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風華 第43節(jié)
孟子墨被抓,畢竟已經(jīng)與都尉府斷絕關(guān)系,雖然依舊可以成為甄煜江對付都尉府的利器,卻也不能直接狀告是韓雨農(nóng)安排。 可自己如今還是都尉府的人,如果自己落入對方的手里,那可就比孟子墨更有價值。 所以他只能忍耐,雖然看到孟子墨被圍攻,而且受傷不輕,可在這種情況下,卻根本不能出手相救。 秦逍心中痛苦,卻也無計可施。 直待那群青衣刀客全都跑出去追拿孟子墨,秦逍既歡喜孟子墨死里逃生,卻也知道千載難逢的好機會終于出現(xiàn)。 孟子墨今夜的刺殺行動,秦逍當然知道他的初衷是為鄭屠戶一家討回公道。 功虧一簣,孟子墨必然心中不甘。 秦逍同樣對鄭屠戶一家遇害心存悲憤,眼下孟子墨的計劃沒能完成,而自己的機會近在眼前,他并沒有猶豫,心中打定主意,孟子墨對自己有救命之恩,拼了性命都要完成的任務(wù)既然失敗,那么這個任務(wù)就由自己來替孟子墨完成。 甄煜江和郎申水當然想不到孟子墨逃脫之后,就在邊上竟然還潛伏著秦逍。 秦逍是少年人,可是少年人也自有少年人的狠勁。 一旦決定的事情,秦逍便會迅速冷靜,竭力去完成。 他偷偷靠近兩人邊上,在郎申水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之時,如同豹子般猛地沖上去,手里拿著紅葉贈送的魚腸刺,瞄準了郎申水的喉嚨,干脆而果斷,沒有絲毫的拖泥帶水。 一擊致命! 秦逍刺殺郎申水,拔出匕首,下一個目標便是甄煜江。 甄煜江處處與都尉府為難,上次御賜佛像事件,差點要了孟子墨的性命,而且鄭屠戶一家被害,固然是郎申水一手策劃,但如果沒有甄煜江的允許,郎申水自然不敢派人行動。 走狗既死,主兇當然也不能留。 只是甄煜江不似郎申水那般只是個純粹的文人,練過些拳腳功夫,反應(yīng)也比較快,最重要的是,秦逍刺殺郎申水出其不意,待再要殺死甄煜江的時候,甄煜江便已經(jīng)有了防備。 雖然斬了甄煜江一只手,還劃破了他半張臉,終究沒有能殺死他。 在巷內(nèi)秦逍喘著氣,這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都在微微顫抖。 他不知道自己是因為后怕還是因為殺人之后的反應(yīng),這時候也感覺到自己全身上下都是冷汗。 這是他第一次殺人。 出手的時候,秦逍一心只想解決了那兩個禍害,腦子中不想其他,但此刻回想方才魚腸刺沒入郎申水喉嚨的情景,他還是感覺心跳加速,身體不由自主地發(fā)抖。 深吸了幾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心中卻又有些懊惱。 他只恨自己的武功修為還是太淺,沒能趁機會直接要了甄煜江的性命,否則自己就算為甄郡除掉了一個大大的禍害。 但是他也明白,今晚郎申水被殺、甄煜江重傷,這是龜城多少年都沒發(fā)生過的重大事件,接下來甄侯府絕不可能善罷甘休。 甄侯府也一定會將目標對準都尉府。 他現(xiàn)在只擔心都尉府是否能夠應(yīng)付甄家,而甄家又會作何反應(yīng)? 有一點他倒是很肯定,都尉府代表的終究是朝廷,甄侯府如果沒有確鑿的證據(jù),直接向都尉府發(fā)難,必然會激怒朝廷,天子一怒,甄侯府也必須考慮一下后果。 雖然這些年帝國的注意力在南邊,甚至對北方圖蓀人的戒備都要超過西陵,可是嘉峪關(guān)內(nèi)的界北府,那可是駐有兩萬精兵,直接由黑羽將軍統(tǒng)領(lǐng)。 黑羽將軍當年雪夜擒可汗,功勛卓著,從西陵退至關(guān)內(nèi)后,圣人賜封為衛(wèi)將軍,比三公,而且下旨由黑羽將軍執(zhí)掌界北府兵馬。 雖然朝廷一再聲稱界北府的兵馬是為了提防北方圖蓀人的乃顏部,不過當年圖蓀各部趁火打劫之時,遭受過唐軍的重創(chuàng),乃顏部損失慘重,對唐人已經(jīng)存有深深的畏懼之心,這些年唐人不去打他們就足以讓他們歡天喜地,就不必說他們會主動招惹唐人。 所以大家心知肚明,界北府的兵馬,本就是為了震懾西陵。 如果不是為了應(yīng)付西陵,黑羽將軍又何必親自坐鎮(zhèn)界北府十幾年?以他的資歷,早就可以入列朝堂。 但話又說回來,如果抓不到西陵門閥謀反的直接證據(jù),帝國兵馬也不敢輕易出關(guān),這不但會激起西陵門閥的憤怒,而且必然會讓泱泱大國失信于天下。 甄煜江傷成那樣,絕不可能善罷甘休,很可能做出過激的舉動。 待自己完全平靜下來,秦逍不再耽擱,借著夜色掩護,迅速回到了木頭巷。 一路上,他心中只有一個大大的疑問,到底是誰救走了孟子墨?如今孟子墨又身在何處? 今夜如果不是那人突然出現(xiàn),孟子墨十有八九便要死在逍遙居。 能在眾目睽睽之下將孟子墨救走,那人的身手當真是了得的很。 秦逍回到木頭巷的時候,甄煜江也已經(jīng)被逍遙居的人迅速處理了傷口,而且派人駕了馬車,連夜送回到甄侯府。 雖然說是逍遙居不安全,但最重要的原因,卻是甄煜江絕對不能死在逍遙居。 誰都知道,當年西陵門閥與朝廷達成協(xié)議后,必須要送自己的子嗣前往京都,長信老侯爺將長子送去,留了二公子在身邊,許多人都覺得送大公子去京都等若是送羊入虎口,留下二公子,只能證明老侯爺對二公子十分寵愛。 如果老侯爺最疼愛的兒子死在逍遙居,逍遙居上下當然會迎來滅頂之災。 第65章 狼騎入城 龜城的夜晚素來寧靜,即使黑夜之下有些見不得人的事情發(fā)生,那也只能悄無聲息。 但這一夜的寧靜,在黎明曙光還沒有出現(xiàn)之前,就被從城外沖進來的馬蹄聲打破。 龜城西門附近居住的人們,睡夢中被激烈的馬蹄聲所驚醒,有人到了窗戶邊上,透過窗戶向外瞧過去,便見到從窗口一匹又一匹駿馬飛馳而過,馬背之上,都是身著甲胄的騎兵,鎧甲閃著寒光,馬背上的騎士個個都是人高馬大裝備精良。 黑壓壓的騎兵潮水般從窗口掠過,持續(xù)好一陣子,根本數(shù)不清到底有多少人。 看到這樣情景的百姓魂飛魄散,只以為兀陀人打進城里來。 當年兀陀之亂,數(shù)萬鐵騎入關(guān),肆意搶掠,殺人無算,雖然最終被黑羽將軍將他們趕回了昆侖關(guān)外,但兀陀人卻也自此在西陵百姓心中留下了極為恐怖的印象。 數(shù)百名鐵甲騎兵從西城門入城,秩序井然,馬蹄陣陣,入城順著長街飛馳到街頭,領(lǐng)頭的將領(lǐng)并沒有放緩馬速,只是抬起左臂做了個手勢,于是這對騎兵一分為二,各自向一條街轉(zhuǎn)過去。 領(lǐng)頭將領(lǐng)那隊人馬對城中的道路十分熟悉,率領(lǐng)著三百多名騎兵直接到了城中央的甄侯府。 甄侯府前有著極為空闊的廣場,三百騎到了場地,整齊列隊,翻身下馬,一手牽著馬韁繩,一手則是按著腰間佩刀的刀柄,顯得訓練有素。 那將領(lǐng)下了馬來,快步走到甄侯府門前,早有人打開門迎上來:“史統(tǒng)領(lǐng),老侯爺正在等候,請隨我來!” 那人領(lǐng)著騎兵史統(tǒng)領(lǐng)進了侯府,穿堂過院,卻是到了侯府角落處的一處僻靜小院。 進了院內(nèi),領(lǐng)路人進屋稟報了一聲,這才出來道:“史統(tǒng)領(lǐng),你進去吧。” 史統(tǒng)領(lǐng)皮膚黝黑,身材高大,行走之時,鎧甲摩擦鏗鏘有聲,很自覺地解下佩刀遞給了領(lǐng)路人,這才進了屋里。 屋里點著一盞孤燈,并不明亮,史統(tǒng)領(lǐng)進屋后,已經(jīng)單膝跪倒在地:“屬下史陵,拜見老侯爺!”額頭貼著地面,不再動彈。 “起來吧。”蒼老的聲音響起,中氣不是很足,一名十多歲的漂亮小丫鬟攙扶著一位老者從內(nèi)屋里走出來。 老者一身灰色長袍,穿的很隨便,不修邊幅,年過六旬,臉色頗為蒼白,在丫鬟的攙扶下,走到椅邊緩緩坐下。 史陵起身來,拱手道:“老侯爺,屬下接到吩咐,帶兵入城,聽說……!” “城中有反賊?!遍L信侯平靜道:“侯府門客郎申水被穿喉而亡,江兒右手被斬斷,臉上也被劃了一刀?!?/br> 史陵眉頭一緊:“老侯爺,那兇手可曾抓到?” “史陵,你是否已經(jīng)派人封鎖龜城?”長信侯沒有回答。 史陵立刻道:“入城之前,屬下已經(jīng)有了部署,進城之后,封鎖龜城四門,嚴禁任何人進出。屬下派了嚴青帶領(lǐng)一隊人馬,按照老侯爺?shù)姆愿?,已?jīng)前往都尉府,將都尉府控制起來。” 長信侯微微頷首:“江兒說過,兇手出自都尉府,其中一人定然是之前的馬快捕頭孟子墨,不過孟子墨行刺失敗,被人所救,但除了孟子墨以外,今晚行刺的兇手還有一人?!?/br> “少公子可曾說過另一人是誰?” “他雖然無法確定,但看那人的身形,判斷很可能是都尉府的一名獄卒。”老侯爺此刻倒顯得十分淡定:“獄卒姓秦,是個年輕人,據(jù)說孟子墨曾救過他的性命?!?/br> “所以秦姓獄卒就有跟隨孟子墨作案的理由。”史陵神情冷峻,想了一下,才道:“老侯爺,是否只需要這兩個人的命?” 老侯爺?shù)溃骸敖瓋菏抢戏蛑?,刺殺江兒,自然就是叛賊。老夫坐鎮(zhèn)甄郡,平判定亂,職責所在,老夫自幼在龜城長大,在自己的地面上,門客被殺,兒子被傷,如若無法抓到兇手,老夫這個長信侯的爵位也該丟還給朝廷了?!?/br> 史陵拱手道:“屬下明白侯爺?shù)囊馑剂?,侯爺放心,屬下一定會將這兩人的腦袋取回來?!?/br> “你去找到孟子墨?!崩虾顮?shù)溃骸拔覄倓傄呀?jīng)派人去了那兩個人的住處,只要見到,立刻斬殺,若是不見蹤跡,也要從他們的住處找到謀反的證據(jù)?!?/br> 史陵一怔,但立刻明白什么,躬著身子,退了下去。 黎明第一絲曙光灑落在龜城之時,長信狼騎兵已經(jīng)將整個都尉府團團圍住。 八百狼騎,此番竟然調(diào)回來六百精騎。 龜城四門本是由郡守府的兵士守衛(wèi),但狼騎兵入城之后,立刻接管了四門,往日里天還沒有亮,四門就已經(jīng)打開,但今日直到黎明曙光灑落大地,四門也是緊閉,每一道門都有十多名狼騎兵看守。 都尉府前院以及后面一大片監(jiān)牢所在,全都被狼騎兵封鎖。 狼騎兵的突然出現(xiàn),讓正在都尉府執(zhí)勤的衙差們大驚失色。 他們當然知道圍住都尉府的正是甄侯府手里最強悍的長信狼騎,可是這支兵馬素來駐扎在城外,如果不是有大的動蕩,這支兵馬并不能輕易入城。 眼下這支兵馬不但入城,竟然還將都尉府包圍起來,這讓都尉府的衙差們吃驚之余,更多的是憤怒。 可是眾人也都看到,圍住都尉府的狼騎至少有三百以上,而整個都尉府上上下下加起來,還不到一百人,這還是要將幾個監(jiān)牢里的獄卒全都拉過來。 而且下差之后,留在都尉府的衙差不過半數(shù),此時加起來不過三十多號人。 以三十對三百,那是一比十,人數(shù)上已經(jīng)完全落于下風。 長信狼騎是甄家手里的王牌,當年與朝廷談判多次,最終將這支兵馬的編制限定在八百人,而甄侯府當然會充分利用,八百騎兵,一個不少。 這些騎兵不但裝備精良,而且軍餉極高。 當初甄家招募騎兵的時候,要求就十分嚴格,私下里甚至有傳聞,長信狼騎之中,許多人曾經(jīng)就是四處為惡的亡命之徒。 長信狼騎日夜訓練,戰(zhàn)斗力著實不弱,論及單兵作戰(zhàn)能力,都尉府的衙差自然是及不上。 甄家能夠坐鎮(zhèn)甄郡,除了雄厚的財力,最要緊的就是手里有這張王牌。 此刻對方人多勢眾,而且戰(zhàn)斗力又遠在都尉府之上,都尉府的衙差們心中雖然憤怒,卻也不敢輕舉妄動,各門緊閉。 都尉府的人沒有輕舉妄動,長信狼騎也沒有動作,只是圍住都尉府,直等到旭日初升,一小隊騎兵飛馬遲來,當先一人正是狼騎統(tǒng)領(lǐng)史陵。 史陵帶人來到正門前,一名身著盔甲的男子迎上前去,史陵將馬韁繩丟給此人,翻身下馬,問道:“嚴青,這邊如何?” 牽馬的男子嚴青道:“回統(tǒng)領(lǐng),卑職已經(jīng)安排人將都尉府圍了個水泄不通,除非里面的人能上天入地,否則一個也走不了?!边@時候一名騎兵上來,嚴青將馬韁繩丟給騎兵,跟在史陵身后道:“直待統(tǒng)領(lǐng)一聲令下,我們就可直接殺進去?!?/br> 史陵赫然轉(zhuǎn)身,目如寒刀,嚴青自知說錯話,忙道:“卑職失言……!” “都尉府不是我們的敵人,我們的敵人是潛藏在都尉府的叛逆?!笔妨瓿谅暤溃骸叭羰嵌嘉靖軒臀覀冋业脚涯?,而且將反賊交到我們手里,那自然是井水不犯河水?!?/br> 嚴青知道史陵的意思。 長信狼騎的實力當然遠在都尉府之上,真要打起來,都尉府絕不可能是長信狼騎的對手。 但都尉府代表的是朝廷,沒有確鑿證據(jù),直接殺進都尉府,那么謀反的不是都尉府的人,而是長信狼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