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里捧著一大束被贈送的粉色薔薇，剛剛為了哄孩子們開心，已經(jīng)分出去大半了。

    似乎是注意到游紓俞的目光，擦肩而過時，漂亮精致的手指抽出一支花。

    水杏眼稍彎，聲音清亮柔軟：祝你今天開心。

    對視間，心跳亂了拍子。

    游紓俞從未收到過花，也不知道，原來被人贈送一支花會是這樣的感覺。

    她慶幸自己那天戴著口罩，才沒讓對方瞧出局促模樣。

    對方很快離開了，融入那年的盛夏午風(fēng)中，再也找不到身影。

    游紓俞甚至忘記詢問對方的名字。

    琴行外的一瞥，那支隨手而為的花，沒來得及說出口的自我介紹，好像注定了故事的終局。

    但她與冉尋，似乎總說不清道不明地糾纏在一起。

    游紓俞開始無數(shù)次在嘉大看見冉尋。

    自習(xí)時隔壁教室的辯論賽，校園新年音樂會的鋼琴獨(dú)奏節(jié)目，甚至食堂鄰座，目睹她與朋友抱怨樂理課枯燥乏味。

    冉尋經(jīng)過之處，總是充斥著鮮活明媚的氣息。

    可這份明媚不是對她。

    冉尋忘記了與她的相遇，她們依舊陌生。多少次擦肩而過，就有多少次視若無睹。

    游紓俞不再試圖靠近，她知道，她們完全是兩個世界的人。

    她從未想過，月亮?xí)鲃颖既胨龖选?/br>
    在那個下著小雨的早春。

    在她深受折磨，論文遭受系里教授剽竊，獎學(xué)金被克扣，連三餐都成問題的春天。

    入目所及都是灰色，游紓俞心情從未如此平靜。

    她拉著輕到?jīng)]裝什么東西的行李箱，佇立在酒店前臺，生疏地想開一間房。

    箱子里面是她從實(shí)驗(yàn)室里提取的合成氰.化物。

    她事先已經(jīng)看過奶奶，也處理好所有身邊的事，只想體面地走完最后一天。

    游紓俞并沒有去琴行最后再看看。

    因?yàn)楹ε氯绻姷饺綄?，就會留戀，并再度升起那些不切?shí)際的妄想。

    她想起一年前，發(fā)現(xiàn)論文被剽竊的那天，恰好是她在琴行與冉尋相遇，收到花的那日。

    可縱然她多么用心呵護(hù)，那支粉色薔薇早就枯死，也再沒人愿意祝她一聲今天開心。

    生活總是充斥著戲劇性。

    錢包不慎弄丟，再一偏頭，游紓俞看見了她潛意識里試圖規(guī)避的那個人。

    并讓對方目睹自己最狼狽的一天。

    冉尋與朋友們熱鬧說笑著，被小雨沾濕，模樣依舊靈動漂亮，在人群里身材高挑，引人注目。

    只不過短暫的四目相接，對方卻存心想將她拉回來。

    冉尋竟從一眾朋友里脫身，走來與她并肩。

    嗓音柔軟，為她解圍，還邀請她與自己走走。

    游紓俞到主樓自習(xí)，她就巴巴跟在身邊，拿張白紙勾畫五線譜；去食堂吃最便宜的蔬菜面，她也跟著點(diǎn)一碗，咀嚼得津津有味。

    最后，游紓俞無處可去，提著行李箱，在夜色籠罩的校園長椅上坐了許久。

    冉尋坐她身旁，自來熟地提議：要來我寢室坐坐嗎？

    可能是臨時起意，但自那一天之后，全都是蓄謀已久。

    游紓俞當(dāng)晚留宿在冉尋的宿舍。

    之后幾個月，都沒有再搬。

    冉尋會邀游紓俞來鋼琴教室聽她彈琴，會在她競賽結(jié)束后送上親昵擁抱，會特地在她深夜實(shí)驗(yàn)結(jié)束后，揉著惺忪睡眼趕來接她。

    直到那晚，她們結(jié)識一個月，她爬上游紓俞的床，親吻她的耳廓。

    青澀地撩撥她，說從朋友做起，想和她試一試。

    游紓俞無從想象，自己的心臟竟能跳得那樣快。

    身處同一間宿舍的每分每秒，對于冉尋來說是時進(jìn)時退的試探，而對于她，是極度想靠近，卻拼命按捺自己的甘之如飴。

    我那個時候本想說，可以不從朋友做起的。游紓俞垂眸，冷靜理性地剖析自己。

    可是沒能說出口，抱歉。

    她怎么肯甘心只停步在朋友關(guān)系，分明在很久前，就已經(jīng)對冉尋抱有那樣的心思。

    之后的那個初夏，和現(xiàn)在差不多的時間，你在嘉平中心劇場舉辦了首場獨(dú)奏會。游紓俞繼續(xù)說下去。

    結(jié)束后，我在后臺等你，你說，《秋日私語》是你最喜歡的鋼琴曲。于是我也順理成章喜歡上這一首。

    并且比起曲子，更喜歡彈琴的人。

    從很久之前，無意的，單方面的那一瞥開始。

    琴音早在游紓俞敘述初春場景那時就停了。

    冉尋起身。

    從聽到游紓俞的聲音娓娓道來那一刻，她早就沒辦法置身事外，偽裝成不動聲色的模樣彈琴。

    女人講述的故事平鋪直敘，克制易懂，卻幾乎句句都不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