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蠻蠻哭著跑回澄園, 猛的推開枕月軒的門，孟瑤華和辛勵驚的齊齊抬頭看向她。

    “小石榴出事了！”蠻蠻哽咽著將她們在廟會上遇到的事情說了一遍。

    辛勵迅速站起身來，一言不發(fā)的朝外走去。

    孟瑤華將蠻蠻拉到桌案旁坐下, 吩咐夏禾和桃枝給她凈臉, 她隨著追出門外, 只是哪里還有那人的影子？！她只好回了內(nèi)室。

    “阿姐，那盞茶本來是要潑到我身上的, 如果小石榴不推開我的話, 不會落到這種地步?！毙U蠻自責(zé)的說道。

    孟瑤華摸了摸蠻蠻的腦袋, 安撫道:“不是你的錯, 剛剛你們就到澄園外了，怎么不把他扶進(jìn)來？讓阿姐看看他也好啊?！?/br>
    蠻蠻一怔, 眼睛里還噙著晶瑩的淚珠，她聞言搖了搖頭道:“他若想回到這里, 便不會費(fèi)心將我先誆進(jìn)來了?！?/br>
    孟瑤華沉默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

    “阿姐，你說小石榴去哪里了呢？他現(xiàn)在怎么樣了？”蠻蠻擔(dān)憂的問道。

    “大概回家了吧?！泵犀幦A若有所思的說道。

    卻說辛勵心急如焚，一路快馬加鞭趕回上陽宮。

    偏殿里已經(jīng)聚了一群御醫(yī)，小十六坐在書案前一邊奮筆疾書，左胳膊搭在一塊藥枕上, 有御醫(yī)在為他號脈。

    已然到了夏天，偏殿里卻生了三個火盆，小十六身上搭著一件狐裘。

    “小十六，怎么樣了？”辛勵回宮, 眾人紛紛跪拜行禮，他擺了擺手徑直走到小十六跟前。

    “無大礙, 就是有點(diǎn)冷?！毙∈捯魟偮浔愦蛄藗€噴嚏。

    辛勵抬頭看了正在診脈的御醫(yī)一眼，太醫(yī)院的院正適時的將辛勵請了出去, 在外間低聲說道:“回稟陛下，十六殿下的脈象極為古怪，看似只是普通的風(fēng)寒，可他的寒癥在逐步加重，剛剛只點(diǎn)了一個火盆，還沒過一個時辰呢，就又增了兩個火盆，再這樣下去寒氣凝住血脈，危矣。”

    “爾等可有解決之策？”辛勵肅聲問道。

    “十六殿□□內(nèi)的寒毒太過迅猛，臣等并不敢貿(mào)然用藥，熱藥的藥效若不能有效阻止寒毒，便會激得寒毒更加肆無忌憚?！痹赫龖?zhàn)戰(zhàn)兢兢的說道。

    “這么說爾等并無對策？”辛勵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帝王之威盡顯，院正嚇的額頭冷汗直流，兩股戰(zhàn)戰(zhàn)，忙跪地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說道，“臣等自當(dāng)竭力而為?！?/br>
    “咳咳，皇兄……”小十六緊緊裹著狐裘大氅立在宮門之側(cè)，半截身子隱在陰影里與黑暗融為一色。

    辛勵豁然回頭，他驚道:“出來做什么？回去！”

    “十六有幾句心里話，想對皇兄說?！毙∈吐曊f道。

    辛勵擺了擺手命院正下去與其他御醫(yī)共同商議解毒之法，他闊步走到小十六面前道:“不用擔(dān)心，朕定會為你尋得解毒之法?！?/br>
    小十六將手上的信紙交給辛勵道:“皇兄按這個方向去查，定會有所收獲。”

    辛勵接過信紙看了兩眼，表情端肅凝重，他緊緊攥著拳頭險些將這幾頁紙捏碎，眸中戾氣橫生。

    “廟會很熱鬧，我今天很開心?！毙∈吐曊f道，“后來，那些人點(diǎn)著一個雜耍攤子，人群互相擁擠推搡，慌張四散。哥，我很討厭這些爭斗，總用無辜之人的命來填補(bǔ)。”

    “朕知道了?！绷季茫羷顕@了一口氣說道，“你安心養(yǎng)病便是，勿要多思?！?/br>
    小十六點(diǎn)了點(diǎn)頭，轉(zhuǎn)身回了殿內(nèi)。

    十六殿下遇刺，皇帝輟朝三日。

    孟放奉旨調(diào)查十六殿下遇刺事件，卻越查越心驚，終于在父親下值之后，他神色凝重的走進(jìn)了父親的書房。

    他將查到的證據(jù)擺在父親面前，卻見父親毫無意外之色，他驚詫道:“父親早就知道了？”

    孟懷鳴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這便是天家薄情?！?/br>
    “依父親之見，孩兒該不該將此結(jié)果呈至御前?！泵戏弄q豫的問道，一旦涉及皇權(quán)爭斗，世家子本能的要慎之又慎，因?yàn)樗龀龅拿總€選擇都將關(guān)系到家族命運(yùn)，有時候榮辱只在一念之間。

    “十六殿下怎么樣了？”孟懷鳴不答反問道。

    孟放搖了搖頭道:“情形不大好，清醒的時間越來越少了。”

    “呈上去吧。”孟懷鳴說道，“說起來，十六殿下落到這般境地也是因你之過?！?/br>
    孟放猛然一驚，始知自己當(dāng)初的決定錯的有多么離譜，牽一發(fā)而動全身。

    孟放將證據(jù)呈至御前時，辛勵正在偏殿親自給小十六喂藥，淺淺半碗藥喂了半個時辰，辛勵捧著藥碗險些要將碗打碎。

    他深吸一口氣道:“十六，我?guī)慊爻螆@見蠻蠻?！?/br>
    小十六搖了搖頭拒絕道:“不去，我不想讓蠻蠻看到我這幅模樣?！彼娦羷钸€想說話，不由繼續(xù)勸說道，“她們的身份一旦曝光在大庭廣眾之下，不知會引起什么樣的血雨腥風(fēng)，難保不會是另外一場巫蠱之禍?！?/br>
    “你叫我眼睜睜的看著你死嗎？”辛勵沉聲道。

    “以我一人之命，阻萬千人白白送命，值了?！毙∈屓坏恼f道。

    辛勵震在了當(dāng)場，他怔愣片刻才喃喃說道:“當(dāng)年他也是這樣說的，你不記得他，卻像極了他。”

    小十六知道皇兄說的是誰，是他并沒有什么印象的父親。

    “可結(jié)果呢？殺戮會因此而停止嗎？并不會?！毙羷畹吐暤馈?/br>
    “所以說嘛，我并不適合當(dāng)?shù)弁??！毙∈鶞\淺笑了笑說道，“雖然皇兄不愛聽，但我真的很羨慕十二皇兄的，做個富貴閑人在天家來講，是莫大的福氣，可惜呀，我從小便欠缺這種運(yùn)氣?！?/br>
    “別說了，十六，別說了?！毙羷钜幌虺练€(wěn)的聲音充滿了哽咽。

    “我都想好了，等我滿了十五歲，就問皇兄討要一塊物阜民豐的封地，每日在封地府邸吃喝玩樂，光唱小曲兒的就雇八個?！毙∈裤降恼f道。

    “臨安好不好？等你好起來朕就將臨安封給你?！毙羷钫f道。

    小十六搖了搖頭道:“會遭人妒忌的?！?/br>
    “你若好不了，朕便屠了這紫微城?！毙羷羁戳怂谎郏恼f道，仿佛在說一件無關(guān)緊要之事。

    洛陽紫微城里只住了三個主子:皇帝、太皇太后和十六王爺。

    十六王爺薨了，那不就只?；实酆吞侍罅寺?！

    小十六聞言一震，他不禁急喘幾口氣，古往今來有君王軟禁生母的，沒有君王親自殺了祖母的，眾人口誅筆伐，刀筆吏刻于汗青之上，是要遺臭萬年的，他努力撐著一口氣道:“我……我不死！”

    正當(dāng)這時，盛福進(jìn)殿來報道:“回稟陛下，孟將軍求見。”

    辛勵道:“讓他進(jìn)來！”

    孟放進(jìn)殿行禮，將這幾天查到的證據(jù)遞給辛勵。

    辛勵垂首翻了翻，他冷笑一聲，走出殿外，孟放隨著跟了出來。

    “點(diǎn)人，去看一看朕的好祖母?！毙羷蠲C然吩咐道。

    孟放聞言一凜，他拱了拱手道:“末將領(lǐng)命！”

    辛勵殺氣騰騰的趕到太皇太后寢殿時，太皇太后宮里的人都愣住了，而后跪地山呼:“見過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br>
    辛勵沒有理會，徑直走進(jìn)殿內(nèi)，他一把將寶劍豎插在太皇太后面前的幾案上，淡淡說道:“藥呢！”

    他敢這樣問，就抓住了太皇太后對小十六下手的確鑿證據(jù)。

    太皇太后睜開微闔的鳳眸道:“陛下神通廣大，能找不到小小的驅(qū)毒之法？”

    辛勵不理會她的冷嘲熱諷，揮了揮手道:“搜！”

    新組建的近衛(wèi)唯辛勵馬首是瞻，刀山火海都下的，更何況是搜查太皇太后的宮室。

    “辛勵，你太過無狀！”太皇太后怒斥道。

    “哪比得上你心狠手辣，彼此彼此罷了。”辛勵反唇相譏道。

    一向奮筆疾書的起居郎頓時傻了眼，他詞窮了，不知該如何記錄這一段，好像怎么記都感覺脖頸涼涼的，但作為史官他得保持節(jié)cao，于是凝塞片刻他提筆寫道:“甲辰年丙寅月丁巳日辰時末刻，帝詣太皇太后宮中請藥，心甚切。”

    太皇太后勾了勾唇，似是在等著他自投羅網(wǎng)，她的宮殿里到處藏滿了帶刀侍衛(wèi)，雙方爭斗一觸即發(fā)。

    “辛勵，你這是要逼宮嗎？”太皇太后問道。

    “朕乃天下之主，何處去不得？”辛勵淡淡的回道。

    正在這時，老國師顫顫巍巍的從欽天監(jiān)趕來太皇太后宮中，還沒進(jìn)門就急呼道:“陛下息怒，娘娘息怒，稍稍停一下，等等老臣?！?/br>
    太皇太后抬眸看著他緩緩跨過宮檻道:“老神仙，什么風(fēng)把您吹來了？”

    老國師努力喘勻了氣，朝太皇太后拱了拱手，走至辛勵面前道:“陛下，可否借一步說話？”

    辛勵抬腳與他走至一旁，二人在殿外相談片刻，顯然辛勵的臉色不是很好，孟放跟在一旁聽了個大概。

    他頓了頓說道:“若要人獻(xiàn)祭本命蠱，末將倒是可以幫上忙?！?/br>
    辛勵銳利的眼神落在他的身上，意味不明的看了他兩眼，不置可否。

    最后，離開太皇太后宮里的時候，辛勵低聲對太皇太后說道:“小十六出生的時候，祖母還親自抱過他，說諸多皇子皇孫中，他長得最像你。呵，朕說這些做什么呢？連親生兒女都不在乎的人，孫兒又算什么呢?！?/br>
    他自嘲的勾了勾唇角揚(yáng)聲道:“傳朕旨意，太皇太后身子已然大好，即日起便無需飲藥?！彼戳丝刺侍箨幊恋哪樍粝乱痪湓挼溃皩m中藥材短缺，事有緩急，小十六那里離不開藥，皇祖母會理解朕的做法吧，等小十六什么時候完好如初，祖母的藥也就可以恢復(fù)供應(yīng)了?！?/br>
    “辛勵，你！”太皇太后怒斥一聲，卻不知罵他什么好！

    回到上陽宮，孟放將小十六抱上去澄園的馬車，他再三對辛勵保證道:“蜜娘不會有事的?！币?yàn)樯砩蠋П久M的，不止有她。

    第57章

    小十六里里外外裹足了厚重衣物氈毯, 他在馬車?yán)飶?qiáng)自掙扎道:“我不離宮，孟將軍快把我送回去?！?/br>
    辛勵換好衣衫后掀簾進(jìn)來，將小十六抱在懷里, 孟放親自坐在馬車前趕車。

    三人駕著馬車急急趕往澄園。

    小十六見沒人聽他的, 不禁努了努嘴說道:“別去澄園, 否則我立刻自絕?！彼捯魟偮?，背后一麻, 失去了意識。

    辛勵看著憔悴不堪的幺弟, 疼惜的為他掖了掖被角, 小東西年紀(jì)不大倒學(xué)會威脅人了, 還是讓他先睡一會兒吧。

    蠻蠻此刻心慌慌的，她這幾日頗為坐立不安, 食不下咽，雖然有消息遞過來說他并無大礙, 但只要沒有見到他，她終歸是放心不下的。

    “阿姐，你說小石榴他到底怎么樣了？”蠻蠻焦慮的說道。

    孟瑤華正在花架前制胭脂，她聞言低眉沉思了一下，她已經(jīng)整整三天沒有見到安郎了, 這在她這次回洛陽以來，從未有過的事情，莫說是蠻蠻就連她都心里惴惴不安的，聽得蠻蠻如此問, 她只能故作鎮(zhèn)定，淺笑了一下說道:“想必?zé)o礙, 大概在修養(yǎng)身體吧。”

    她話音未落，枕月軒的大門被人推開了, 辛勵抱著小十六神色凝重的走了進(jìn)來，后面跟著孟放。

    她與蠻蠻對視了一眼，面面相覷。

    蠻蠻率先反應(yīng)了過來，跑過去問道:“小石榴，你怎么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