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楚寧心想，謝玨必然是不信的，聽聞他在桑南大動干戈，血流成河，祭司院無一人存活，那絕對是殺人狂魔，也不怕祭司的詛咒，可見他本人一點都不在意什么神佛。

    謝玨提筆給京中寫信，他知道方楚寧在看他，他心情很平靜，方楚寧在中州多年，其實對中州非常熟悉，若是他愿意，他打算帶方楚寧在中州多住一段時日。中州的陳家勢力漸弱，宇文皇族的力量被謝珣不斷削弱，新來的將軍漸漸地建立起一套屬于中州的軍務(wù)運作，忠于朝廷，可陳家畢竟根基穩(wěn)固，謝玨在帶方楚寧熟悉的同時，也想暗中走訪，避免中州生亂。

    方楚寧坐了一會，醒酒湯也送來了，方楚寧喝過醒酒湯后去洗漱，浴室就在臥室里，隔了一扇屏風(fēng)，方楚寧都能聽到謝玨微咳時的聲音，也能聽到院外灑掃的聲音，他也不敢鬧出太大的動靜，心里不斷琢磨著，謝玨究竟什么意思，還不走？

    這是主院，他才是主人，他真的要在這里睡？

    方楚寧梳洗后，酒也醒了，這酒雖烈，還不足以讓他喝醉，出來時謝玨也正好寫好第二封信，命人加急送往京中。

    夜色如水，已是子時后，謝玨站在門口，清冷的月光落了他一身，拉出一道寂寥的影子，謝玨背對著方楚寧，淡淡說，“累了就睡吧，我就在隔壁，有事喊我?！?/br>
    他大步邁出主屋，去了西邊的廂房。

    當(dāng)年來中州時，方楚寧把主屋讓給他，自己去了廂房，如今又反了過來，謝玨不知道怎么去追求一個人，令他明白心意，只能笨拙地學(xué)習(xí)曾經(jīng)方楚寧的方式，依葫蘆畫瓢，事無鉅細(xì)地照顧著他，讓著他。

    他不會，可他誠心在學(xué)。

    第893章 驚夢

    方楚寧做了一個夢，夢見中州的下雨天。

    一名將軍氣勢洶洶地帶著一群人圍住他的將軍府，到處翻找，而他和周不言站在屋檐下臉色冷漠，他的親兵戒備嚴(yán)肅，隨時要與人開戰(zhàn)，劍拔弩張。

    畫面一轉(zhuǎn)，謝玨踏雨而來，就在將軍府門口，方楚寧看到夢中的自己疾步走向謝玨，破口大罵，臉色難看至極。

    他還沒來得及細(xì)看，很快又夢見陰暗的主屋內(nèi)，這樣的雷雨天里，外面全是他的親兵與中州的兵馬，都在抓捕謝玨，而他卻把謝玨抵在桌邊，瘋狂親吻，啃咬著他的唇瓣，質(zhì)問他為什么要這樣做，聲音委屈，又憤怒。

    他還來不及聽到謝玨的答案，倏然驚醒，窗外轟隆一聲，雷聲震天，大半夜下起暴雨，方楚寧已驚出一身冷汗。

    旁人說得再多，也不如他夢境里的畫面來得沖擊力大，方楚寧頭痛欲裂，這是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在夢境中見到謝玨，他又能清楚地知道，那好像不是一場夢境，是他丟失的記憶，記憶那樣的鮮活，唇瓣還留著相濡以沫的溫潤，他仿佛還能聞到那人的氣息。

    怎么會呢？

    為什么會做這樣的夢？

    在那一年的中州，又發(fā)生過什么事，為什么他又失憶了？謝玨看著記憶一片空白的他，難過嗎？他一個人承受著兩人的回憶，是不是很殘忍？他既曾經(jīng)喜歡過他，為什么如今看著謝玨如此的陌生，他該怎么辦？

    這一趟行程該繼續(xù)嗎？

    方楚寧竟有一些恐懼，他曾經(jīng)想要恢復(fù)記憶，忍受不了一片空白的人生，可如今清晰地知道，若是恢復(fù)記憶后也會面臨著兩難的選擇，他不曾失憶前究竟是什么想法，是要和他糾纏不清一輩子被人指指點點？背棄家族？讓父母難過，還是放棄這段情感，為什么他會失憶？他失憶和他的態(tài)度相關(guān)嗎？方楚寧心想，他是不愿意背棄家族，令父母難過的，沒有人愿意背棄家族，做一個忤逆的不孝子，也沒有人愿意承擔(dān)這樣沉重的罵名，被人戳著脊梁骨說禍國殃民，他曾經(jīng)是征戰(zhàn)沙場的大將軍，戍守邊疆，可在話本里，他是禍國殃民的妖姬，被人唾棄，連家族也被人辱罵，他能承受這些嗎？他真的能捂著耳朵與謝玨躲到深山老林里，不問紅塵么？

    他愿意嗎？

    他曾經(jīng)又愿意嗎？

    方楚寧慌亂且迷茫，不知該如何抉擇，這對他而言是一場漫長的風(fēng)雪，他看不見來路，可他清晰地看到謝玨的決心，若不是做好與他一起被人唾棄的準(zhǔn)備，他不會來江南找他，也不會帶他一路北上，希望他能找回記憶！

    方楚寧，你害怕嗎？

    越想，頭越痛，方楚寧抱著頭痛苦呻吟，想把腦海里混亂的畫面驅(qū)趕，可那親密糾纏的畫面越來越清晰。

    腳步聲匆匆而來，謝玨已坐到床邊，伸手搭在他肩上，擔(dān)心地看著他，“阿寧，你怎么了？”

    方楚寧如遭驚雷，慌忙避開他的碰觸，“我做……夢了。”

    謝玨看著他微紅的眼睛，松了口氣，“是噩夢嗎？”

    方楚寧低頭，一時不知如何回答！

    第894章 折磨

    噩夢嗎？

    從傳統(tǒng)意義上而言，這的確是一個噩夢，可對他而言，這不是一個噩夢，他怎么敢與謝玨承認(rèn)呢？可不是一個噩夢，又該怎么定義這樣的一個夢。

    “我為什么會失憶了？”方楚寧問謝玨，語氣痛苦，“這世上失憶的人，屈指可數(shù)，為什么會是我？”

    可不管怎么痛苦，他的記憶也回不來，甚至他都無法清晰地想起那個對他而言非常復(fù)雜的夢，夢境中的一切都那么的模糊，只有一瞬間的清晰，再想要回想已非常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