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尚羽已經(jīng)恭敬道：“在下正是袁尚羽?！?/br>
    他雖然是白虎營統(tǒng)領(lǐng)，但在朝廷眼中，那就是一介草民，所謂的白虎營統(tǒng)領(lǐng)，朝廷官制中那是無品無職。

    懷化中郎將，卻是帝國四品武官，就算是地方郡守見了，那也要鞠躬行禮。

    “圣人有旨意，唐軍進(jìn)駐西陵之后，西陵各府郡縣所有兵馬都將由黑羽將軍指揮調(diào)遣。”蘇長雨聲音肅然：“為防兀陀?xùn)|進(jìn)，可在西陵招募兵勇，若有匪寇投誠，亦有黑羽將軍決定是否招安。西陵征募、收編、訓(xùn)練、調(diào)遣等一應(yīng)軍務(wù)，俱由黑羽將軍總攬，西陵都護(hù)府都護(hù)姚慕白治境安民，供應(yīng)軍中一切錢糧裝備，不得有誤?！?/br>
    袁尚羽等令眾人又都是躬身行禮，這才抬頭道：“中郎將，白虎營受長義老侯爺之命，駐營待命，接受黑羽將軍的收編，日后將遵從將軍調(diào)遣，為朝廷效命?！碧值溃骸爸欣蓪⒄垼　?/br>
    蘇長雨淡淡道：“你錯了?！?/br>
    袁尚羽一怔，蘇長雨掃視了袁尚羽身后眾人，平靜道：“今日前來，確實是奉黑羽將軍之令，看看是否能將白虎營收編。不過將軍并沒有說一定要收編，而且即使將軍同意，也需要經(jīng)過我這一關(guān)?！?/br>
    不但是袁尚羽一怔，秦逍等人也是有些錯愕。

    雖然沒有在營里大張旗鼓宣揚，但白虎營將被黑羽將軍收編的消息早已經(jīng)在營中傳開，袁尚羽剛才召集眾將官之時，就已經(jīng)告知，這次是黑羽將軍派人來收編，眾人心下自然都是興奮得很。

    但此刻蘇長雨一句話，卻是讓眾人覺得事情有些不對。

    秦逍心下也是納悶，暗想老侯爺說的很明白，黑羽將軍已經(jīng)答應(yīng)接受白虎營為正式的官兵，無論老侯爺還是黑羽將軍，那都是一言九鼎的人物，黑羽將軍既然答允了，就不該反悔，這畢竟關(guān)乎到近千人的前程。

    難道是這蘇長雨從中作梗？

    “你們都知道，將軍這些年一直統(tǒng)帥沃野鎮(zhèn)軍，將軍麾下的長生軍自不必說，那是唯一一支與兀陀人血戰(zhàn)，而且最終將兀陀人趕出昆侖關(guān)的鐵血之師。”蘇長雨緩緩道：“即使是沃野鎮(zhèn)的其他官兵，那也都是一等一的勇悍之士，將軍的手下，從來都不要孬種，酒囊飯袋也絕不會有機會成為將軍的部下。”頓了頓，發(fā)出輕笑聲：“如果你們只是一群酒囊飯袋，當(dāng)然不能被收編，唯一的出路，就只能是回老家耕地抱孩子?！?/br>
    他說的從容淡定，但卻掩飾不住對白虎營的鄙夷輕視。

    雖然蘇長雨是黑羽將軍麾下的夜鴉，而且還有著懷化中郎將的武職，但這幾句話出口，卻還是激起在場眾人的憤怒，本來對蘇長雨充滿敬畏的眼神，瞬間就被惱怒所取代。

    第270章 畫個圈圈

    袁尚羽心下也是有些不快，但知道黑羽夜鴉名動天下，蘇長雨能被派來收編，自然也是黑羽將軍極其器重的人物，這樣的人眼界自然極高，心性傲慢一些倒也理所當(dāng)然。

    “中郎將，白虎營雖然不是官兵編制，但這些年來在下日夜訓(xùn)練，從來不敢有絲毫惰慢?！痹杏鹞δ槪骸岸叶嗄陙硪矔r常剿匪，功勞葉是有些，倒也不能說是酒囊飯袋。”

    蘇長雨面具下的眼睛看著袁尚羽，問道：“白虎營都是你訓(xùn)練出來？”

    “在下一直帶領(lǐng)他們訓(xùn)練?！痹杏鸬溃骸氨坑眯?，不畏艱苦，是大伙兒一起練出來。”

    蘇長雨笑道：“袁尚羽，你來白虎營之前，可曾在朝廷擔(dān)任過武職？”

    袁尚羽一怔，搖搖頭，蘇長雨繼續(xù)問道：“那么你的父親或者祖上，在朝中可有擔(dān)任過武職？又或者說，可曾統(tǒng)領(lǐng)過三百人以上的兵馬在沙場作戰(zhàn)？”

    袁尚羽還是搖頭，蘇長雨怪笑一聲：“如此說來，你和你的祖上，從來沒有在軍中歷練過，也不曾在朝廷擔(dān)任過武職。”冷哼一聲，道：“你又哪來的自信，你訓(xùn)練出來的兵士不是酒囊飯袋？”

    “中郎將，沒在朝廷擔(dān)任過武職，不代表不會練兵?！痹杏鹕砗笠蝗烁呗暤溃骸霸诔?dān)任過武職，也不代表就能練出精兵。在朝廷中擔(dān)任武職的官員，似乎也有不少酒囊飯袋?！?/br>
    蘇長雨抬頭看去，只見一名身著甲胄的男子也正抬頭看著自己，臉上滿是冷峻之色。

    秦逍瞥了一眼，自然知道說話的是寧志峰。

    胖魚等三人在老侯爺離開后，按照老侯爺?shù)姆愿?，徑自來到了白虎營。

    三人雖然只是被編制進(jìn)入白虎營，連隊正都不是，但袁尚羽自然不會輕慢這三人，在收編之前，就讓三人在統(tǒng)領(lǐng)大帳聽候調(diào)遣，方才帶人來迎候，將三人也是帶了過來。

    胖魚三人在追隨宇文承朝之前，就曾在白虎營歷練多年，對白虎營有著極深的感情。

    他們心里都清楚，白虎營雖然只是私家軍，并無朝廷編制，但多年以來，訓(xùn)練嚴(yán)格，軍紀(jì)森嚴(yán)，真要說起來，絕不比一般的朝廷官兵弱。

    黑羽將軍派了蘇長雨前來收編白虎營，三人想到白虎營中多弟兄日后有了更大的前程，心里其實也頗為歡喜欣慰。

    但蘇長雨還沒進(jìn)營，言辭就極其傲慢，更嘲諷白虎營是一群酒囊飯袋，黑羽將軍未必會收編，這已經(jīng)讓眾人動怒，此刻蘇長雨又諷刺袁尚羽不曾擔(dān)任過朝廷的武職，自然也訓(xùn)練不出什么精兵強將，胖魚性情沉穩(wěn)，還能忍耐，寧志峰卻是在有些忍不住，反唇相譏。

    袁尚羽心中雖然對蘇長雨的傲慢很是不快，但寧志峰此言一出，袁尚羽心下著實吃驚，立時回頭喝道：“住口，何時輪到你在這里放肆？”

    他知道若真是得罪了蘇長雨，蘇長雨從中作梗，黑羽將軍真的不接受白虎營整編，那對白虎營來說必將是一場大災(zāi)難。

    為了白虎營的前程，此時只能忍耐一些。

    蘇長雨卻并沒有說話，翻身上馬，身后兩人也跟著上了馬，眾人都是一怔，袁尚羽只以為惹惱了蘇長雨，蘇長雨要帶人離開，心下著急，正要勸說，卻見蘇長雨一抖馬韁繩，喝道：“閃開！”

    袁尚羽等人只能讓開一條道路，蘇長雨領(lǐng)著手底下的兩名夜鴉飛馳入營。

    眾人面面相覷。

    “大人，黑羽將軍手下怎是這樣的人？”蘇晁忍不住道：“咱們還沒有被收編，他們就橫挑鼻子豎挑眼，說咱們是酒囊飯袋，真要收編了，還能有咱們的好？”

    “不錯?！币幻T校也是跟著道：“大人，黑羽夜鴉雖然名震天下，可他們自以為立下了蓋世奇功，就不將天下人放在眼中。你看姓蘇的囂張模樣，連大人你他都不放在眼里，當(dāng)著咱們的面嘲諷，咱們在他眼里，更是狗屁不是。蘇副統(tǒng)領(lǐng)說的沒錯，咱們即使被收編，也不會被他們當(dāng)做自己人，日后也不知道還有多少氣要受?！?/br>
    “黑羽夜鴉也無非是當(dāng)年跟著黑羽將軍夜襲兀陀汗王大帳，除此之外，似乎也沒有什么值得吹噓的蓋世奇功?！庇忠蝗说溃骸把┮雇狄u，無非是黑羽將軍英明神武，當(dāng)時如果帶著其他騎兵也能成功。黑羽夜鴉是黑羽將軍的親兵，占了近水樓臺的便宜，立下功勞后，還真的以為自己是天兵天將?！?/br>
    “雪夜奇襲已經(jīng)是十六年前的事情了?！碧K晁聽得有人附和，來了精神：“十六年過去，當(dāng)年參加夜襲的三十名夜鴉，聽說半數(shù)都已經(jīng)因功勛被調(diào)往其他各地任職，如今的黑羽夜鴉只是沾了名字的光而已，這蘇長雨聽聲音年紀(jì)并不大，當(dāng)年雪夜奇襲，他就未必參加過，無非是掛著黑羽夜鴉的威名四處招搖，咱們……！”

    他還沒說完，袁尚羽已經(jīng)厲聲喝道：“住口！”

    蘇晁和眾人嚇了一跳，低下頭不敢多言。

    “黑羽夜鴉的功績，豈是你們幾句屁話就能否認(rèn)？”袁尚羽冷聲道：“聽你們的意思，似乎并不愿意被收編。別的事情，軍令如山，不容違抗，不過這次收編，我也不會勉強你們，誰要是不愿意留下，可以領(lǐng)一筆銀子歸鄉(xiāng)，我決不阻攔?！笨粗K晁問道：“蘇副統(tǒng)領(lǐng)是要走？”

    蘇晁抬頭，嘴唇動了動，終是道：“末將……末將誓死追隨大人?！?/br>
    袁尚羽也不廢話，瞧見蘇長雨飛馬入營，當(dāng)下迅速追上去，其他人也只能緊隨其后。

    蘇長雨帶著兩名夜鴉直接到了白虎營營旗之下，翻身下馬，這時候四周有不少兵士忍不住湊過來，蘇長雨徑自走向一名拿著長矛的兵士衛(wèi)兵邊上，伸手過去拿過了那人的長矛，回到營旗下，以營旗為中心，花了一個圓圈，圓圈并不大，也就容納五六個人在其中。

    四周眾人面面相覷，不知道蘇長雨意欲何為。

    袁尚羽此刻也帶著眾人過來，見到蘇長雨以營旗為中心畫好圓圈后，竟是環(huán)抱雙臂，就站在圈子里，那兩名夜鴉卻是站在了圈子外面，都是一言不發(fā)。

    “現(xiàn)在是什么時辰？”蘇長雨微仰著脖子問道。

    袁尚羽拱手道：“中郎將，剛剛到了酉時三刻，還有一刻時辰，便是戌時?！?/br>
    蘇長雨頷首道：“很好。我給你們兩個時辰，兩個時辰之內(nèi)，只要有人能進(jìn)來將我從這圈子里逼出去，哪怕是一只腳踏出圈外，白虎營便將正式編制入西陵都護(hù)軍，由黑羽將軍統(tǒng)帥?！?/br>
    此言一出，四周諸多兵士都顯出歡喜之色。

    蘇長雨到營旗下的時候，有人看他裝束，猜到可能是前來接受白虎營的黑羽夜鴉，畢竟這幾天營中一直在流傳，白虎營即將被黑羽將軍收編，從上到下一直都在期盼等待。

    這時候蘇長雨告知白虎營將被編入都護(hù)軍，眾人自然是歡喜不已。

    加入都護(hù)軍，那就是吃皇糧，以后若是立下戰(zhàn)功，可不就只是賞些銀兩而已，還有機會加官進(jìn)爵，這自然是將士們夢寐以求的事情。

    “不過你們也不用太高興?！碧K長雨身子挺拔如松，雙臂環(huán)抱，一副傲然之態(tài)：“兩個時辰之后，過了亥時，如果我還是站在這里面，那么白虎營從即日起便開始解散。白虎營的人，領(lǐng)些路費盤纏，各回老家，有父母的孝敬父母去，有妻兒的養(yǎng)妻教子去，就沒有必要想著從軍入伍這條路了，因為你們還沒有資格走這條路?！?/br>
    白虎營將士臉上的歡喜之色立刻消失。

    “其實我覺得就算給你們?nèi)烊沟臅r間，你們也沒有人能將我從這圈內(nèi)逼出去?！碧K長雨笑道：“不過黑羽將軍既然派我過來，我回去之后，總要給將軍一個交代。到時候不能說是我看不上你們，逼你們解散，而是你們沒有實力，只是一群酒囊飯袋，不得不解散?！杯h(huán)顧一圈，問道：“這白虎營里，可還有膽識過人的勇士出來試一試？如果實在沒有，就不用浪費彼此的時間，你們趕緊去收拾包裹，我也要回城復(fù)命了。”

    “中郎將，你也未免太過目中無人了吧?！碧K長雨話聲剛落，寧志峰已經(jīng)從袁尚羽身后走上前，盯著蘇長雨的夜鴉面具冷笑道：“我是寧志峰，倒要向中郎將討教幾招?！?/br>
    蘇長雨看著寧志峰，微點頭道：“很好?！?/br>
    寧志峰緩步走進(jìn)圈內(nèi)，從腰間拔出了大刀，蘇長雨見他拔出刀，非但沒有拔刀，反而解下自己的佩刀，連刀帶鞘丟出圈外，一名夜鴉同伴探手接住。

    “你這是什么意思？”寧志峰一怔。

    “你盡管用你的刀。”蘇長雨淡淡道：“我的刀出鞘，必須要殺人見血，你們雖然不是自己人，卻也不是敵人，今日在這營中，我自然不會殺人，所以也就不必拔刀?！?/br>
    秦逍看著蘇長雨，聽他說話傲氣十足，心想這家伙本事有多厲害還看不出來，但這說話的語氣和言辭，真的很欠揍。

    第271章 偷雞不成蝕把米

    寧志峰也不猶豫，將手中刀丟出了圈外。

    秦逍心下直嘆氣，暗想蘇長雨無論如何傲慢，畢竟是夜鴉，有膽量在白虎營擺下陣勢，這家伙如果沒有些手段，那就是前來自取其辱。

    他代表的是朝廷，更是黑羽將軍。

    一旦在眾目睽睽之下落敗，丟的是朝廷的臉，更是黑羽將軍的臉。

    蘇長雨有這膽量，必然是有著足夠的信心。

    否則真要在這里落敗，恐怕也沒有臉面再回去向黑羽將軍復(fù)命。

    雖然雙方還沒有交手，但如果開賭盤押勝負(fù)，秦逍一定會押蘇長雨取勝。

    寧志峰如果有刀在手，或許還有一絲渺茫的希望，現(xiàn)在棄刀，雖然滿是豪氣，但待會兒落敗恐怕更是折了臉面。

    不過這時候也來不及勸說。

    寧志峰雙手拱了拱，以示禮數(shù)。

    蘇長雨單手背負(fù)身后，另一只手抬起，道：“你可以開始了?！?/br>
    寧志峰皺起眉頭來。

    江湖規(guī)矩，雙方比斗，雙手行禮是一種最基本的禮數(shù)，蘇長雨非但沒有回禮，反倒是單手負(fù)在身后，這當(dāng)然是對寧志峰的一種輕視，寧志峰心下惱怒，已經(jīng)握起雙拳。

    寧志峰并非魯莽之人，但他實在瞧不慣蘇長雨對白虎營的嘲諷奚落。

    白虎營在蘇長雨眼中是酒囊飯袋，但在寧志峰眼中，卻是無數(shù)人血汗的成果。

    他知道蘇長雨絕非善類，自己十有八九不是對手，但對陣這樣的人物，卻絕不能有絲毫的怯懦，即使無法將蘇長雨從圈子里逼出去，甚至敗在對方手里，卻也至少讓蘇長雨明白，白虎營的人有的是血氣，有的是膽量，絕不可讓這樣的人輕賤。

    營旗四周，黑壓壓的圍滿了人。

    將士們固然對蘇長雨心生不滿，卻也對寧志峰抱有期待。

    兩個時辰之內(nèi)，如果不能將蘇長雨逼出圈子，白虎營便將解散，蘇長雨既然當(dāng)眾放下了這個話，時辰一到，自然不會出爾反爾。

    沒有誰想錯過這次機會。

    大唐以武立國，即使現(xiàn)如今早比不得當(dāng)年大唐八方來朝的鼎盛時期，但身為大唐的軍人，依然是一件十分榮耀的事情。

    能夠在黑羽將軍麾下當(dāng)兵，那更是光宗耀祖的事情。

    寧志峰身形忽然向前，如同獵豹一般，距離蘇長雨近在咫尺，鐵拳已經(jīng)照著蘇長雨的胸口猛擊過去。

    寧志峰已經(jīng)打定主意，只要有一絲機會，哪怕自己身受重傷，也要將蘇長雨逼出圈外。

    跟隨大公子在西陵當(dāng)然是一件榮耀的事情，宇文承朝將寧志峰當(dāng)人視為兄弟，而寧志峰也從來沒有疏慢過練功，既然得到大公子的器重，當(dāng)然不能給大公子丟人，自己的身手本事，也要有資格留在大公子身邊。

    他的屋里有沙袋，只要沒有什么差事在身，每天都會練拳近千次。

    他的兩只拳頭，真的如同石頭一樣，充滿力量。

    拳頭未到，拳風(fēng)已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