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風華 第82節(jié)
卻見得丁子修臉上猛地一變,宇文承朝速度快極,搶上前去,掐住丁子修的腮骨,但一股鮮血已經(jīng)從丁子修口中噴出來。 秦逍也是吃了一驚,便是那些已經(jīng)投降的山匪也都是駭然變色。 咬舌自盡! 秦逍萬沒有想到丁子修竟然如此狠厲,竟然咬舌自盡。 丁子修自然明白,落入宇文承朝的手里,斷無活命的道理,一時半刻活下去,無非是宇文承朝想要對他刑訊逼供,他很清楚自己接下來要面對什么,卻偏偏不給宇文承朝這個機會。 宇文承朝見此情狀,知道回天無力,心下駭然。 他本以為已經(jīng)生擒了丁子修,那么無論利用什么方法,都要從丁子修口中問出自己想要知道的答案,卻哪曾想這悍匪比他想的還要兇狠,斷然咬舌自盡,不給他任何逼問的機會。 直到丁子修的身體軟倒在地上,宇文承朝也沒能回過神來。 胖魚理解宇文承朝現(xiàn)在的心情。 這就像歷經(jīng)千辛萬苦找到的珍寶,剛剛看到,珍寶就摔成粉碎,對宇文承朝來說,這當然是懊惱至極的事情。 “大鵬,你和陳……陳芝泰去吊橋?!迸拄~知道看似大局已定,卻也不是萬無一失,只有等袁尚羽的兵馬過了吊橋,那才是大功告成:“讓他們迅速過來。告訴袁統(tǒng)領(lǐng),山上只要是繳械投降的人,都不要傷害他們。” 他這話其實也是告訴在場投降的山匪,只要老老實實投降,就不會有性命之虞。 大鵬也不耽擱,讓陳芝泰跟著一起去接應(yīng)袁尚羽。 “其他人都原地待命?!迸拄~大聲道:“大公子一言九鼎,只要投降,絕不會有任何人傷害你們,可是誰要是冥頑不靈,那就沒有人保得住?!钡吐暤溃骸按蠊?,先進屋休息一下。” 宇文承朝回過神,見胖魚向自己使了個眼色,心領(lǐng)神會,幾人押著二當家張樹寶進了丁子修那間木屋,屋里陳設(shè)簡單,胖魚等幾人進屋后,這才關(guān)上門,長出一口氣,低聲道:“大公子,咱們就在這里等候,袁統(tǒng)領(lǐng)很快就會帶人趕到?!?/br> 宇文承朝點點頭,抬頭看向?qū)幹痉?,見矛尖兀自留在他肩頭,問道:“瘋子,你情況如何?” “問題不大?!睂幹痉遄诘匕迳希瑖@道:“幸好王逍身手不凡,否則咱們今晚只怕沒有一個能活著離開?!?/br> 宇文承朝嘆道:“是我剛愎自用,太過自信,連累了你們……!” “大公子,我不是這個意思?!睂幹痉逡詾橛钗某谐`會,忙解釋道:“我是說……!” “我明白?!庇钗某谐Φ溃骸昂迷诖蠹译m然有受傷,卻無性命之虞,我心稍安?!迸ゎ^看向秦逍,見秦逍正拿刀守著二當家張樹寶,靠近過去,盯著張樹寶道:“你想死想活?” 張樹寶當然沒有丁子修那般骨氣,臉色慘白,抬手拭去額頭冷汗,聲音發(fā)抖:“大……大公子,我沒有殺過人,只是……只是被迫在丁子修手底下做事,沒有干過傷天害理的事情,求您……!” “我問一句,你答一句,若是老實,我可以留你狗命。”宇文承朝不和他啰嗦,直接問道:“丁子修為何會事先埋伏?當真是他料到我們會過來?” 張樹寶眼角抽動,嘴唇張了張,秦逍的刀鋒卻已經(jīng)貼在他喉嚨處,冷冷道:“大公子問話,有一字欺瞞,立刻斬殺!” 張樹寶忙道:“不敢?!豹q豫一下,才道:“大公子,幾天前有人上山,讓人送了一份信箋給丁子修,丁子修看過那份信函后,當夜過橋,后來之后,就和我說,官兵最近要對雞公峽下手?!?/br> 宇文承朝和秦逍對視一眼,道:“果然是有人泄露了計劃。” 秦逍之前也尋思丁子修不可能有那等智慧,竟然料敵于先,設(shè)下如此周密的圈套。 “信函里寫的是什么?” “小的不知道,真不知道?!睆垬鋵毜溃骸岸∽有蘅葱诺臅r候,我確實在旁邊,但他沒有給我瞧一眼,看過之后,直接丟進火盤里燒了。” 宇文承朝皺眉道:“那他去見什么人,你也不知道?” “不知。”張樹寶微微搖頭:“后來我聽吊橋那邊的人說,那人用黑色的袍子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而且還帶著面具,讓人將信函送給丁子修的時候,還說必須要直接交到丁子修手中?!?/br> “丁子修當夜離開,應(yīng)該是去見那人。”胖魚此時已經(jīng)過去為寧志峰處理肩頭的矛尖,低聲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他就是當晚從那人口中知道了我們的計劃?!?/br> 張樹寶道:“第二天,他就派了陳芝泰下山搶糧,看似漫不經(jīng)心,實則故意提醒陳芝泰,官道這幾天回頭糧隊經(jīng)過。”頓了頓,才繼續(xù)道:“丁子修知道陳芝泰頭腦簡單,立功心切,若是看到糧隊,定然入彀。” “你們知道陳芝泰頭腦簡單,所以故意讓他落入圈套?!?/br> “不僅僅是這樣?!睆垬鋵毜溃骸瓣愔ヌ┴澤滤?,一旦落入你們手里,一定會反叛,會將山里的情況全都交代出去?!豹q豫一下,才道:“陳芝泰是丁子修計劃中不可或缺的人,他貪生怕死,卻又對山里的情況十分清楚,最要緊的是,他是山里為數(shù)不多可以隨時見到丁子修的人。丁子修步步算計,算準大公子一定會中圈套,也一定會……會利用陳芝泰接近他?!?/br> 宇文承朝冷笑道:“丁子修自稱對我十分了解,看來倒也沒有說錯。在這世上,最了解你的人,往往不是你身邊的朋友,恰恰是對你恨之入骨的敵人?!?/br> “所以丁子修設(shè)下埋伏,就等著大公子自投羅網(wǎng)?!睆垬鋵毜溃骸靶液谩液么蠊又侵\過人,身邊有……有這少年英雄,吉人自有天相,逢兇化吉……!” “我再問你,不久前,宇文家在祁連山下的馬場被劫,可是丁子修派人所為?”宇文承朝打斷道。 張樹寶立刻搖頭道:“絕無此事。丁子修確實對宇文家心存仇恨,但他也清楚,以他現(xiàn)在的實力,根本不可能是宇文家的對手,他一心想要積蓄實力,等到時機成熟,再……再對宇文家發(fā)難?!?/br> “張樹寶,我勸你還是說實話?!迸拄~在旁冷聲道:“你說丁子修要積蓄實力坐等時機,他能等到什么時機?你說,馬場是不是你們所劫?” “大公子,搜遍雞公峽,也找不出十匹馬?!睆垬鋵毧嘀樀溃骸拔覀冋娴臎]有搶劫馬場?!?/br> 宇文承朝神色更是凝重,問道:“你說丁子修要等待時機成熟,那是什么意思?等待什么時機?” “丁子修沒有說?!睆垬鋵毜溃骸八麨槿私圃p,有很多事情都不會和我們講。你們也看到了,他和陳芝泰義結(jié)金蘭,但其實只是將他當一條狗使喚,根本沒有將他當做兄弟看。我在他眼里,也只是一條狗,能做點事就留著,哪天沒有用了,翻臉不認人的?!?/br> 屋內(nèi)沉寂片刻,忽聽寧志峰悶哼一聲,臉上滿是痛苦之色,卻是胖魚從他肩頭將矛尖拔了出來,傷口處血rou模糊,胖魚拿過一只酒壇,道:“忍住了!”將酒水灑在傷口處。 寧志峰臉上滿是豆大的汗珠,卻還是咬牙忍著,胖魚動作利索,迅速清洗傷口,爾后敷上了傷藥,有用布巾綁住,這才松了口氣,道:“歇上一個月,保證你恢復(fù)如初。” 寧志峰也是抬手抹去臉上冷汗,笑道:“胖魚,回頭請你喝酒?!币娪钗某谐樕兀吐暤溃骸按蠊?,如果馬場被劫不是丁子修所為,那……!” 宇文承朝沒有接話,站起身來,走到門前,打開了門,出了門去,幾人正不知宇文承朝要做什么,很快卻見他拿了幾把刀進來,丟在地上,向胖魚道:“胖魚,你對兵器頗為熟悉,仔細看看,這些刀有什么蹊蹺?!?/br> 胖魚挪過去,拿刀在手,知道這是方才那些山匪所用的大刀,細細看了看,臉色難看起來,皺眉道:“大公子,事情不對啊!” 第123章 觸目驚心 宇文承朝淡淡道:“你看出來了?” “這不是普通的刀?!迸拄~橫拿大刀:“鍛造出來不超過三年?!焙杖豢聪驈垬鋵殻晢柕溃骸澳銈兊谋鞫际菑暮味鴣??” 張樹寶一愣,但還是答道:“都是……都是丁子修弄來,具體的來路,我也不知道?!?/br> “你這二當家還真是屁用沒有?!庇钗某谐瘒@了口氣:“左一個不知道,右一個不知道,你剛才還說,要是沒用,那就翻臉不認人,二當家的,我現(xiàn)在是不是該和你翻臉了?” 張樹寶臉色立變,急道:“大公子,這些兵器確實是丁子修弄過來,刀庫里還有不少,小人……小人可以帶你們?nèi)タ??!?/br> 宇文承朝和胖魚對視一眼,問道:“刀庫在哪里?” “就在后面的山洞里?!睆垬鋵毜溃骸靶∪爽F(xiàn)在……現(xiàn)在就帶你們?nèi)ァ!?/br> 宇文承朝向秦逍遞了個眼色,秦逍明白意思,收起刀刃,扯起了張樹寶,張樹寶抬手擦拭了一下臉上的冷汗,走到后面,推門出去,幾人跟在后面,往前走出一段路,拐進一條山徑,走了小片刻,前面果然出現(xiàn)一處山洞,大門鎖著,胖魚上前砍開了門鎖,踹開大門。 秦逍抬腳踢在張樹寶屁股上,道:“你先進去!” 里面漆黑一片,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狀況,讓張樹寶先進去探路自然不會有錯。 胖魚見到山洞邊上有火把,只是沒有點火,取了火折子,引著火把,握在手中,跟在張樹寶身后,其他幾人跟著魚貫而入。 火光之下,往前只走七八步,便瞧見里面十分空闊,靠著墻壁,竟然堆放著幾十口大木箱。 宇文承朝握刀上前,撬開了其中一只箱子,胖魚舉著火把湊近過去,箱子上面蓋著一層干草,宇文承朝將干草撩開,只見下面赫然裝著滿滿的刀具。 連續(xù)撬開幾只箱子,除了大刀,還有許多矛尖,這些矛尖只需要套上矛桿,立刻就能變成長矛。 秦逍看在眼里,亦是覺得觸目驚心。 西陵早在多年前就實施了刀狩令,民間不得私藏兵刃,否則將以謀反罪論處。 即便是農(nóng)耕的鐵具,地方上也會嚴格管理,究其原因,西陵門閥也確實是擔心地方刀具流通,若是百姓生事,有兵器在手,很可能會釀成劇變。 西陵鍛造兵器的礦石都掌握在門閥手中,即便是鍛造鐵具的鐵匠鋪,出售農(nóng)具的鐵器鋪,在官府也都是嚴格登記,對刀具的管制甚至比關(guān)內(nèi)還要嚴苛許多。 那些嘯聚成盜的山匪,即使手中有兵器,也大都是一些搶奪而來的農(nóng)具鐵器,斧頭鋤頭鐮刀居多,即使有一些大刀長矛,那也是當年戰(zhàn)亂時候流落民間被私藏起來的兵器,大多數(shù)都已經(jīng)被收繳。 這山洞幾十箱兵刃,有近千把大刀,更有上千矛尖,從數(shù)量上來說,在西陵這個對兵器管控極嚴的地方,簡直是駭然聽聞。 秦逍雖然對兵器沒有太深的了解,但一眼就能看出來,這些大刀鋒利非常,絕不可能是流失民間多年的兵器,只能是近年鍛造出來的新具。 宇文承朝臉色此時已經(jīng)凝重非常。 “大公子,看來事情比我們料想的還要嚴重?!迸拄~也是緊鎖眉頭:“要打造這么多的兵器,需要大量的礦石,而且不可能做到無聲無息,丁子修沒有那個能耐自己鍛造?!?/br> 宇文承朝微微頷首,盯住張樹寶問道:“你和丁子修認識多久?” “其實也就一年前才認識。”張樹寶苦笑道:“在下只是落魄文人,那次有了難處,剛好遇見丁子修,他出手慷慨,幫我解了圍,我當時以為他為人豪爽,和他聊了半天,才知道他落草為寇,是個山大王。他勸我一起上山,吃喝無憂,我那時候無路可走,實在沒辦法,只能跟著他一起上山。當時他不在雞公峽這邊,藏在另一處山頭,那時候他手里不過四五十號人,不過手里就已經(jīng)有了不少兵器儲存?!?/br> “這些兵器最長的也不出三年?!迸拄~道:“后來是否還有兵器送來?” “有?!睆垬鋵毜溃骸岸∽有薨抵惺諗埐勘?,人漸漸多起來,他選中雞公峽落腳,覺得這里易守難攻,是個好地方。我們轉(zhuǎn)移到這里,還不到一年時間,中間丁子修帶人兩次運來兵器,每一次都有十多箱,我私底下詢問和他一起運來兵器的手下,想知道兵器到底從何而來。” “從何而來?”宇文承朝立刻問道。 “他們每次都是天黑之后才下山,趕到地方,就已經(jīng)有箱子放在那里?!睆垬鋵毥忉尩溃骸皟纱卫渥拥牡胤讲煌?,但都離雞公峽不遠,而且發(fā)現(xiàn)箱子的時候,沒有任何人看守箱子,丁子修每次都知道箱子所在,到了地方,立刻裝車,連夜運回來?!鳖D了頓,才道:“山上庫存這么多兵器,我心里也一直很奇怪,在西陵要弄到這么多的兵器并不容易,而且山上只有那么點人,庫存這么多兵器,似乎……似乎沒有必要。” 宇文承朝微一沉吟,才道:“瘋子,你帶他出去?!?/br> 寧志峰拿著一把刀,押著張樹寶出了山洞。 “胖魚,你怎么看?”宇文承朝想了一下,才問道。 “事關(guān)重大?!迸拄~肅然道:“大公子,背后的陰謀,只怕比我們想的要嚴重得多?!敝钢矍岸哑鸬哪鞠渥拥溃骸斑@里的兵器,足夠拉起一支上千人的隊伍,能夠給丁子修提供這么多的兵器,至少幕后之人覺得可以控制丁子修,否則也不會如此慷慨。” 秦逍道:“大公子,丁子修也許只是冰山一角。西陵遍地山陵,有多少人藏在山中,又有多少兵器散落庫存在西陵各地,數(shù)目也許比我們想象的要龐大的多?!?/br> “王逍說到點子上了?!庇钗某谐裆兀骸岸∽有捱@里的兵器就足夠拉起上千人,還有我們不知道的地方,一旦同時暴亂,后果……不堪設(shè)想!” 西陵門閥對山匪馬賊不太在意的緣故,除了這些人各自為戰(zhàn),最重要的是他們沒有兵器來源,也沒有銀兩支撐,不過是一些小魚小蝦,哪天門閥心血來潮,隨時都可以捏死他們。 但宇文承朝現(xiàn)在發(fā)現(xiàn)事情已經(jīng)不是那么簡單。 能夠提供這么多精煉的兵器,也就證明幕后之人實力雄厚,既然能支援兵器,當然也可以提供銀兩,有了銀兩可以招募人手,有了兵器就可以隨時暴亂。 丁子修手頭上的物資可以招募上千人,這是今日發(fā)現(xiàn)這里的秘密才知道,那么還有沒被發(fā)現(xiàn)的地方,又藏著多少不為人知的秘密? “這些兵器的來源,一定要查清楚?!迸拄~肅然道:“大公子,這些人儲存如此數(shù)目的兵器,已經(jīng)不只是為了打家劫舍,一定是為了暴亂。他們暴亂的目標,只能是沖著官府,說的更明白些,就是沖著宇文家來的。” 宇文承朝從箱子里拿出一把大刀,火光之下,大刀閃著寒光。 “胖魚,這肯定不是兀陀人的刀?!庇钗某谐鋈坏?。 胖魚點頭道:“正是,兀陀人的鍛造技術(shù)與我們完全不同,我可以肯定,這絕非兀陀人提供,也絕不會是圖蓀人提供?!鳖D了頓,又道:“昆侖關(guān)進出貨物都會嚴格檢查,就算兀陀人想要將兵器送進來,那也不可能做到?!?/br> “不錯,這些兵器不可能來自西邊?!庇钗某谐櫭嫉溃骸半y道……會是從關(guān)內(nèi)而來?” 胖魚微一沉吟,才搖頭道:“大公子,私運兵器,等同謀反,大批量地將兵器從嘉峪關(guān)內(nèi)運過來,誰有這么大的膽子?又如何能夠通過嘉峪關(guān)?” “如果真的能做到,幕后之人還真是手眼通天?!庇钗某谐湫σ宦暎骸斑@些兵器,如果不是來自關(guān)外,也不是來自關(guān)內(nèi),那又從何而來?難道在西陵的地面上,還有人暗中向亂匪提供兵器?” 胖魚嘴唇微動,但終究沒有說出來。 秦逍卻明白,有實力在西陵提供這么多兵器的勢力實在不多,恐怕也只有西陵三大門閥可以做到。 但誰又敢做這樣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