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風華 第55節(jié)
不到半個時辰,大公子等人就如同山中野鬼一般,連續(xù)偷襲,十多名圖蓀兵喪命在山中。 圖蓀兵后知后覺,顯然也發(fā)現(xiàn)自己這邊出現(xiàn)的巨大破綻,有人吹起了牛角號,將剩下的十多人集聚在了一起,不敢再分開。 讓圖蓀兵憤怒的是,他們大多數(shù)人幾乎還沒有看清楚敵人的樣子,便有近半數(shù)同伴死在山林中。 這不但讓他們憤怒,而且讓他們生出了恐懼之心。 已經(jīng)追到山林深處的這群圖蓀兵,似乎都反應(yīng)過來,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由獵手變成了對方的獵物,雖然人數(shù)兀自占著上風,可是附近只要有一絲風吹草動,眾圖蓀兵精神便緊張起來,成了一群驚弓之鳥。 要命的是這群人已經(jīng)無法辨別方向,四周望去,都是陰森森的茂林,可怕的是,在那黑暗之中,似乎有眼睛正盯著自己,那幾個鬼魅般的家伙,隨時都要取走自己的性命。 有幾名圖蓀兵實在不敢繼續(xù)往前走,可是想要回頭,也找不到歸路。 在草原上、曠野中,只要被他們盯住的獵物,他們有無數(shù)種方法將獵物吞入腹中。 龍游大海,虎嘯山林。 進了山林的他們,忽然覺得很無助,騎馬射箭是他們的強項,也是他們引以為傲的本事,可是這兩樣本事在這茂密的叢林中,一樣也用不上,幾乎等若是自廢武功。 這時候他們已經(jīng)沒有了繼續(xù)追殺大公子的初心,只希望能夠從這陰森的山林中活著離開。 “噗!” 一聲悶響,貓腰走在山林中的圖蓀兵被這一身驚得俱都是一顫,扭頭看去,只見一名同伴被射中了脖子。 一名圖蓀兵抬手指向左邊,叫喝一聲,數(shù)人便往那邊沖過去,還沒沖出幾步,又聽兩聲慘叫,這一次卻是從后面?zhèn)鱽斫新?,回頭看時,又有兩名同伴被箭矢射中。 冷箭從兩個截然不同的方向射過來。 圖蓀兵一時間不知道該往那邊追,數(shù)人干脆收刀,取弓朝著昏暗處一通亂射,但幾乎都是射中了樹干。 追了這一夜,不少人已經(jīng)是精疲力盡,不但是身體上的,更是精神上的。 兩三個名圖蓀兵這時候再也堅持不下去,不往前面走半步,反倒是轉(zhuǎn)身往回跑,他們也不知道到底是往哪個方向,只知道必須要離開這個該死的地方。 這幾人一跑,其他同伴不明情況,只以為出現(xiàn)了什么兇險的事情,想也不想,跟著轉(zhuǎn)身就跑,一時間如同驚恐的鳥獸,誰也顧不上誰。 一名圖蓀兵跑出十來步遠,從一棵大樹后面猛地竄出一道黑影,二話不說,揚刀便砍下來,這圖蓀兵驚呼出聲,但脖子也在瞬間便被砍斷。 他這一聲慘叫,更是讓其他人魂飛魄散,根本不管同伴,跑得更快。 秦逍這時候依然跟在大公子身邊。 從被追殺的獵物,變成了屠宰獵物的獵人,角色的轉(zhuǎn)變讓秦逍頗為興奮。 當年圖蓀人南下劫掠,生靈涂炭,無數(shù)唐國百姓死在圖蓀人的屠刀之下,相比起攻打西陵的兀陀人,關(guān)內(nèi)的唐人直接遭受到圖蓀人的殺戮,所以唐國子民對圖蓀人的仇恨遠遠超過兀陀人。 秦逍雖然生長于西北,但骨子里卻將自己一直當作真正的唐人,對于給唐國子民帶來巨大災(zāi)禍的圖蓀人,骨子里也是充滿了憎惡。 今夜在大公子的指揮下,雖然處于絕對劣勢,卻還是變被動為主動,讓這座山林成了圖蓀人的噩夢之地,秦逍心中也是說不出的痛快。 經(jīng)過大半夜的斗智斗力,圖蓀人已經(jīng)徹底崩潰,而大公子等人當然不會輕易放過這群圖蓀人,換弓為刀,緊追不舍。 秦逍握刀跟在大公子身后,雖然也想親手斬殺幾個圖蓀人,但他心里很清楚,之前自己徒手抓箭,已經(jīng)讓大公子等人吃驚不小,如果自己還要大展神威,必定會引起大公子等人更深的懷疑。 畢竟自己現(xiàn)在的身份只是一個小小的乞丐,如果顯露出過人的本領(lǐng),自己這乞丐的身份當然無法繼續(xù)掩飾下去。 雖然此刻與大公子并肩作戰(zhàn),但自己還不清楚此人的真實身份。 能夠被稱為大公子,而且手底下有這樣一群本領(lǐng)了得的能人,秦逍知道大公子的身份必然不一般,也一定是出身于西陵大戶人家。 他沒有忘記,甄家是西陵門閥,如果大公子也屬于西陵門閥,那就與甄家屬于同一階層,到時候如果對自己起了疑心,那么自己恐怕就要處于險境之中。 人心隔肚皮,雖然這大公子看起來心地還算良善,人品也不錯,但是敵是友,秦逍眼下還真是無法確定。 所以他盡量不出手,只是跟在大公子身邊,若是大公子遇到險況,自己出手相救也不遲。 圖蓀人射殺了大公子兩名部下,還有三騎往南引開部分圖蓀兵,是死是活誰也不知,是以大公子等人對這群圖蓀兵充滿仇恨,下手也是絕不留情。 雖然有幾名圖蓀兵鼓起勇氣與這邊廝殺,但大公子等人的武功卻也實在不弱,單打獨斗,那些圖蓀兵完全處于下風,大公子連殺數(shù)人,身上沾滿了鮮血,胖魚和趙毅也不甘落后,奮力收割這群潰兵的人頭。 追出好一段距離,圖蓀兵只剩下寥寥數(shù)人,更是心驚膽戰(zhàn),大公子心知對方已經(jīng)完全不是敵手,大叫一聲:“胖魚,趙毅,給老子都宰了,不,留一個活口,老子要從他口里撬東西?!?/br> “大公子,我殺了九個,再要一個湊個整數(shù)?!迸拄~在不遠處回道:“后半輩子就靠這個吹牛逼了!” 第83章 承朝 暗夜幽林中,剩下的幾名圖蓀人就像是被猛獸追趕的麋鹿,慌不擇路,被大公子等人一個一個收拾掉。 等到剩下最后兩人,已經(jīng)完全處于崩潰絕望的狀態(tài),沒有了繼續(xù)再跑下去的氣力,跪倒在地,認命般地求饒。 大公子這才握著刀,從暗處走出來,上前去,根本不客氣,一刀劈死了其中一人,剩下那人魂飛魄散,大公子卻已經(jīng)吩咐道:“胖魚,趙毅,將這狗東西綁起來?!?/br> 胖魚和趙毅上前,手腳麻利地將那圖蓀兵扒了個干凈,片縷不留,隨即撕開圖蓀兵的衣衫,卷成繩條,將那圖蓀兵雙臂反綁。 做完這些,兩人又在附近搜找了好一會子,確定沒有活口,這才回來,趙毅得意洋洋道:“大公子,都收拾干凈了,就剩下這頭活口了?!?/br> 一夜搏殺,幾人卻也是體力耗損巨大,就在林中坐下,胖魚從腰間摘下酒袋子,丟給了大公子,大公子探手接過,扒開塞子,仰首便要飲,忽然想到什么,扭頭看到秦逍就坐在自己身邊,將那酒袋子遞過來,笑道:“小兄弟,喝酒?!?/br> 秦逍一怔,但馬上也笑起來,知道大公子這是對自己的褒獎,也不客氣,接過來仰首灌了一口。 這一晚上與圖蓀人斗智斗力,熱血上涌,此時還沒有完全平復下來,一口烈酒入腹,全身頓時一陣燥熱,卻又說不出的痛快。 胖魚見秦逍雖然年輕,可是飲酒卻十分豪爽,并不忸怩,嘴角泛起一絲笑容。 趙毅卻忍不住道:“兄弟,省著點,還有好幾個人排著隊呢。” 秦逍將酒袋子遞給了大公子,抬臂用衣袖擦嘴,大公子也是灌了一口,趙毅伸手要搶,胖魚卻將趙毅的手打開,自己拿過酒袋子,翻著白眼道:“干活誰都及不上,喝酒比誰都搶的快,這是我的酒袋子,你搶什么?” “死胖子,你這話什么意思?”趙毅拉下臉來:“什么叫干活誰都及不上?老子今晚砍了六個,這還不夠?” 胖魚灌了一口,卻是蓋上塞子,慢悠悠道:“大公子指揮有方,我弄死十個,這位小兄弟出手救了大公子,俺們?nèi)齻€自然都有資格飲酒,你功勞最弱,這酒還真喝不得?!?/br> 趙毅恨恨道:“好,死胖子,你做的這么絕,以后看老子怎么收拾你。”雙臂環(huán)抱胸前:“你現(xiàn)在就算求著老子,老子也不喝一口?!?/br> 大公子看著秦逍,道:“小兄弟身手不錯,跟誰學的本事?” “大公子,說來你不相信?!鼻劐袊@了口氣,他徒手奪箭,大公子三人都是看在眼里,知道他們不可能視若無睹,只能道:“那時候我見冷箭射過來,一時情急,想也沒想伸手去抓,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就抓住了,真不是有什么本事。大公子和這兩位大叔才是本事了得,二三十個圖蓀人,被你們一股腦都收拾了。” “這也是仗著地利。”大公子見秦逍回避問題,沒有繼續(xù)糾纏,只是笑道:“當時情急,腦子一時沒想明白,幸虧你提醒,咱們這才上山。” 趙毅忍不住點頭道:“小兄弟,大公子這話言之有理。當時我腦子也糊涂,硬是沒想到往山里跑,若非如此,咱們現(xiàn)在只怕都被這群狗雜碎射死了?!焙俸僖恍?,道:“進了山,咱們就是占了地利優(yōu)勢,圖蓀人就都成了一群瞎子。” “這些應(yīng)該都是圖蓀部落的精銳之士。”大公子神色冷峻起來:“如果不是在山里,咱們還真不是敵手?!?/br> 趙毅立刻道:“大公子,圖蓀人是怎么跑到西陵來的?他們有好幾十人,也沒長翅膀,不可能越過長嶺,難道是從大戈壁那邊跑過來?” “說你是豬腦子就是豬腦子。”胖魚冷笑道:“他們就算有能耐從大戈壁走出來,幾十騎人馬出現(xiàn)在甄郡,能不被發(fā)現(xiàn)?今晚不是偶然遭遇,他們明顯是有備而來,甚至對大公子所在的位置一清二楚,這一切都證明今晚的突襲是早有準備?!?/br> 趙毅想了想,道:“死胖子,這次你說的有道理?!?/br> “我哪次說的沒道理?”胖魚淡淡道。 趙毅皺眉道:“可是在宇文郡,誰敢襲擊大公子?那不是找死?” “今晚如果不是我們進山,大公子就已經(jīng)兇多吉少?!迸拄~淡淡道:“他們不是找死,他們是要殺人?!?/br> 趙毅還要說什么,大公子忽然咳嗽一聲,趙毅看了秦逍一眼,頓時沒有說下去。 秦逍知道大公子顯然是不希望在自己的面前說的太多。 今晚搏殺,秦逍知道大公子為人沉穩(wěn),并非是頭腦發(fā)熱之人,其心思應(yīng)該也很縝密。 雖然今晚自己徒手奪箭救了他一次,但大公子顯然不可能因此而對自己完全疏于防備,終究還是存了提防之心。 秦逍卻并不為意,換成是自己,也不可能如此輕易相信一個人。 “大鵬他們不知道怎樣了?!壁w毅皺眉道:“我瞧見圖蓀人分出十幾號人去追他們,他們的馬匹極快,大鵬他們……!”一臉擔憂,沒有繼續(xù)說下去。 胖魚神色雖然凝重,卻似乎是在寬慰大公子:“大鵬機敏過人,而且馬術(shù)只在那幫圖蓀人之上,況且咱們的馬也不差,未必有什么問題?!?/br> 大公子顯然知道此時就算擔心,也無濟于事,起身道:“咱們先回去,找到段成他們兩個。” 秦逍知道段成定然在追襲途中被圖蓀人射殺的那兩個人之一,大公子這是要回去找到他們的尸首。 當下四人押著光著身子的那名圖蓀兵往山下去。 他們時常狩獵,對山上的地形很是熟悉,雖然引誘圖蓀兵深入山林,此時處在深山之中,但卻也只花了一個多時辰便即下了山。 上山之時,大公子幾人棄馬,幾十名圖蓀人也只能棄馬徒步上山,大半馬匹早已經(jīng)不知去向,但山腳下卻兀自還有十幾匹駿馬在悠閑吃著野草。 本來還擔心下山之后只能徒步而行,見到有馬,幾人大是歡喜,這時候自然也不管是不是自己的馬,上去各牽了一匹馬。 “小兄弟會不會騎馬?”大公子牽了兩匹馬過來,將一匹馬的馬韁繩丟給秦逍。 秦逍在都尉府的時候,倒也偶爾找機會騎馬,但馬術(shù)實在是稀松平常,自然不能與這幾人相比,有些尷尬道:“騎不好?!?/br> “無妨。”大公子笑道:“凡事都要歷練。身在西陵,騎馬的本事必不可少。” 秦逍點點頭,牽著馬韁繩,便在此時,卻見胖魚繞著馬匹轉(zhuǎn)了一圈,道:“大公子,這不是大漠草原的馬種,是地道的西陵馬?!?/br> 大公子也是繞馬一圈,臉上的神色愈加冷峻。 秦逍卻也知道,這天底下的馬種頗多,普通人或許看不出門道,但真正的善馬之人,卻一眼能看出其中的區(qū)別。 當今天下,最好的馬匹自然是產(chǎn)自漠北草原的純正草原馬,其次才是漠南和漠西的馬種。 至若西陵,祁連山下也有大片草場,極其適合養(yǎng)馬,西陵門閥每年都必須向朝廷供應(yīng)近千匹良駒,畢竟在大唐的疆域之內(nèi),也只有西陵祁連山下才能產(chǎn)出真正的戰(zhàn)馬。 兀陀人的戰(zhàn)馬耐性極強,體質(zhì)健壯,但論及速度,且不說不能與草原馬相提并論,甚至都無法與西陵馬相比。 圖蓀人騎著西陵馬襲殺大公子,秦逍自然立時便知道其中大有蹊蹺。 大公子只是沉默了一下,也沒有多一句話,將那圖蓀兵丟上馬,橫趴在馬背上,隨即翻身上馬,催馬便往東邊去,胖魚二人唯恐大公子有失,上馬跟上,秦逍也翻身上馬,等他座下駿馬放開蹄子之時,已經(jīng)瞧不見前面那三人的影子。 秦逍嘆了口氣,心想大公子有句話說的到?jīng)]有錯,身在西陵,騎馬還真是必備的絕活。 以自己的馬術(shù),若是真的被騎兵追殺,恐怕跑不出多遠,就被人輕易追上。 不過他知道大公子所行方向,也不著急,盡自己最大的能力往前行,回頭看見身后草地上還有近十匹駿馬,追上山的圖蓀人都已經(jīng)死絕,這些駿馬自然是成了無主之馬。 都尉府馬快的那些馬匹,年事已高,速度也不快,這里任何一匹都遠超出都尉府的官馬,他心想若是將這些馬匹送到韓雨農(nóng)的手里,韓雨農(nóng)還不得樂瘋了。 就算將這些駿馬換了銀子,那也是一筆巨款。 但這也只能心頭想想,知道絕無可能實現(xiàn)。 往前好一段路,卻瞧見馬蹄聲響,大公子幾人卻已經(jīng)折返回來,秦逍更是尷尬,大公子馳馬到近處,放緩馬速,也并不覺得秦逍有何不妥,但臉色卻十分凝重。 胖魚二人上來后,秦逍看到他和趙毅的馬背上各馱著一具尸首,心下也是黯然。 他知道這幾人既然能跟著大公子一起出來狩獵,而且互相之間說笑自如,并沒有太拘束,便知道這些人與大公子的感情頗深,今晚折損了兩名部下,大公子的心情自然十分傷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