分隆重。

    秦逍等人則是被安排在雅室，單獨擺了一桌，自然也是因為外面人多吵鬧，在雅室之內(nèi)安靜許多。

    秦逍那夜在天都峰下見過樊子期一次，但卻沒有看清楚，此刻發(fā)現(xiàn)樊子期一副文士模樣，若不是因為知道他是西陵鼎鼎有名的長仁候，還真以為是在哪個私塾教書的先生。

    除了秦逍三人和樊子期，桌上還有幾名樊郡德高望重的世家族長作陪。

    “得知中郎將前來，老夫召集了樊郡各大世家的族長，一直在等候。”樊子期撫須含笑道：“中郎將今次前來收編樊騎營，也算是了卻了我心中的最大的一件事情?！?/br>
    蘇長雨的夜鴉面具自然早已經(jīng)取下來，但他顯然很不習(xí)慣這樣的場合，神情淡漠，秦逍看在眼里，心想幸好這家伙是在行伍之中，若是混跡官場，以這樣的處世態(tài)度，只怕連個九品芝麻官也混不上。

    “收編樊騎營，是將軍受了圣人的旨意?！碧K長雨不茍言笑：“我們自然是奉旨行事?！?/br>
    “那是自然?！狈悠诤Φ?。

    白掌柜忽然笑道：“侯爺，樊騎營雖然被收編為都護軍，但您也知道，西陵諸多事務(wù)還在交接之中，所以錢糧之事，還要侯爺多多幫忙?！睆膽阎腥〕鲆环菪藕f給了樊子期：“這是將軍親手所書，臨來之時，將軍讓我轉(zhuǎn)交給侯爺?！?/br>
    樊子期立刻雙手接過，打開信箋，當(dāng)眾細看，眾人也不知道信函里面寫的是什么，樊子期將信函收起，笑道：“將軍在信函里讓我們?yōu)槌⒍喑隽?，那是理所?dāng)然的。”

    秦逍心想信函里倒未必是說這事兒，卻見樊子期拍了拍手，從后面過來一名家仆，端著一只木盒子，放在樊子期手邊，樊子期端起木盒，遞給蘇長雨，蘇長雨也站起身，卻沒有伸手去接，問道：“侯爺，這是……？”

    “這里面是五十萬兩銀子。”樊子期道：“是樊郡各大世家湊起來的一點心意。我們知道將軍剛到，許多事情都缺不了銀子，這五十兩萬兩銀子就當(dāng)是我們捐給將軍的軍資，還請中郎將務(wù)必收下?！?/br>
    蘇長雨看了白掌柜一眼，見白掌柜微微點頭，當(dāng)即接過，心下也知道這五十萬兩銀子算是來得及時，道：“長雨代將軍謝過諸位的一番心意?！?/br>
    “中郎將，除此之外，我們在城中的糧倉儲備了一些糧食，足以支撐一萬兵馬一年所需，這其中各家都有出力?！狈悠谛Φ溃骸懊魅罩欣蓪⒈憧梢杂H往倉庫接受，是將糧食備在城中，還是運到其他地方，就都由中郎將決定了。”

    白掌柜笑道：“侯爺真是及時雨，眼下將軍最缺的就是錢糧了，諸位慷慨解囊，圣人知曉，定是龍心大悅。”

    蘇長雨心下卻也著實歡喜，扭頭向秦逍道：“秦逍，我不能飲酒，你代我敬諸位一杯?！?/br>
    秦逍翻了個白眼，卻還是起身，臉上堆笑，舉起酒杯道：“侯爺，諸位前輩，感謝諸位對朝廷的支持，我就代中郎將敬諸位一杯?！毖鍪滓伙嫸M。

    眾人倒也不敢怠慢，都是舉杯，隨即將杯中酒飲盡。

    樊子期嘆道：“其實這也不只是為了報效朝廷。當(dāng)年兀陀人打進來，受害最深的就是樊郡，多少黎明百姓慘死在兀陀人的屠刀之下，那一幕絕不可再再次重演。黑羽將軍是西陵最大的希望，我們這樣做，也是為了樊郡百姓。”

    “侯爺所言極是。”白掌柜頷首道：“將軍回到西陵，也就是給西陵帶來希望?！倍似鹁票溃骸爸T位，還望日后鼎力相助，只有西陵上下齊心，才能拒強寇于國門之外。”

    眾人也都飲了一杯。

    便在此時，又有人端菜上來，樊子期待那道菜放在桌上，起身笑道：“這是樊郡的一道名菜，叫做……！”話聲未落，卻聽一個聲音厲然道：“狗賊受死！”卻見那端菜上來的家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袖中取出一支匕首，想也不想，沖著樊子期刺了過去。

    這一下事起突兀，沒有任何人想到會有人在這種場合對樊子期下狠手，那匕首如同毒蛇一般，直向樊子期脖子刺過去。

    樊子期聽到聲音，也是駭然，側(cè)身閃躲，但事起突然，那刺客準備充分，倉促之下，樊子期又如何能閃躲的開，“噗”的一聲，匕首謝謝刺入樊子期的右肩。

    桌上眾人都是大驚失色。

    刺客一擊未中，拔出匕首，再次向樊子期刺過去，樊子期踉蹌后退，一只酒盞卻如同流星般飛過去，“啪”的一聲，正砸在那刺客腦袋上，隨即見到蘇長雨如同靈猿般跳上桌子，足下一躍，身在半空，一腳照著那刺客踢過去，正踢在那刺客胸口，那刺客悶哼一聲，整個人已經(jīng)直直飛出去，撞在墻壁上，隨即軟軟癱了下去，趴在地上欲要掙扎起身，但蘇長雨這一腳力度驚人，此刻非但沒能爬起身來，反倒是“噗”的噴出一口鮮血來。

    這雅廳之內(nèi)，自然不會有侍衛(wèi)在其中，但里面的聲音，卻驚動了護衛(wèi)在外面的侍衛(wèi)，幾名侍衛(wèi)沖進廳內(nèi)，見到刺客趴在地上掙扎，立時沖上前去，將他按在地上。

    樊子期右肩頭血流如注，片刻間便已經(jīng)染紅了衣襟。

    兩人迅速上前扶住樊子期，又有人大聲叫道：“快叫大夫，快……！”

    樊子期卻是抬起手，沉聲道：“不要驚動其他賓客，我沒事?！?/br>
    秦逍根本想不到好好的夜宴，竟然會有刺客出現(xiàn)，亦不知道這次可為何要行刺樊子期。

    侍衛(wèi)將刺客扯起來，反扣雙臂，蘇長雨一腳幾乎讓刺客沒了半條性命，口中兀自向外流血，自然是踢傷了他內(nèi)臟。

    “你是什么人？”蘇長雨冷視刺客，目光如刀：“為何要行刺侯爺？”

    那刺客卻是怪笑一聲，怨毒地看著樊子期，厲聲道：“樊子期，你出賣西陵，為保樊家一門，投靠朝廷，罪該萬死?！?/br>
    這時候忽聽有人驚呼道：“他……他是長河柳氏的公子，他怎么會……！”

    “老子就是柳天河?！贝炭蛼咭曮@魂未定的世家族長們一眼，冷笑道：“你們……你們這些蠢貨，為樊家所利用而不自知。當(dāng)年是西陵三姓讓我們冷眼旁觀，對都護軍置之不理，如今……如今樊家投靠朝廷，卑躬屈膝，他遷徙入關(guān)，到時候留下你們這些蠢貨成為待宰羔羊，你們竟然還要掏銀子奉承，哈哈哈哈，樊子期乃是西陵第一號叛徒，人人得而誅之?！?/br>
    樊子期臉色難看，揮手道：“將他帶下去，先囚禁起來。”

    幾名侍衛(wèi)將柳天河拖了下去，白掌柜這才道：“侯爺，傷勢要緊，趕緊先去療傷?！?/br>
    樊子期身體晃了晃，臉色略有些蒼白，額頭滲出冷汗，卻還是道：“諸位不必擔(dān)心，你們先陪中郎將，我處理一下傷勢?！北蝗朔隽讼氯?。

    有家仆過來收拾了一下，眾人驚魂未定，落座之后，一名族長皺眉道：“想不到柳天河竟敢如此大膽，趁著宴會之際刺殺侯爺，這……這真是無法無天?！?/br>
    “侯爺為國盡忠，可在有些人的眼里，卻成了叛徒?！庇忠蝗藝@道。

    白掌柜道：“柳天河聲稱侯爺是為了保住樊家一門，置西陵其他世家于不顧，簡直是一派胡言。諸位，我與將軍有過細談，將軍親口說過，西陵世家一直都是大唐的子民，朝廷對西陵世家，絕對是秋毫無犯，這一點，白某可以用性命擔(dān)保，諸位可以放心?！?/br>
    “我們對將軍的話自然是深信不疑?！币蝗说溃骸傲旌邮前l(fā)了瘋，才會干下如此大逆不道之事?！?/br>
    一名年歲極大的老者嘆道：“侯爺這些日子cao心遷徙之事，已經(jīng)打算將全部家財捐給朝廷。樊氏一族遷徙入關(guān)，柳天河這樣的人只以為侯爺是背棄了我們，他又如何知道，侯爺這恰恰是用樊家的前程，保我們太平無事?！?/br>
    眾人都是頗有些唏噓。

    片刻之后，卻見一名家仆匆匆過來，向蘇長雨拱手道：“中郎將，大夫說侯爺傷勢不輕，受了驚嚇，他本有頭疼的痼疾，痼疾受驚發(fā)作，昏迷過去，一時不能前來陪中郎將，恐怕要休息一陣子……！”

    蘇長雨道：“讓侯爺好好養(yǎng)傷，不用在意這邊。”又道：“這幾日趕路，頗有些疲憊，要去早些歇息，諸位請便?！?/br>
    他本就不喜歡參加這樣的宴會，留在桌上，無非是因為樊子期在場，現(xiàn)在樊子期被刺，蘇長雨自然也沒有興致繼續(xù)留下來。

    在座眾人被柳天河一攪合，自然也沒了心思，送了蘇長雨等人出門。

    城中設(shè)有驛館，蘇長雨明日要去倉庫看糧食，今夜自然不會回營，出了侯府，讓人帶著往驛館去。

    “中郎將，柳天河行刺長仁候，依你之見，是什么緣故？”馬車中的白掌柜先開車窗，向騎馬在邊上的蘇長雨問道。

    蘇長雨道：“難道不是因為長仁候投靠朝廷？”

    “沒有這么簡單。”白掌柜淡淡一笑：“如果只是這個理由就能讓柳天河對長仁候下狠手，那也未免太奇怪?！睋犴毜溃骸澳洠钗睦虾顮斶M京被刺殺，事情還沒過多久，長仁候這邊卻又有人行刺，這里面只怕不簡單?！?/br>
    第292章 糧倉

    蘇長雨道：“先生覺得這其中另有蹊蹺？”

    “中郎將，伏擊宇文老侯爺?shù)氖鞘裁慈?？”白掌柜問道?/br>
    “甄郡狼騎！”

    “今日刺殺長仁候的是樊郡世家子弟。”白掌柜輕笑道：“兩位侯爺都是被西陵人刺殺，狼騎背后另有真兇，這柳天河背后，也定然有人指使?！?/br>
    蘇長雨迅速明白什么：“先生的意思是說，指使狼騎和柳天河的很可能是同一個人？”勒住了馬，道：“我現(xiàn)在就去將柳天河帶回來，從他口中問出幕后真兇。”

    “中郎將是前來整軍，緝拿兇犯并不在中郎將的職責(zé)之內(nèi)。”白掌柜道：“而且柳天河是樊郡世家子弟，他們不會輕易將柳天河交給你，你強行索要，也是壞了規(guī)矩?！?/br>
    蘇長雨道：“如果指使柳天河的真兇與指使狼騎伏擊長義候的是同一個人，那么從柳天河口中便可審出幕后真兇究竟是誰，如此便也可找到謀害長義候的兇手?！?/br>
    白掌柜道：“長仁候這邊，自然會詳細審訊，不過我猜十有八九問不出結(jié)果?！?/br>
    “哦？”蘇長雨疑惑道：“為何？”

    “道理很簡單，如果那般輕易就能審出幕后真兇，那真兇也就不會派柳天河行刺?！边吷虾鋈粋鱽砬劐新曇簦骸罢鎯炊ㄊ亲プ×肆旌邮裁窗驯屃旌由踔敛幌Щ沓鲂悦惨虤㈤L仁候。但柳天河十有八九都不知道指使他行刺的人究竟是誰，所以真兇并不擔(dān)心柳天河能供認什么?！?/br>
    蘇長雨瞥了秦逍一眼，卻也承認，秦逍所言不差。

    “其實要猜想真兇，也并不難?！卑渍乒竦溃骸胺鼡粲钗睦虾顮敽托写涕L仁候兩件事情，說到底，只有一個目的，就是讓西陵世家陷入恐慌，從而導(dǎo)致西陵的局勢不穩(wěn)。”抬手撫須，淡淡道：“真兇的目的，就是要讓西陵世家對朝廷心生疑竇，甚至不能和將軍一條心?！?/br>
    蘇長雨冷笑道：“想要讓西陵大亂，恐怕也沒有那么容易。白先生，你說猜想真兇并不難，莫非你已經(jīng)知道是誰在背后搞鬼？”

    馬車繼續(xù)前行，蘇長雨騎馬緩行，跟在車窗邊上。

    夜色之下的街道冷清異常，除了前往驛館的這支隊伍，道路上很難見到其他人影。

    “中郎將想想，西陵大亂，世家與朝廷離心離德，對誰最有好處？”白掌柜問道。

    蘇長雨道：“自然是兀陀人。難道……兩起事件背后，有兀陀人的影子？”

    “這自然是有可能，但中郎將莫忘記，還有一個人，比兀陀人更希望西陵亂起來。”白掌柜平靜道：“難道中郎將忘記了南疆慕容？”

    蘇長雨道：“不錯，慕容氏自然也希望西陵大亂?！?/br>
    “將軍重歸西陵，最害怕的其實不是兀陀人?！卑渍乒駠@道：“當(dāng)年兀陀人撤出昆侖關(guān)，是將軍奇襲所致，兀陀汗王被抓，兀陀人迫于無奈，不得不撤離。在他們心中，撤出西陵，非戰(zhàn)之過，他們并不覺得是敗在了唐軍之手，時至今日，也未必真的害怕將軍和大唐軍隊?！?/br>
    蘇長雨和秦逍都知道白掌柜這話并不假。

    兀陀人當(dāng)年集結(jié)十萬鐵騎東進，聲勢浩大，攻破昆侖關(guān)之后，在西陵肆虐，與唐軍的交鋒，其實并無一敗，甚至將西陵都護都斬殺在馬刀下。

    當(dāng)時都護軍的殘部被圍困在黑陽城，朝廷無力派出援兵支援，甚至已經(jīng)封鎖嘉峪關(guān)，做好了兀陀人吞并西陵的準備。

    如果不是黑羽將軍創(chuàng)造奇跡，西陵早已經(jīng)成為了兀陀人的疆域。

    “反倒是南疆慕容，很可能已經(jīng)得到了將軍重返西陵的消息?！卑渍乒竦溃骸俺⑦@些年都在準備南下征伐慕容氏，如果西陵回到帝國手中，那么接下來帝國將會傾全力征伐南疆，慕容氏當(dāng)然是心中恐慌。只有讓西陵亂起來，分散朝廷的注意力，才可能讓南疆茍延殘喘?！?/br>
    蘇長雨若有所思，不置可否。

    回到驛館，各自休息。

    次日一大早，蘇長雨派人過來將秦逍叫醒，到了前院，蘇長雨和帶入城中的騎兵都在等候，此外還有兩人秦逍并不熟識，一名矮矮胖胖的中年人卻是向秦逍拱了拱手，蘇長雨也不廢話，向那中年人道：“魯管事，你帶路吧！”

    秦逍記得今天要去接受糧倉，這可是大事兒，也難怪蘇長雨一大早就醒了。

    出了驛館，一行人騎馬往糧倉去，蘇長雨不喜歡熱鬧，平時話也不多，和他在一起，頗有些沉悶，一路向城中西南方向而行，終是到了糧倉處。

    長仁候昨晚就說過，糧倉中的儲糧，足夠一萬兵馬支撐一年。

    秦逍見到這里修建的糧倉委實龐大，在那位魯管事的帶領(lǐng)下，進入糧倉，這片糧倉修建了十幾間空闊的倉庫，里面堆滿了糧食。

    “中郎將，此處存放的大部分是谷物?！濒敼苁碌溃骸昂顮斆磕甓紩徺I大量糧食儲存在這里，之前是為了防備出現(xiàn)大荒年，到時候百姓無糧可食，這里存些糧食，真要是遭了災(zāi)，能救一些是一些。這些時日，侯爺知道將軍要在西陵整軍備戰(zhàn)，缺不了糧食，所以傳出話去，讓各大豪族世家都出點力，大家聽說是將軍缺糧，踴躍捐獻。這里有十六間倉庫，大半都已經(jīng)裝滿糧食，不過這幾日還會有糧食運過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