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察覺到那道封印被自己破開了幾分后，她才收回力量，徐徐起身，迎上了那個身穿長袍的身影。

    來者毫不在意身后人群的目光，徑直向篝火邊的二者走來，止步之后脫下外袍，俯身將其蓋在了啟的身上。

    瓦勒莉默默伸手去靠近火焰的邊緣，感受著驅(qū)散夜間寒意的溫暖，反問中帶著戲謔，“冷嗎？”

    埃弗摩斯：......

    她沒有等來對方的回答，只是看著他讓啟枕在了自己盤坐著的腿上，披散著的褐色長發(fā)還有幾縷sao刮在啟的頰側(cè)。

    “喂，新任風(fēng)神，可否告知你的名諱？要知道，你之前偷聽的時候可是我沒有讓你暴露?！?/br>
    面容冷硬俊朗的神明終于抬眸回答道：“我名，埃弗摩斯。”

    “......帶來希望的再起之風(fēng)么。”瓦勒莉意有所指地將視線移到啟的身上，“那你可還真是有負(fù)于你的名諱。”

    埃弗摩斯不置可否，良久后才答道：“我有愧于善之法則，但我無法違背眾神的意志?！甭犐先ハ袷菣?quán)作一個迄今為止種種為之的解釋。

    瓦勒莉神情復(fù)雜，“那只能說明你還不是神明的完全體，你方才也聽到了善之法則的真心之言，難道在你看來，心中就不曾有過一分一毫的觸動嗎？”

    埃弗摩斯淡然地望著她質(zhì)問的神情，“所以我會和他一起前往諸神為他設(shè)定好的終局，在此之前護(hù)他周全。而最終，作為“工具”的我，也只能以綁定神魂相隕的方式來補償他?！?/br>
    “至少到了那個時候，他的身邊會不再孤獨?！?/br>
    瓦勒莉開始重新審視他，“我也不便再多說些什么，只是希望你日后不會有后悔的時候。況且，我不覺得你此前護(hù)住了他的周全?！?/br>
    她聽得對方忽而又道：“戰(zhàn)神沒有錯看你，也多虧了你擅長解意的特性，能替他消除掉一些夙念?！?/br>
    這種語氣......聽起來倒真像前任風(fēng)神，于是瓦勒莉徹底琢磨不清他的心思，不過那顯然也不是自己能夠插手的范疇。

    她看著眼前這幅詭異而又和諧的畫面，在心下嘆息，最后再正色勸誡道：“風(fēng)神，以他這種脆弱的狀態(tài)，你明明只需要付出一點點真心就能輕易得到他的信任，可是你卻偏生弄巧成拙，造成了如今這種僵持的局面。”

    埃弗摩斯為啟掩好了衣袍的邊角，用那雙琥珀色的眼眸漠然地注視著瓦勒莉。

    “......我的意思是說，托付真心比你那想當(dāng)然的生死相隨更能算作是對善之法則的一種補償。”

    空氣中有著剎那的停頓，風(fēng)疾速穿過綠野，使得篝火在暗沉的夜色中展露出詭譎多變的舞姿。

    埃弗摩斯的手輕撫過那茶色的發(fā)絲，聲調(diào)低沉，“對于他，善之法則而言，和我的相遇就是一場命運造就的錯誤。所以從一開始，我就不能給予，他也不能從我身上尋求到太多。”

    瓦勒莉抱臂于身前，“我還以為，你既然已經(jīng)身為神明，至少不會再去相信什么宿命和因果?！?/br>
    “他比你更懂得這個道理?！痹掚m如此，埃弗摩斯的眼底卻不見任何輕蔑，只有仿佛他生來就是宿命最忠實的信徒那般的虔誠。

    “你以為你有多了解他？他到現(xiàn)在甚至都不信任你，而你也確實不值得他信任?！?/br>
    瓦勒莉不欲再與他多言，端起兩只裝盛過酒液的松木碗就要往溪水邊走去，剛走出幾步路，便又聽見了身后風(fēng)神傳來的聲音。

    “戰(zhàn)神的眷屬，我還有一事相問?！?/br>
    她不情不愿地回頭，在恍然間看見埃弗摩斯的面容上出現(xiàn)了前所未有過的神情，糾結(jié)、落寞，更多的則是困惑。

    “半日的時間，為何就值得你向他交付真心？”

    剛才的那番話已經(jīng)徹底消磨了瓦勒莉的耐心，于是只給了他一個冰冷至極的眼神，“那是因為我曾在吾神面前發(fā)誓，要善待、幫助這片土地上每一個不含惡意的生靈，以此來贖清罪孽，這是我的信仰，也是我的個體意志，而我自然也有著自己的評判標(biāo)準(zhǔn)?！?/br>
    她繼續(xù)一字一句道：“請你不要忘記，繼承了吾神意志的我依然厭惡著諸神。之所以沒有戳穿隱匿在人群之中的你，是因為得到過吾神認(rèn)可的善之法則往后還需要你的力量與守護(hù)。記住，消滅邪神才是我們的共同目的，如果你執(zhí)意要在此之后再生混亂，結(jié)局就將會脫離你的掌控，善之法則也是不會再容忍你的?！?/br>
    此言已盡，還未等瓦勒莉觀察到埃弗摩斯的反應(yīng)，她便先被一種危機感擾亂了心神，此時距離拂曉還有極長的一段時間，而漫天黃沙已經(jīng)悄然自遠(yuǎn)處席卷而來，這向來都是敵方將要入侵前的征兆。

    于是她立刻扔下手中的木碗，又喝止了人群中驟起的慌亂，迅速騰躍至半空中化為一道流火——這也是她真正的本體。

    其余的青壯年實際上在夜幕降臨之后就時刻保持著警惕，此刻已經(jīng)穿戴好皮甲，負(fù)箭執(zhí)弓，高呼著召喚那些平日里與他們并肩作戰(zhàn)的灰象們。

    埃弗摩斯依舊巋然不動，打算靜觀其變，躺枕于他腿沿的啟卻輕輕顫動了一下手指，緊接著在下一秒驟然睜開了雙眼，只是他那清秀的面容上無悲無喜，讓旁者看不出任何的情緒。

    “我已經(jīng)與她訂立了契約，現(xiàn)在就該是我履行誓約內(nèi)容的時候了?！?/br>
    他淡淡地撂下了這句話，埃弗摩斯并沒有再阻止啟起身，外表看上去也似乎對啟實際上一直清醒著的這個事實絲毫不感到意外，但當(dāng)他被那雙仿佛混雜著無數(shù)言語銀灰色的眼眸所包裹的時候，心間頓時涌起一種怪異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