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風華 第2節(jié)
兩人進了府內(nèi),隨在鬼手三身后,穿庭過院,所見之處,雕梁畫棟,古色古香,這偌大的宅邸就像是一座迷宮,院中有院,廳后有廳,看慣了城中大都是夯土筑建的房舍,進入堡內(nèi)的秦逍大開眼界,只覺得這高墻內(nèi)外完全是兩個世界。 穿過一道拱門,順著一條青石小徑到了一處院子外,院門敞開,秦逍瞧見那院門頭掛著一塊匾額,書著“靈鶴軒”三字,院門左右,各有一名刀手守衛(wèi),跟著鬼手三進到院內(nèi),就聽到一個聲音驚呼道:“大……大人!” 韓雨農(nóng)和秦逍都是循聲望去,只見到寬敞的院內(nèi),此刻竟有七八名青衣刀手,其中數(shù)人拔刀在手,中間一名大漢被五花大綁,秦逍一眼便認出正是馬快捕頭孟子墨。 刀手們瞧見韓雨農(nóng)出現(xiàn),倒似乎是害怕韓雨農(nóng)上前搶人,立時有兩人上前扣住孟子墨被反綁的胳臂,欲要將他按倒跪下,孟子墨低吼一聲,掙脫開來,回身怒目而視,卻是將那兩人嚇退了一步。 見到孟子墨被五花大綁,秦逍有些吃驚,韓雨農(nóng)也是眉頭一緊,卻還是異常鎮(zhèn)定,并不說話,徑自往前,進到了屋內(nèi)。 屋里面很寬敞,也很雅致,秦逍進屋的一瞬間,就有一股異香味道撲面而來,這種香味他此前從未有聞過,對于在嗅覺上有著異乎尋常靈敏的他,這股香味也立刻銘記在他的嗅覺倉庫之中。 秦逍微閉眼睛,挺著鼻子微嗅了一下,但很快就跟著韓雨農(nóng)上前幾步。 廳中的一張案幾上,擺著滿滿一案幾水果,秦逍先不看其他,只瞧那水果,便知道就這些水果已經(jīng)是價值不菲,至少在龜城的鋪子里,一樣也是買不著。 案邊的椅子上,蹲著一名身著紫衣的年輕人,二十四五歲年紀,仰著頭,手臂抬起,兩指捻著一顆葡萄放入自己口中,隨即撇過臉,將葡萄皮吐在邊上的盤子里。 “少公子!”韓雨農(nóng)上前一步,拱了拱手。 年輕人抬起頭,冷冷道:“你跑來做什么?” 秦逍認得此人正是長信侯的次子甄煜江,比起長信侯深居簡出,這位少公子在龜城卻是無人不知。 甄煜江性情張揚,在甄家人的眼里,龜城就是他們的國土,而在龜城生活的人們就是甄家的子民,所以甄煜江隔三差五都會騎著高頭大馬,在一群護衛(wèi)的保護下,穿過長街,享受著兩邊人們投過來的敬畏目光。 見過長信侯的寥寥無幾,可是龜城不認識甄煜江的卻并不算多。 距離甄煜江兩步之遙,是一位身著藍色長衫的中年人,身形瘦長,頜下一縷青須,單手背負身后,一雙眼睛卻是打量著韓雨農(nóng),唇邊帶著一絲淺淺的笑意。 韓雨農(nóng)道:“聽說孟捕頭因為昨夜踢死了侯府的一條狗,所以今天中午登門謝罪,但到現(xiàn)在還不見他回去,韓某是他的上司,過來問問是什么情況?!?/br> “你不用多說了?!闭珈辖湫Φ溃骸澳憔退闵祥T,那也保不住他,今天老子要弄死他?!?/br> 韓雨農(nóng)皺起眉頭,道:“雖說孟捕頭魯莽,但踢死一條狗,罪不致死吧?” “誰和你說是因為一條狗?”甄煜江從椅子上跳下來,盯著韓雨農(nóng)眼睛道:“他偷了御賜寶物,膽大包天,那是非死不可?!?/br> “御賜寶物?”韓雨農(nóng)微微變色。 那藍衫中年人此時才背著手往韓雨農(nóng)這邊走過來,皮笑rou不笑道:“孟子墨登門謝罪,少公子還以為他是真心謝罪,請他來這靈鶴軒等候。少公子當時有事在身,沒有立刻見他,讓他獨自在這邊喝茶,后來抽時間過來寬慰幾句,本想讓他回去,但卻忽然發(fā)現(xiàn),放在靈鶴軒的御賜佛像不翼而飛?!?/br> “御賜佛像?”韓雨農(nóng)皺眉道:“郎先生,你是說孟子墨偷了御賜佛像?” 藍衫中年人郎先生點頭道:“不錯。御賜佛像是圣人所賜,就放在這靈鶴軒內(nèi),孟子墨進來的時候,佛像還在,可是他要離開的時候,佛像卻不翼而飛?!碧种钢锹涞囊恢婚竟哦埽骸澳阕约喝タ纯?,佛像本來是擺在那貝盒之中?!?/br> 第3章 御賜佛像 陷害! 韓雨農(nóng)心里立刻就知道了背后到底是怎么回事。 甄侯府一直將都尉府視為敵手,但都尉府直屬于朝廷,而且一直行事小心,并不給甄侯府發(fā)難的機會,但這一次孟子墨踢死了甄侯府一條狗,為免事態(tài)擴大,登門謝罪,卻恰恰被甄侯府找到了機會。 盜取圣人賞賜的寶物,當然是一個要命的罪責。 孟子墨盜竊御寶的罪名一旦坐實,身為他頂頭上司的韓雨農(nóng),當然也難逃牽連,若是能夠借此機會扳倒韓雨農(nóng),也就等若是搞垮了都尉府。 當初那個走狗般的都尉府,如今卻成了掣肘甄侯府的麻煩,甄家的人當然視為眼中釘rou中刺,借此機會當然要好好地治一治都尉府,讓都尉府的人明白在龜城誰才是真正的主宰。 古董架上確實有一只用貝殼制作成的精致盒子,里面空空如也。 秦逍走到古董架邊上,將腦袋湊近那盒子,閉上眼睛,挺著鼻子嗅了嗅,很快回頭道:“大人,貝盒里是空的?!?/br> 韓雨農(nóng)瞥了他一眼,心想瞎子都能看出里面是空的,倒也不用你提醒。 “你們從孟子墨身上搜到了佛像?”韓雨農(nóng)神色凝重,盯著郎先生問道。 郎先生還沒有說話,甄煜江已經(jīng)道:“佛像是他在靈鶴軒等待的時候丟失,那自然是他偷的?!?/br> “如此說來,少公子并沒有從他身上找到佛像?” “誰知道他藏在何處?”甄煜江不耐煩道:“登門謝罪是假,偷盜寶物是真,韓都尉,你們都尉府的人還真是膽大包天啊?!?/br> 秦逍心下一驚,他知道甄侯府的人素來霸道,卻不想竟然霸道至此,看來今日還真是兇險得緊,也難怪來路之上,韓雨農(nóng)事先便有囑托。 他對孟子墨的為人十分了解,以孟子墨的性情,當然不可能在甄侯府偷盜,但對方蠻橫霸道,強行給孟子墨扣上盜竊的罪名。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孟捕頭是都尉府的人,他是否真的盜竊御賜佛像,還要細細調(diào)查。”韓雨農(nóng)當然不會就這樣看著甄侯府給孟子墨定罪,神情冷峻:“如果佛像真的是他所盜,都尉府自然會嚴加懲處?!?/br> 郎先生怪笑一聲,道:“那倒不必。當年圣人給了老侯爺旨意,在甄郡地面上,但有盜賊橫行,甄侯府有責任平亂剿匪。孟子墨盜寶,那就是盜賊,甄侯府有權(quán)懲處?!?/br> “別廢話了?!闭珈辖瓝]揮手:“郎先生,讓人將孟子墨拖到侯府正門外處決,讓所有人都知道,龜城法紀嚴明,就算是都尉府的人偷盜,那也絕不容情?!?/br> 韓雨農(nóng)臉色一沉,環(huán)顧四周一圈,雙手已經(jīng)握成拳頭,用目光暗示秦逍快走。 哪知秦逍面帶微笑,看著甄煜,完全不和自己目光接觸,淡定說道:“少公子,我知道佛像在哪里?!?/br> 聲音突兀,幾人不由都看了過去,只見到秦逍一臉人畜無害的微笑,正看著甄煜江。 甄煜江打量秦逍兩眼,問道:“你說什么?” 秦逍拱手道:“少公子現(xiàn)在最在意的肯定不是如何治孟捕頭的罪,而是要找回御賜佛像,那是圣人御賜,若是丟失,侯府也是不好向朝廷交代?!?/br> 甄煜江冷哼一聲,秦逍繼續(xù)道:“無論孟捕頭有沒有盜取佛像,佛像肯定還在侯府內(nèi)?!?/br> “靈鶴軒內(nèi)外都已經(jīng)找遍,沒有佛像的蹤跡?!崩上壬?。 秦逍笑道:“那可能在侯府其他地方?!毕蛘珈辖笆值溃骸吧俟樱袥]有可能是其他人順手牽羊拿走了佛像,與孟捕頭并無干系?!?/br> “放屁?!闭珈辖R道:“侯府所有人都是忠心耿耿,而且我甄侯府家規(guī)森嚴,你說其他人順手牽羊,簡直是一派胡言。” 韓雨農(nóng)臉色有些不好看,沉聲道:“秦逍,住口?!毕蛘珈辖溃骸吧俟樱劐心昙o輕輕,不知分寸,還請莫怪?!?/br> 郎先生冷笑道:“莫怪?韓都尉,你手下人竟敢說侯府出了家賊,那是敗壞侯府名聲,真是豈有此理?!?/br> “少和他們廢話,來人,將這小子拉出去杖斃。”甄煜江大聲叫道。 鬼手三帶著兩個人出現(xiàn)在門外,還沒進來,秦逍已經(jīng)道:“少公子,究竟是誰拿走了御寶,總要找到佛像之后才能定論,小子若是找不到佛像,少公子再治罪也不遲。” 韓雨農(nóng)心下發(fā)急,暗想今晚過來是為救出孟子墨,眼下倒好,孟子墨還沒救出來,秦逍這小子信口開河,搞不好還要搭上這一個。 “哦?”甄煜江冷笑道:“找到佛像?好,我問你,你能找到佛像?” “可以試一試?!?/br> 甄煜江道:“你要真的找到佛像,甚至證明佛像被盜與孟子墨無關(guān),我可以立刻讓你們離開,而且還會重重賞你?!蹦樕怀粒骸翱墒悄闳粽也坏椒鹣?,孟子墨固然難逃死罪,你污蔑侯府聲譽,也要杖斃,帶你來的韓雨農(nóng)還要杖責三十?!?/br> 韓雨農(nóng)心下一凜。 他很清楚,杖責之刑,是死是活,一來看執(zhí)杖之人會不會下毒手,二來也是看受刑之人能不能撐得住。 甄侯府要對自己用刑,當然不會留手。 看來甄煜江一開始就沒想讓他們?nèi)齻€活著走出去。 “退下,侯府之中,哪有你說話的余地?!表n雨農(nóng)只能厲聲喝止,不能眼睜睜看著秦逍送死。 甄煜江卻根本不理會韓雨農(nóng)個,盯著秦逍道:“我給你一夜的時間?!?/br> 韓雨農(nóng)臉色更是難看。 甄侯府加起來有上百個房間,莫說一夜,就算是三天三夜,僅憑秦逍一人,那也絕無可能將這些地方搜遍。 而且對方既然設下陷阱,即使真的讓你搜遍侯府,那又豈能讓你真的找到佛像。 “天亮之前,若是交不出佛像,你就和孟子墨一起到侯府正門外受刑?!闭珈辖沉隧n雨農(nóng)一眼,唇角泛起一絲冷笑。 若非是在甄侯府,韓雨農(nóng)真想將秦逍暴揍一頓,這小子自挖自埋,完全打亂了他的章法。 “用不了一夜,給我兩個時辰就行!”秦逍想也不想,麻利回道。 韓雨農(nóng)一口老血差點吐出來。 還來不及惱怒,又聽秦逍道:“兩個時辰太長了,一個時辰吧,不,算了,我和都尉大人晚上還沒吃飯,少公子肯定也不會留我們用飯,我們還要趕回去,半個時辰,給我半個時辰?!?/br> 韓雨農(nóng)腦子發(fā)懵,兩個字差點脫口而出。 蠢貨! 他本來還以為這小子機靈,誰知道竟然是一個腦子進水的蠢貨。 要在半個時辰之內(nèi)找到佛像,簡直是異想天開。 甄煜江和郎先生也都怔住。 見過尋死的,可是這樣找死的還真是稀罕。 瞧見韓雨農(nóng)嘴唇動起來,甄煜江不等韓雨農(nóng)說話,已經(jīng)搶先道:“好,本公子就給你半個時辰,秦逍,這可是你自己要求的?!?/br> 秦逍連連點頭:“少公子,還有個請求,望你準許?!?/br> “說!” “小子懇請少公子答應,半個時辰之內(nèi),我可以在侯府的任何一處地方找尋?!鼻劐械?。 甄煜江也不猶豫,立刻道:“可以。” “有個事情想問少公子,那御賜佛像是否只有一尊?” “那是自然?!崩上壬呀?jīng)道:“御賜佛像是以鬼靈木所制,名貴至極,莫說龜城,就算是整個西陵,那也是獨一無二?!?/br> “那就好,那就好?!鼻劐幸荒樰p松,抬手道:“那我們現(xiàn)在就去找佛像。”忽地想到什么,扭頭看向韓雨農(nóng),只見韓雨農(nóng)就像石雕一動不動,一雙眼睛卻是直勾勾地看著自己。 秦逍摸了摸自己的臉,納悶道:“大人,你怎么了?” 韓雨農(nóng)深吸一口氣,扭過頭去。 他已經(jīng)沒有心情去理會這個蠢貨,盤算著如何挽回今晚的局面。 朝廷當初在甄郡設置都尉府,就是要在這里扎根釘子,用以掣肘甄侯府,不過甄家在甄郡的實力太強,一開始都尉府反倒淪為甄侯府的走狗,朝廷調(diào)用韓雨農(nóng)前來赴任,這才讓都尉府真正發(fā)揮了作用。 韓雨農(nóng)用幾年的時間,才讓都尉府擁有了威信。 但今次事件,一旦被甄侯府得逞,以盜竊之名處死孟子墨,那么韓雨農(nóng)多年的心血便會毀于一旦,都尉府也必將一蹶不振。 他尋思對策之間,秦逍卻已經(jīng)出了門去,甄煜江立刻向郎先生遞了個眼色,郎先生迅速跟了出去。 韓雨農(nóng)雖然對秦逍的舉動大為惱怒,但又擔心他孤身一人在侯府會出現(xiàn)其他的變故,也跟了上去,甄煜江背負雙手,慢悠悠也跟出了門。 秦逍出了靈鶴軒,也不回頭,穿堂過院,竟似乎是對甄侯府很熟悉,跟在身后的郎先生大是詫異,暗想這小子肯定是頭一遭入府,可為何卻對侯府這般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