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清晝很不客氣地掙開了，又把搭在于叢肩膀上的手給扯開。

    王潔保持著某個雙手大張的、詭異又尷尬的姿勢，半天才說了句：“小氣。”

    于叢跟著他們進了彎彎繞繞好幾道門，坐了兩段電梯，才看到了所謂夜店的全貌。

    設置在某個商業(yè)區(qū)的頂樓，三四層樓的挑高，中間帶了水池和鋼架支撐的玻璃橋，幾面隔斷墻上是畫了一半的東西，他看不出來風格，頂部掛了兩盞瓦數(shù)很高的照明燈，看上去是為了畫畫特地搬來的。

    總體來說，氣派得有點空曠。

    姜清晝進了門，踩著小梯子站在墻邊的人都轉過頭看他，于叢被這陣仗弄得頓了下，角落里有個人跟他打招呼。

    “于叢也來了？”桑蕤身上掛了件純白的圍裙，有幾塊斑駁的顏料結在上面。

    他聲音一貫溫和，驅(qū)散了于叢的緊張。

    “嗯?！庇趨布m結了半天，說：“副社長好?！?/br>
    桑蕤愣了一下，笑出了聲。

    姜清晝沒插話，跟著王潔的指引，去了靠近舞池的一面墻，臨了還回頭看了眼于叢。

    于叢的臉色反而沒有在車上那么難看，姜清晝接過笑得賊兮兮的王潔手里的東西，轉身走了。

    “王潔怎么連你都要薅過來幫忙？”桑蕤順著他的眼神瞥了眼姜清晝的背影。

    于叢有點尷尬：“正好碰到了?！?/br>
    “你跟清晝一起來的嗎？”

    稱呼有些微妙的陌生，于叢反應了幾秒：“嗯，還有社長一起?！?/br>
    “王潔是真的很上心?！鄙＾ㄐχ鴨?，“幫個忙可以嗎？”

    “可以的，我能做什么？”于叢盯著角落里一地的瓶瓶罐罐和簡易水桶。

    “我要去換水，你跟我一起？”桑蕤從他的背后望過去，姜清晝一只腳踩在梯子上，看不見臉。

    “可以可以！”于叢一手提起一個桶，滿臉蓄勢待發(fā)。

    桑蕤彎腰也拎了兩個桶，站得很近，比于叢高一些，看上去很輕松：“走吧。”

    說是走，實際上拐進了店內(nèi)的洗手間。

    桑蕤開了水，于叢就很自覺地蕩著水桶和被顏料染花的洗手臺。

    “連清晝都叫過來幫忙了，這家要是開不下去，王潔可能會跳樓。”桑蕤甩了一下桶里的東西，暴露在空氣里的小臂看上去很結實。

    于叢遲鈍地附和：“這樣啊，這個店是社長的？”

    “不是?！鄙＾ㄒ荒樌硭斎?，“是她女朋友的?！?/br>
    洗手間的燈光是一種紫色調(diào)的冷白光，映得人有點迷糊，于叢沒什么反應地看著他：“女朋友……”

    “嗯，王潔女朋友的店?！鄙＾P了水，繼續(xù)說：“她女朋友喜歡國風的，王潔油畫系掰不出幾個人來，就找了清晝?！?/br>
    于叢臉色有點木，下意識地重復：“社長的女朋友？”

    “你不知道吧？”桑蕤很平地笑了笑，“前段時間才交的?！?/br>
    水流晃蕩的動靜平息下來，于叢愣愣地站著，猶如宕機了一樣。

    “怎么了？”桑蕤看起來若無其事，“你不知道嗎？”

    于叢動作很慢地抬起頭，手里的東西撞在陶瓷的臺面上，叮叮咚咚一陣：“……啊？”

    “你不知道王潔交了女朋友？”桑蕤又強調(diào)了一遍，“還是你不知道她喜歡女生？”

    “?。俊庇趨灿悬c驚恐地看他。

    “她沒跟你說嗎？”桑蕤把東西瀝干，“她社團里已經(jīng)公開了，沒事。”

    于叢像是連著跳了好幾級的笨學生，半天沒找到能回應的話，一下一下地甩著手里的筆，最后訥訥說：“這個筆要給誰?。俊?/br>
    桑蕤一愣，溫和地沖他笑笑：“你給清晝吧?！?/br>
    “哦哦，好。”于叢沒看他，低著頭辨認地上的臺階，整個店的裝潢都是無痕的簡潔風，差點讓人踩空。

    原來社長交的是女朋友。

    于叢腦袋里開了鼓風機，被吹得頭暈腦脹，繼而就想起來很多事。

    姜清晝和她那么熟，卻從來沒人會覺得他們是一對。

    聽到保安喊的女同志。

    那姜清晝?yōu)槭裁床唤o他說？

    姜清晝怎么想。

    他迷茫地往外走，一眼就看到姜清晝，沒系圍裙，煙灰色的工裝褲上已經(jīng)沾了點不知名的顏料。

    于叢頓在原地，有點僵硬地站著。

    室內(nèi)放著很柔和的輕音樂，夾雜著一些民俗樂器，是某種很新穎的、混搭的風味。

    半晌，姜清晝很自然地看向他，眼睛垂著，手里還提著個比他手腕還粗的筆，兩個人間的距離不遠不近，頭頂是不孜不倦的照明燈。

    于叢呆呆地看著他鼻梁的側影，有點無措，然后看見姜清晝無聲朝他做了個口型，又招了招手。

    “過來?！?/br>
    于叢沒什么停頓地走了過去。

    他手里捧著一堆叫不上名字的用具，仰著頭看他，眼睛被臨時掛著的燈照得很亮，臉上有點藏不住的迷惑。

    姜清晝抽了只刷子，瞥了眼他的表情。

    “你怎么了？”

    于叢啊了聲，看向他。

    姜清晝微不可見地皺了皺眉：“怎么了？”

    姜清晝在于叢呆滯的臉上找了一會，沒能看出點別的東西，從駛離濱河西路開始，他就有點異常，姜清晝也分析不出來具體，只覺得于叢不太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