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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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真是從小就倔——那沈大人這就依你了?” “老師說,‘你若能過我三招,我便收了你’。我心里樂了——三招還不簡單?我可是一個人掀了一整個土匪窩,這老頭也就口才厲害,武功肯定不怎么樣——” 志得意滿的少年花里胡哨地表演了一個起手式,然后沈執(zhí)忠一個反手就將他掀翻在地上。 少年甚至都沒看清楚,他是怎么出招的,便狗啃屎般地栽到了地上。 “再后來,我乖乖回了家。當我有信心過老師三招的時候,才再一次去找他。很后來老師才告訴我,為什么第一次不肯收我——他說,軍營不是逃避的地方,而是報國的地方?!?/br> 南衣忽然有些明白,為什么謝卻山坦然地接受了老師的死亡。 他們對于死亡的理解一脈相承,在這秉燭夜行的跋涉途中,生命何其脆弱。他們先接受了這種脆弱,準備好隨時失去自己,失去同伴,才能使自己堅硬。 謝卻山揉了揉鼻頭,不知怎的,酸楚得很。他抬頭望向遠方,潮濕的陰天里,連落日都悄無聲息。 自言自語了一句:“那么厲害的老頭……還沒夸過我一句呢。” 聽到這句囈語般的話,南衣險些繃不住落淚,用力吸著鼻子,不愿在這個時候給他平添悲傷。 就這么一直走?;丶业穆泛孟窈荛L,這街道又繁華又荒蕪。只言片語中,她從他的年少時光路過,窺見那些曾經(jīng)支撐他的信仰。老師的一句話,一個沒有定數(shù)、不能回頭的計劃,他便義無反顧地投身于此。然后慢慢地,他也活成了信仰本身。 這也許就是師生之間的傳承吧。 走了很久,南衣恍惚回神,發(fā)現(xiàn)快到望雪塢了,但謝卻山仍沒松手。 “快要到家了?!?/br> “嗯。”他好像在出神,并沒有意識到南衣說的是什么。 南衣腳步突然頓住,謝卻山仍往前走了兩步,才意識到南衣停下來了,他奇怪地看了眼南衣,又順著她的目光望過去。 謝鈞和陸錦繡剛從回府的馬車上下來,他們一同去了大覺寺上香,傍晚歸家,然而才到家門口,便看到了謝卻山和南衣牽在一起的手。 這兩人面上的神情都跟打翻了染料桶一樣精彩。 南衣有些慌了,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卻被謝卻山牢牢地握住了。 謝卻山坦然地打招呼:“父親,姨娘?!?/br> 謝鈞驚得話都說不全了:“你,你們這,這……” “你們果然——”陸錦繡顫抖地指著這兩人,失聲驚叫出來。 “本來想尋個合適的時機再告訴父親,如今正好也不用藏了。我和南衣的關(guān)系,就是父親看到的這樣。我會娶她。” 這番話別說謝鈞聽了渾身發(fā)抖,南衣都驚掉了下巴。 她知道他們的關(guān)系隔了一層世家倫理,處理起來會很麻煩,她還以為這事得從長計議,慢慢讓謝家人接受,沒想到謝卻山直接就坦白了。 “荒唐!太荒唐了!”謝鈞上前拉扯著謝卻山進門,慌慌張張招呼下人地關(guān)上大門,生怕外面路過的人看到什么。 府門一關(guān),他才好似稍稍松了口氣。 “我就當你們是一時糊涂了!該斷的斷,該了的了,這事就當沒發(fā)生過?!?/br> 陸錦繡這回有了謝鈞跟自己同一個戰(zhàn)線,終于能出了過去那口惡氣,指著南衣罵罵咧咧:“這女人是個狐媚子,必須把她趕出去!” “你動她試試?” 陸錦繡閉了嘴,往謝鈞身后躲了躲。 “正是滿城風雨的時候,再有這樁罔顧人倫的事,謝朝恩,你的臉是不想要了嗎?” 雖然謝鈞罵的是謝卻山,但南衣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實在是無地自容。 但謝卻山一點都沒退。 “父親,外人不知道,您還不清楚南衣和大哥的婚事是怎么回事嗎?更何況,她已經(jīng)不是謝家婦了。我和她不偷不搶,不曾傷天害理,我們兩情相悅,有何問題?” “這不成體統(tǒng)!你要世人如何評說你?” 謝卻山笑了,反問道:“你看我在意么?” 一句話就把謝鈞堵得噎住。是啊,他連叛臣都當?shù)?,萬人所指,八風不動,唾沫星子根本淹不死他。 他大概從來都不認識自己的兒子,他們仿佛不是從同一個根里長出來的,他們秉承著截然不同的價值觀。 他奉為圭臬的東西,他棄之如敝履。此刻謝鈞已經(jīng)說不出什么有力的話,也沒有棍棒可以宣誓父親的權(quán)威,他已經(jīng)老了,而謝卻山正值壯年,無論在哪個維度,他都反駁不了他。 謝卻山不再多言,拉著南衣便離開了。一路仆從女使紛紛側(cè)目,但他面不改色,坦然自若。 南衣亦步亦趨地跟上他的腳步。她雖然無數(shù)次幻想過這樣的場景,他們能夠光明正大地將愛意宣之于口,但不是現(xiàn)在這樣,用尖銳和沖突去換。他的手握得太緊了,緊到像是在宣戰(zhàn),南衣忽然有點難過。 老師的死,也許意味著他的身份將無法大白于天下。哪怕世人都誤解謝卻山,但在望雪塢里,她比誰都希望他的家人理解他,給他溫暖。 她不想在這個時候給他們的關(guān)系火上澆油。 “謝卻山,你別這樣?!?/br> “南衣,我就是這樣的人?!彼O履_步,卻沒有去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