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番作派，倒是不免讓旁人聯(lián)想到冬狩那日秦逸與齊忱被雙雙封賞，俱以為永靖帝是借秋狝冬狩來考校人的騎射功夫，加以任命。

    于是回去后各個對家中子侄耳提面命，加強對騎射的重視。

    實則永靖帝是認為鎮(zhèn)撫使這個位置遲早要空出來，提前派遣秦逸去接替，也變相賣給右丞一份面子。

    秦逸臨行時匆匆忙忙，將寫了一夜的厚厚信封遞進宮去，還有把匕首在其中。

    只是云渺不曾收到罷了。

    第38章

    月白風(fēng)清, 樹影婆娑。

    山腳下一處清幽園子，林木郁郁蔥蔥，亭臺樓閣錯落有致依山而立。

    順著橋式彩廊而行，四周一路栽種銀杏、臘梅等各類名貴樹種花草, 砌紅堆綠極具賞玩意趣。

    “如何？”段霖看出云渺喜歡, 暗戳戳為自己邀功道：“春寒雨多, 這處湯泉不僅可凝神解乏，亦有溫灼丹田濡養(yǎng)全身之效?！?/br>
    小郡王蹲下身子，用手在白玉池中隨便撩起一捧乳白色溫暖泉水, 上頭還漂浮著朵朵海棠花，問道：“怎么還放了許多花瓣？”

    “……海棠為報春之花, 想必下人是想討個好意頭?！倍瘟厮剖遣趴匆娺@滿池花瓣一般, 收起懶散模樣湊上前去試探道：“小表哥不喜歡？那便叫人撤掉, 再好好罰那群自作主張的奴才?！?/br>
    “算了, 這樣也挺好?！痹泼鞈械谜垓v，不過轉(zhuǎn)瞬便恢復(fù)至方才歡歡喜喜的模樣，正要褪去衣裳時手卻頓住。

    一雙桃花眼先是瞧瞧小太監(jiān)長生，后又望向段霖，嘴角嚅囁尚未開口便聽見二人齊齊出聲。

    段霖：“沒眼見的奴才, 還杵在這里作什么！”

    長生：“煩請七殿下回避，奴才替小郡王更衣?！?/br>
    “一個下賤東西也敢做起主來了?！倍瘟貙ε匀丝蓻]對云渺那么好性, 似笑非笑眸中一片陰翳森寒。

    正要叫人將這個礙眼的奴才拖下去, 便被怒目而視。

    “你不會好好講話嘛！”小郡王橫了段霖一眼，瞳孔清亮仿若山澗溪水浸過的鵝卵石，氣得唇瓣輕抿。

    “我……我不過想教訓(xùn)個奴才, 一個閹人罷了！”

    段霖自認這些日子已足夠壓抑脾氣，但再如何好性也只對一個人。難不成要他對個太監(jiān)好聲好氣, 畢恭畢敬么？

    “七殿下教訓(xùn)什么都對。是奴才逾矩，甘愿領(lǐng)罰?！遍L生噗通跪在地上渾身發(fā)抖，眉目低垂看不清神色。

    自從段霖轉(zhuǎn)了性子日日踏足宣鶴殿，甚至比奴才還像奴才開始討好小郡王時，長生便覺得對方不安好心，另有所圖。

    此刻意欲和小郡王共處一室，不知又藏著何種齷齪心思，歹毒心腸。

    “奴才身份微賤，惹惱七殿下罪該萬死?！遍L生說罷這句便一言不發(fā)，只冷耳聽著段霖如何一步步討嫌，心中發(fā)笑。

    “閹人的確該死?！?/br>
    “段霖！”云渺聽著對方一而再再而三戳長生痛處，捧起把溫泉水便潑得對方連連后退，嗓音也染上怒氣道：“你是不是臭毛病又犯了？”

    “渺渺，”段霖此刻模樣狼狽，水珠順著衣角不斷滴落，然而卻仍耐下性子努力辯解道：“上尊下卑，貴賤有別，我遵循禮法難道也是臭毛?。俊?/br>
    “哦?！毙】ね踹@回連眼神都懶得給一個，直接上前將長生拉起來，邊往外走邊大聲道：“貴賤有別！我的身份想來也泡不得這湯泉，還是安安分分回去吧?！?/br>
    “我不是這個意思！”段霖這才意識到，云渺的生母為人奴婢生父賭鬼一個，慌忙拉住對方的手將人攔下，咬咬牙道：“方才是我快言快語未過腦子，我向你的奴才賠禮總成吧。”

    小郡王這才停住腳步，抱臂等待。

    “……對不住。”段霖吐字如冰，眼神似刀甩在長生和云渺牽著的手上。

    他本就怒火中燒，一想到當(dāng)初是自己把這個狗奴才送到云渺身邊，更是恨極。果真無根的東西最是陰晴不定，兩面三刀。

    怎得云渺身邊礙眼的奴才就這么多？就是心軟給他們好臉太多，才讓這些人生出不該有的心思覬覦主子！

    ……

    “我要更衣，你們都出去?！毙】ね趺忌逸p挑，轉(zhuǎn)過身去一只腳浸在池水里輕輕踢兩下，覺得好玩便迫不及待去解衣帶。

    “奴才就在外頭侯著，小郡王有何需要吩咐便是。”長生知曉這些日子云渺不愛人伺候沐浴，低聲囑咐幾句后，便識趣地默默退下。

    他也沒去管死皮賴臉的另一人，知曉對方不久便會灰溜溜出來。

    “你居然要我也出去？”段霖費盡心機搞這一出，如何會心甘情愿一眼都不瞧，口不擇言道：“都是男子怕什么，你身上莫不是長了什么見不得人的東西？”

    “混蛋！”被段霖四處徘徊的眼神看惱了，小郡王又害怕旁人發(fā)現(xiàn)腿間梅花紋，故技重施道：“你再不走，我就走。”

    “我走還不成。”段霖睫毛低垂帶些淡淡落寞，一步三回頭邊向外走便道：“你若喜歡，可以多留幾日?！?/br>
    ……

    ……

    白玉池中，烏發(fā)青年緩緩浸入溫暖湯泉，白皙修長的手臂似兩節(jié)玉藕般隨意搭在階上。

    胸前和膝蓋透出幾分粉意，像個冰雕玉琢的瓷人一般。

    故而當(dāng)段霖進來，看到側(cè)身坐在橫條石上接珠而浴的小郡王時，手中瓷碗差點兒傾落在地，事先準備好的說辭一時卡在嗓子眼吐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