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戰(zhàn)場在北城門，方楚寧一人騎馬到南城門來，謝玨找他還費了一番功夫。他在城墻下就看到方楚寧坐在墻頭，一人獨酌，形只影單，他只顧著高興，忘了方楚寧的痛，他在大帥那邊定然又碰壁了。

    正在戰(zhàn)時，所有的將軍都是一身鎧甲，方楚寧也不例外，酒液浸濕了鎧甲，在月光下泛著冷光，襯得他容顏清冷，沒有一點溫度。連挑眉看來時都帶著一股月光的涼意，謝玨心里微疼，靜默地站在他身邊。

    “知許上京，是我安排的，并不是為了奪權(quán)，只是事出有因，純粹是因為私事，我也不知道他會奪位成功?！敝x玨情不自禁地和方楚寧解釋，他并不想方楚寧誤會，他一邊增援江南一邊卻瞞著他們，奪取京都，謝珣稱帝的確很意外。

    “無所謂?！狈匠幝曇粑掷锏木茐匚⑽⒁惶?，做了一個敬酒的姿勢，“聽風(fēng)，恭喜你，得償所愿?！?/br>
    謝玨并不想聽到方楚寧這一聲得償所愿，也知道方楚寧并非真心，方楚寧眼底的疏冷讓他有些無措。

    “阿寧……”

    方楚寧并不回應(yīng)這一聲呼喚，只是仰頭喝了酒，酒后看月色，透出一股心如死灰的平靜來，謝玨放在身側(cè)的手指微微蜷縮，心尖如被蜂蟲蟄了一下。

    謝玨轉(zhuǎn)身下城墻，走到一半時坐在臺階上，并未遠(yuǎn)離，謝珣稱帝一事一家歡樂一家愁，不管他說什么都會在方楚寧的心上插刀。盡管方楚寧什么都不曾做過，他和方大帥本就薄弱的父子情也會因為這件事變得更加僵硬和難堪。

    所有的言語都無法寬慰方楚寧，反而顯得他站著說話不腰疼，他也不知道怎么去化解他們的矛盾。

    如今，這矛盾明顯也影響到他和方楚寧的關(guān)系，謝玨對此束手無策。

    謝玨也不知坐了多久，聽到酒壺落地碎裂的聲音，謝玨慌忙起身又上了城墻，即便是海量，也怕在愁悶時酗酒，城樓那么高，謝玨也怕出意外。他上了城墻就看到方楚寧搖搖晃晃地站在城墻上，而地上是碎裂的酒壺，他就像是一只展翅欲飛的夜鷹，下一秒就要隨著夜色飛騰，或墜落。

    謝玨心口狠狠一跳，“阿寧，下來！”

    第562章 難平

    方楚寧茫然回頭，雙眸失焦，是酒醉后的呆滯無措，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的處境多么危險。城墻那么高，稍有不慎跌落下去就會粉身碎骨，就算他是勇猛無敵的大將軍也抵不過。

    謝玨的聲音微微發(fā)顫，“阿寧，下來！”

    方楚寧雖是喝醉了，也知道眼前人是誰，朝他癡癡一笑，像是十六七歲的少年郎見到自己心上人似的，愉悅地從城墻上一躍而下，朝謝玨的方向張開雙手，謝玨大步上前接住他。

    方楚寧抱住了他，謝玨單腿往后一站，抵住方楚寧的慣性沖擊，雙手圈著他，把穿著鎧甲的男子抱在懷里。

    “聽風(fēng)，我好難過啊?！?/br>
    他像是受了極大的委屈，急著尋求撫慰，謝玨從小到大都沒聽到方楚寧用這樣委屈的語氣與他撒過嬌。就算是有心演戲，也沒不曾這樣委屈過，謝玨聽著也很難過，只是輕輕地?fù)嶂谋臣埂?/br>
    “沒事。”謝玨溫柔地說，“睡一覺就好了。”

    城墻上不遠(yuǎn)處還有守軍，都好奇地撇了過來，其實他們看了許久，覺得好奇，又不敢看，如今見他們抱在一起。這批守軍是蘭州的士兵，沒有寧州鐵騎那么習(xí)以為常，謝玨并不愿意旁人見到方楚寧這副模樣，半抱半摟著帶他下了城墻。

    城墻東邊的內(nèi)城河邊，謝玨扶著他坐在石階上，方楚寧有些頭暈地靠著他，謝玨并不多話，只是用手指輕輕地按著他的頭側(cè)xue道，盡量讓他舒坦些。

    “我究竟做錯了什么？為什么從小到大，父帥對我不假于色，侯爺曾說父帥對我嚴(yán)厲，是希望我成才。我年紀(jì)輕輕在寧州鐵騎有了立足之地，數(shù)次立下戰(zhàn)功，不曾得過他一句夸獎，我究竟要怎樣成才，才對得起他的嚴(yán)厲？是要馬革裹尸才能證明我的忠孝嗎？”方楚寧傷心至極。

    這種言論，謝玨只是聽著就覺得誅心。

    將軍都迷信，聽不得這樣的言語。

    “阿寧，你沒有做錯什么，從來都沒有。”謝玨輕聲說，“在我心里，你就是戰(zhàn)無不勝，忠勇無雙的將軍。”

    他知道，他無法撫平方楚寧心中的意難平，若大帥和方楚寧真是一對恨極了彼此的父子也就罷了，謝玨知道，方楚寧屢次頂撞大帥，叛逆張狂，無非是被大帥氣到極點口不擇言，他在旁人面前總是知禮數(shù)，懂進退的，唯獨對大帥，像是永遠(yuǎn)長不大的叛逆兒子。他從小到大都想得到大帥的認(rèn)可和嘉許，哪怕他打死也不肯承認(rèn)。

    當(dāng)年大帥曾提過一嘴等他北蠻戰(zhàn)事平息，讓他來守江南，沒有正式的調(diào)令，只是書信里提了一嘴，方楚寧就開心數(shù)月，在他看來，大帥讓他去守江南，繼承衣缽，就是認(rèn)可了他。

    所以當(dāng)年凱旋回京，方楚寧興致勃勃地和他說一起守江南，他也沒掃過他的興。

    晚風(fēng)吹散了酒氣，方楚寧已有些酒醒，本就醉得不深，只是不愿從溫柔鄉(xiāng)中醒來，他知道謝玨沒騙他。

    他在謝玨眼里，就是很好，比誰都好！

    第563章 父子

    “我偶爾會懷疑，我根本不是父帥的兒子?！狈匠幪ь^望月，自嘲輕笑說，語氣有些傷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