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于叢在不遠不近的燉菜店門邊,一只手正掀開防寒的塑料皮,另一只手握著一團煙灰色的東西。 姜清晝帶了一路的深重戾氣沒了,挑了下眉。 于叢走得不快,踩在帶泥漬的路上沒什么聲音。 他走過來,把農貿市場買來的、丑得要命的毛線帽遞給姜清晝,干巴巴地說:“你沒戴帽子?!?/br> 油頭無聲地嘖了嘖嘴,表情更微妙了點。 于叢看了姜清晝一會,轉過身來,客客氣氣地說:“要是價格實在沒辦法,就算了?!?/br> “誒?!庇皖^愣了半秒,揮手打斷他:“有辦法!特有辦法?!?/br> 第51章 51 于叢還沒搞明白發(fā)生了什么,就被油頭拉回了酸菜味拌暖氣的包廂里,臉色大義凜然:“那今年哥不給你漲了,好吧?!?/br> 姜清晝一言不發(fā)地把油頭搭在他胳膊上的手拍開,表情里的信息很多。 油頭反應了會,熱熱鬧鬧地說:“哎呀,你是不是合同都帶了,給我唄,我簽字?!彼f著,從皮大衣的口袋里掏出支簽字筆來,油墨已經快到底了。 于叢聞到了姜清晝身上的煙草味,是不太符合他這段時間的粗礪的、廉價的味道。 他怔了怔,回過神來,從隨身帶的黑色背包里抽出一沓壓得很平整的紙。 “額?!庇趨沧o著懷里的東西,反復確認:“真的不漲哦?” “真的真的?!庇皖^大哥抹了把頭。 “運輸費用也不可以漲,不能再加保管費什么的。”于叢懷疑地看他。 “絕對不會!”他瞟了眼姜清晝,好像發(fā)出什么求助的信息。 于叢沒松手:“真的嗎?” 姜清晝從這句話里分辨出了一種沒什么安全感的心理狀態(tài),有點無奈地去拿他手里的合同。 他沒怎么用力,于叢就松開了那沓紙。 看起來是通用的合同模板,首頁寫著甲乙雙方的公司名,聽起來都不怎么正規(guī)的樣子。 姜清晝掃最底部的簽名,看見朱紅色的名章印子,上面是他在大學時代最擅長的小篆,用的時間可能有點長,清楚地印著于叢兩個字。 于叢遲疑地抬了下手,想虛虛掩住看起來有點夸張的蓋章,瞟了眼他的反應。 姜清晝沒停頓,把紙遞給了對面的人。 油頭給在乙方那欄簽了名,咧著嘴笑得很開心,說:“明天來挑?” “嗯?!庇趨舶哑渲幸环菁埑痘貋恚怪^:“明天早上?” “我都行啊?!庇皖^打量他的表情,“看你們?!?/br> 于叢還在思考姜清晝有沒有發(fā)現那枚章,敷衍地點了點頭。 “行?!庇皖^語調拐了幾個彎,把合同塞進了手夾包里,“單我買過了,你倆再坐會?” “不了不了?!庇趨不靵y地擺擺手。 從正門出去前,姜清晝被迫戴上了那頂已經被腌制入味的毛線帽,臉上尷尬多過于疲倦。 于叢裹得一樣嚴實,從他撐開的塑料簾下鉆出來,望見一片看上去很脆弱的銀白色。 雪終于下大,建筑表面是銀色的,樹是銀色的,剛才還臟兮兮的地也是銀色的。 于叢呆了呆,恍惚有種過了好久的錯覺。 姜清晝在他身后出來,也看著遠處,眼神有點深。 仿佛匆匆過了好幾年。 “車可能開不了了?!庇趨哺袅藭耪一芈曇簦聪虿贿h處停著丑橘。 姜清晝看了看他,覺得于叢眼里似乎有雪花在灼灼地跳。 “哦。”他再度回想了一遍合同上的簽名。 “走回去?還是打個車?”于叢說著,心跳沒理由地逐漸加劇,甚至懷疑立刻要被姜清晝發(fā)現他的緊張。 姜清晝沒什么表情地盯了他一會,說:“走吧?!?/br> 于叢不露痕跡地舒口氣,沒抬頭看人,自顧自地往外走。 沒什么重量的雪落在肩膀上。 走了大約十分鐘,姜清晝在某個古舊的俄式建筑旁又看到納哈羅夫卡幾個字,痕跡很老了。 他覺得奇怪,沒話找話:“這條街好長?!?/br> 盡管聽上去是句廢話,傳到于叢耳朵里還是很溫和,帶了點鼻音,沒什么氣勢,弱弱的。 “這個是一個區(qū)?!庇趨残÷暯忉專安皇且粭l街。” 姜清晝頓了下,聽見他繼續(xù)說著:“是杜楠跟我說的,他外婆是哈爾濱人?!?/br> 瑩瑩未化開的雪倒映一點路燈的光,飽經工業(yè)化摧殘的主干道也不再那么陰慘慘的。 “好像是俄語。”于叢不自覺的歪了歪頭,露出圍巾上的魚狀刺繡貼,“大概就是無賴還是流氓的意思?這個區(qū)之前都是逃亡過來的外國人?!?/br> “……”姜清晝見他一本正經,打消了被罵的疑慮。 “后來都改名了?!庇趨舱f完,指了指遠處已經看不清的字,“這些都是沒拆的…吧?” 姜清晝察言觀色,覺得于叢此時難得放松。 生分的城鎮(zhèn)、工作的波折,仿佛變成了包裹他的保護層。 他干脆停下來,不輕不重地吸了口氣。 于叢很敏感地察覺到,側過身看他。 姜清晝俯身靠近,輕輕吻他,嘴唇冰冷的觸感遲來了一些,隨即變成了某種冷熱交替的、柔軟但有力的感覺。 于叢僵了半秒,順從而被動地張開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