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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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的畫舫還未開始上客,空空蕩蕩。章月回坐在玻璃屏風(fēng)后撫琴,五彩的光影在他身上流轉(zhuǎn),琴聲錚錚,悠遠悲愴,他像是與這個世界隔絕開來,神鬼不近的孤魂。 遠離了歌舞升平的簇擁,他獨自一人的時候,臉上總有幾分風(fēng)塵仆仆的落寞。 聽到有腳步聲漸近,他也不著急抬頭,撥弄琴弦的速度越來越快,和著來人的腳步聲,將一曲浩浩蕩蕩推到高潮。 隨后手掌一按,壓住琴弦的震顫,曲聲就在高潮處戛然而止。他就是這樣一個不講究章法的人。 輕飄飄地抬眼,是長嫣來了。 “東家,謝六來見我了,他們今日就要安排謝鑄和陵安王離開。” 章月回的眉頭微不可聞地蹙了一下。 “給你的任務(wù)是什么?” “送謝鑄上這艘畫舫,”事出緊急,長嫣是尋了空隙匆匆來報,話也是越說越快,透出幾分焦急,“秉燭司竟然滲透進了我們歸來堂,將畫舫上的侍從都換成了他們的人。申時三刻,詠歸橋渡口第一次上客,謝鑄會上船,他們確認船上安全后,就會發(fā)出信號,到了申時六刻,畫舫經(jīng)過四方橋閘口,陵安王便從那里上船。他們打算借著畫舫,在岐人眼皮子底下入長江?!?/br> 食指輕攏慢捻,在弦上不緊不慢地撥弄著,幾個不成調(diào)的音節(jié)流了出來,章月回在沉思,長嫣不敢打斷他。 半晌后,他道:“你回去吧,謝小六讓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別露出破綻來?!?/br> 長嫣大駭:“東家,不通知岐人來抓人嗎?” 他眉眼之中仍是慵懶:“大魚在后頭呢,單抓個謝鑄有什么意思?先讓秉燭司人折騰著,等他們把局布好了,岐人著急起來,我們才能坐地起價啊?!?/br> “……是?!?/br> “唔……吩咐下面的人,詠歸橋第一次上客時,別查得太嚴(yán)。還有把畫舫上值錢的玩意都撤了,換些贗品上去。萬一打得兇,砸了船上的寶貝,我們可就虧了。” “是?!?/br> 盡管已經(jīng)習(xí)慣了東家的作風(fēng),長嫣還是覺得有點無語。敵人都把刀子伸進你被窩了,你卻還想著不能劃破了被子上的錦緞。 但東家有個神奇的地方,他謀定了的事,沒有失算的時候。 至少目前為止,還沒有。 “今兒上元夜這畫舫,就交給秉燭司唱戲了,我便只好委屈委屈,去燈會上湊個熱鬧了。” 章月回不知從哪摸出一張年畫娃娃的面具,面具似乎是有點舊了,看做工也不是個貴重的東西,跟他慣常的品味風(fēng)馬牛不相及。他將扣在臉上,那叫一個和藹可親,喜氣滿面。 施施然地拂袖便走了。 —— 今日偏偏不趕巧,秋姐兒和三嬸一大早就去了城西的娘娘廟里燒香。 謝穗安自己在外面有一兜子需要處理的事,并沒有提前通知她們。也是怕她們提前知曉,露出一點異樣,行蹤鬼祟,或是帶上了細軟,被人察覺,很可能就走不成了。 但這個任務(wù),既然是謝穗安托付給自己做的唯一一件事,南衣就必須要把人送上畫舫。 未入黃昏,街道已經(jīng)熱鬧起來了。岐人在瀝都府的統(tǒng)治確實是剛?cè)岵?,為了讓剛有起色的造船事業(yè)不受到阻攔,對百姓的施恩自然不能停止,所以并未禁止今年的上元燈會。 非但沒有禁止,為了彰顯岐人統(tǒng)治之下的太平盛世,反而辦得更豪華。很長一段時間,瀝都府都沒有那么熱鬧過了。 大道上已經(jīng)掛起了綿延的花燈。人流太大,官府在主道上禁了車馬,要想去娘娘廟,只能步行。 饒是再繁華迷人眼的熱鬧街道,這會也吸引不了南衣的主意,她跟個泥鰍似得悶著頭往前鉆,一心只想快點找到秋姐兒一行人。但路過一家面具小攤時,南衣的腳步還是頓了頓。 她從小攤上掛著的銅鏡里看到了行色匆匆的自己。 未免太鬼祟了一些。 于是隨手買了一張狐貍的面具戴到臉上,將所有神情遮住。誰也不可能認出她,肆無忌憚地往前沖。 忽然就撞到了一個人身上。 慌張仰頭,是一個戴著年畫娃娃面具的人。 那男子身量很高,面具實在是喜慶得很,給人一種面具后的臉也一樣和善的錯覺。 這面具,竟然有點眼熟,但她也沒想起來在哪見過。 心中正著急著,沒空細想,南衣連忙拱手道了個歉。周圍人聲鼎沸,將她的聲音一并淹沒了。 章月回沒聽清她說的話,心想左右不過是一句禮貌的道歉,他也沒多在意。但那女子像是在趕時間,都沒等他回答,便匆匆走了。 他下意識地回首看,已經(jīng)是人海茫茫。 第57章 花燈俏 終于鉆出了最熱鬧的人群,南衣仰頭看層層疊疊的街坊建筑,琢磨著四處有彩綢花燈遮擋,不妨直接走屋頂,也許能更快一些。 剛打算飛上屋頂,手腕卻被人扣住,那人幾分巧勁,毫不費力地將她拉了過去。 南衣都不用抬頭,就他扣她手腕的姿勢和掌心的溫度,她就知道是誰。 “去哪?”他連寒暄都省了。 “就……隨便逛逛啊。你怎么認出我的?” 南衣一抬頭,還是嚇了一跳,這熱熱鬧鬧的上元節(jié),這人卻戴一個白無常的面具,陽間的人,非要和陰間挨點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