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香氣和血腥氣讓姜雪青懵了，他怔忪轉頭，看到顧執(zhí)那張深埋在他脖頸的側臉，往日英俊無比的臉上此刻全是隱忍的痛苦，頸側青筋暴起。

    姜雪青懵了。

    竟然是顧執(zhí)，他還把人扎傷了。

    眼看著洶涌的血從甲胄里涌出來，將威風凜凜的漆黑鎧甲染上狼狽，姜雪青心底憋得怒意也瞬間xiele點，慌忙捂住他傷口。

    “你——”他想讓他趕快去看大夫，還想問他怎么連自己這三腳貓的招式都躲不開，卻聽到顧執(zhí)艱澀沙啞的聲音。

    “青青，我沒背叛你，別扔下我行嗎?！?/br>
    短短一句話顧執(zhí)仿佛用了全身力氣，冷白染血的身軀顫抖著，永遠高傲的頭顱低了，俯身去給姜雪青下跪。

    姜雪青驚得后退半步，卻被顧執(zhí)抱住雙腿不能躲開，他一遍遍重復：“別不要我，求你了?！?/br>
    姜雪青哪里被人這么跪過，一張臉蛋變得通紅又慘白，難以置信龍傲天這么傲氣要面子的人竟然愿意這樣。

    他只是后宮一員而已，顧執(zhí)又不珍惜。

    姜雪青慌亂查看周圍，生怕皇帝給他下跪被人瞧見了，又怕他傷口真的有事，想掙脫又掙不開，衣袍上蹭的都是顧執(zhí)的血。

    濃郁的血腥氣蔓延在船艙。

    他忽然想起顧執(zhí)總是去抄家打仗，往日總能聞見他身上屬于別人的血腥氣，但顧執(zhí)為了不被他聞到會及時洗凈，也沒沾到他身上過。

    可姜雪青如今第一次這么真切的聞到和蹭了一身的，卻是他弄傷顧執(zhí)的血。

    這會聽到顧執(zhí)再次說沒有背叛他，姜雪青使勁咬了咬唇，還是忍不住問：“你回來有沒有和人同乘一輛馬?！?/br>
    雪白的拳死死握著，這是姜雪青最后一個問題。

    他當著全程百姓的面這樣做，完全就是在打他的臉，也是姜雪青最受不了不敢面對的地方，他都難以置信顧執(zhí)真的會這樣。

    他渾身緊繃的看著顧執(zhí)，期待著他能立刻否認，說是自己騎馬回來的，期待噩夢全都是劇情在騙他。

    等他問完，顧執(zhí)道歉的聲音停了，下意識抬頭問了句什么。

    姜雪青不回答，憋著氣看他。

    顧執(zhí)眉峰擰緊，像是在回憶，好一會忽然想到什么，好不容易抬起的頭又低了，語塞艱難的說了句是。

    姜雪青仿佛被兜頭打了一下，人都暈了。

    還真是啊。

    看顧執(zhí)還要說話，姜雪青徹底受不了，用力一把重重推開他。

    “你這個騙子！”

    他難以置信的指著顧執(zhí)，說著說著就忍不住打他，眼尾氣得通紅通紅的，心底積攢的所有委屈一股腦傾瀉出來。

    “還說只喜歡我，不讓我跟著去戰(zhàn)場，結果轉頭就領著別的哥兒去，一路親親密密都傳回京城了滿大街都在說這事，回來還當著所有百姓的面和人家騎一匹馬！”

    “顧執(zhí)，你是不是早就打算當皇帝開后宮了?！?/br>
    一口氣說完這些姜雪青都快背過氣去，渾身沾的都是血，像個被人玩弄后無情拋棄的布娃娃，只能被狼狽撕扯，質問了這么多卻也沒聽到回答。

    一顆心幾乎徹底死了，姜雪青勉強抬頭，破碎的雙眼望進一雙更加破碎的眼里。

    顧執(zhí)死死抱著姜雪青柔軟的身體，四肢百骸都像被灼燒般guntang，心臟卻劇痛。

    濃郁到化不開的情緒積壓在身體里，他拼命搖頭想說些什么，卻反而急火攻心，竟倏然吐出一口血來。

    “沒，有，哥兒——”顧執(zhí)眼底通紅的血絲加重，脖頸竟生出枝杈般的銀色暗紋，再也撐不住的暈了過去。

    直到沉重的身體倒在姜雪青身上，他才忽然清醒，恍然反應過來發(fā)生了什么。

    顧執(zhí)傷重暈過去了。

    姜雪青再也顧不上其他的了，懷里往日總是guntang的身體此刻冰涼的厲害，如同一尊倒在血泊中的冰雕，身上的銀紋幾乎像是破碎的裂紋，不知道是中毒了還是什么。

    “來人??！”

    姜雪青渾身發(fā)涼，他拖不動顧執(zhí)便趕快跑出船艙喊人，聲音都有些顫抖，拼命出去找人。

    外面官府的人早就來了，里三圈外三圈的守著將周圍商船驅散，此刻見姜雪青一身血的出來官員們嚇得六神無主，恨不得跪著跑過來，眾人七手八腳的將兩人趕快送上岸。

    很快進屋，士兵們帶來的郎中剛給顧執(zhí)把完脈眉頭就皺得死緊，一遍一遍的重新把脈卻硬是說不出一句話，姜雪青急得也差點憋過氣去。

    慌忙中他想起來這銀紋大概率是毒，正要拿刀放血救人，這時門外卻傳來聲音，是侍衛(wèi)攔著一個人不讓進。

    姜雪青眼尖的認出那是小醫(yī)仙，頓時見到了救命稻草一樣趕快把人接進來，誰知小醫(yī)仙見到顧執(zhí)都沒診脈，掏出針灸的細針刷刷給他扎了兩下，顧執(zhí)脖頸的銀紋頃刻間往下退。

    果然是中毒了。

    姜雪青攥了攥顧執(zhí)的手，感受到他冰涼的手終于有點溫度，強烈的后怕徹底涌上來。

    他手腳都發(fā)軟了，不敢想象顧執(zhí)真死了該怎么辦。

    他是埋怨顧執(zhí)的無情和多情，可從來沒想過看他死，還好暫時沒事了。

    姜雪青控制不住的有些后怕，其實他早該察覺到的，顧執(zhí)剛打了一個月的仗回京，本來身上可能就受傷或者中毒了，僅用幾個時辰就從京城趕到江南肯定要動用內力，如今又被他扎了一刀……

    姜雪青不住的想讓小醫(yī)仙再仔細檢查，誰知小醫(yī)仙只是讓下人去熬個止血方子：“沒事了，圣上命大死不了，估計晚上就醒了?！?/br>
    有了他的保證，這次姜雪青終于能稍微松口氣。

    他聽見小醫(yī)仙解釋：“那天我們見面之后我還想找你來著，結果到了地方你那護衛(wèi)說你走了，我就趕緊快馬加鞭追你來了。”

    “?。坑惺裁词?？”姜雪青疑惑。

    小醫(yī)仙遣散其他人關好門，偷偷指了指顧執(zhí)壓低聲音，“圣上不讓我跟你說，但這城中風言風語的也不是辦法，那天見你時你看起來又容易多心，我思來想去還是覺得要告訴你一聲?！?/br>
    姜雪青苦著一張臉：“他為什么不讓你和我說？”

    他不理解如果顧執(zhí)真有什么苦衷為什么不能告訴他，信里不說，剛才也支支吾吾的，還不讓小醫(yī)仙告訴他。

    “就是怕你現在這個難受樣啊，”小醫(yī)仙搖頭，“你是不是驚訝我怎么知道圣上中毒了？還能這么快對癥下藥解毒?！?/br>
    “嗯。”

    “因為他中毒時我看到了，”小醫(yī)仙苦笑一聲，“宮宴那天晚上圣上被關押入獄，恰好負責此事的鄭大人生病，我去照例診治他，不料卻陰差陽錯看到圣上在獄中自由行動的畫面，這才知曉原來一切都是針對西壤的一個局，現在想想我能看到也是太湊巧了?！?/br>
    姜雪青聞言倒是不奇怪，小醫(yī)仙畢竟是正經后宮的一員，即便兩人現在沒什么關系，劇情也肯定會千方百計讓他們相見的。

    “知道了真相的我?guī)兹諆瓤隙ㄊ菦]法離開這里了，他們給我安排了房間先住著，等圣上抵達西壤戰(zhàn)場再走，正好我想跟圣上請教他當時給你放血不疼的那個技巧?！?/br>
    說到這小醫(yī)仙有點不好意思，“我這人你也知道的，治病過程稍微有點折磨人被不少病人記恨著，制作面具也是為了躲他們?！?/br>
    姜雪青點頭，不過書里小醫(yī)仙嫁給顧執(zhí)之后都沒改這點，沒想到如今竟是開始想改變了。

    “然后有人偷襲顧執(zhí)嗎？”姜雪青現在想想顧執(zhí)入獄這么好的機會，西壤應該會趁機暗殺他。

    “是，偷襲成功了，”小醫(yī)仙凝重點頭。

    姜雪青很是驚訝，顧執(zhí)武功已經非常厲害了，畢竟是龍傲天說是當世第一都不為過，又處在監(jiān)獄這種本來就緊繃心神的地方，那人究竟有多厲害才能暗算成功。

    小醫(yī)仙繼續(xù)：“一般人是很難暗算圣上的，而且他在獄中不吃不喝根本沒機會下手，唯獨有一個方法才行?！?/br>
    “那人戴上了人。皮面具，忽然沖到圣上面前抹脖子自殺，那畫面實在太沖擊了，趁著圣上心神劇震來不及多想的一剎那將淬了毒的匕首扎過來，那個毒其實我前幾天沒忍住說了，就是西域的三味死。”

    “想必雪青你也能猜到，能讓當今最理智沒感情的圣上有片刻動搖，不管不顧的拼命沖過去……殺手也只有戴著你的臉才能有這個效果了?！?/br>
    這番話剛一說完，小醫(yī)仙就見姜雪青臉色rou眼可見立馬變得慘白，單薄的身體搖搖欲墜。

    小醫(yī)仙忽然也有點明白圣上為何不讓說了，一時心中有些后悔，剛想找補幾句，他就聽到清軟嗓音呆呆問：“扎了哪里？”

    “哦哦就是肩膀，圣上太高了，殺手脖頸對應的最短距離是圣上肩膀?！?/br>
    這下姜雪青再也忍不住了，低頭盯著顧執(zhí)被自己刺傷的肩膀，幾乎不敢想顧執(zhí)當時是什么心情。

    被偽裝他的殺手刺殺一次，又被他用同樣的姿勢刺傷一次，兩次他都沒有躲。

    為什么。

    看到姜雪青失魂落魄的神情，小醫(yī)仙一時都不知道該怎么安慰才好了，正糾結著該說點什么，他聽到姜雪青問：“我，我身上有萬毒解，怎么不找我要點血來?！?/br>
    “我當時也這樣問了，可圣上堅決不讓我去，說你好不容易答應了他很重要的事，不想讓你忘了?！?/br>
    小醫(yī)仙說到這自顧自的疑惑：“奇怪，有什么事比命還重要?！?/br>
    他在那掰著手指頭想不明白，一旁姜雪青表情卻瞬間凝滯了。

    他偏頭看了眼顧執(zhí)天生禁欲氣質的臉，想起他臨走前軟磨硬泡非要看自己身體……姜雪青忽然忍不住咬牙切齒，覺得這家伙吃點苦也挺好的，怎么會有這樣的人。

    就為了這點事情，顧執(zhí)寧可中著毒謀反，再中著毒攻打西壤嗎？現在毒還沒解開。

    姜雪青臉上的紅暈一路從耳根蔓延到脖頸，他低頭看了看自己手腕，恨不得現在就給他放血，讓自己趕快失憶忘了這事，好好給他一個教訓。

    想到這他忍不住問小醫(yī)仙：“那請問你知道他為什么謀反嗎？”

    “??？原來不是早就定下來的嗎，”小醫(yī)仙對此也很驚訝，“我只知道圣上的毒勉強穩(wěn)定下來后已經準備出發(fā)了，宮里太監(jiān)過來一趟說了什么，圣上就忽然暴起殺人謀反了?！?/br>
    “啊呸呸，我怎么也跟著用了這樣大不敬的詞，圣上那是清掃大奉昏君，人心所向。”

    姜雪青抿了抿唇，低頭盯著顧執(zhí)熟睡中仍緊擰的眉峰，忍不住輕輕撫摸將他眉頭舒展開。

    這一個月應該很辛苦。

    腦海中回憶起顧執(zhí)剛剛下跪的神情，姜雪青第一次意識到自己之前對他的成見有些根深蒂固了，有一點風吹草動心底的信任就會崩盤。

    顧明來信說請他相信他一次，他該再等一等的，起碼該給顧執(zhí)一個當面說清楚的機會。

    原著里明明很多事情都已經不一樣了，噩夢更是只會斷章取義誤導他，與其相信那些，他還是該試著讓自己相信眼前這個大活人，這才是他真正的夫君。

    姜雪青緊緊握著顧執(zhí)修長的手，以往每一次顧執(zhí)都會用力緊握回來，掌心guntang的駭人，這次指骨卻無力的垂落。

    他垂了垂眼，努力壓下心底的酸澀：“所以傳聞里所謂的哥兒其實是給他隨身治病的大夫吧，不過這毒怎么一個月了還不好。”

    他話音剛落，就聽小醫(yī)仙疑惑：“什么哥兒？他們一群男人哪來的哥兒，奇怪，當時連我要跟著去治療圣上都不讓，說我是哥兒怕影響他名聲。”

    “??？”這下姜雪青徹底懵了。

    都是空xue來風嗎？可是他夢里分明親眼看到顧執(zhí)和人同乘，顧執(zhí)剛才也沒否認這點。

    第54章 遲來的記憶

    等小醫(yī)仙走了，姜雪青沉默的看著躺床上的顧執(zhí)，拿起剛弄好的外傷藥，解開他衣服給他涂。

    往日總能被迫看到的蒼白肩膀上多了兩道傷痕，一道在右肩，看起來已經好的差不多了，只剩下淺淺一道痕跡，一道在左肩，是他剛刺中的，還好顧執(zhí)骨骼很硬把刀刃卡住了，可即便如此看起來仍然觸目驚心。

    顧執(zhí)臨走前一直讓他記住他的樣子，肩膀這里姜雪青其實有好好記住的，又寬又直骨骼分明，他其實在心底覺得還挺好看的，現在卻因為他被迫變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