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渡舟停下腳步，又轉(zhuǎn)回來認(rèn)真地看著我，眼里似乎并沒有擔(dān)心的神色。

    如果他仍舊這樣平靜地離開，我還能說出十個矯情的理由，說得自己身殘志堅(jiān)、故作堅(jiān)強(qiáng)，隱隱地惹人憐愛，活脫脫一個訴苦賣慘的白蓮花。

    他答得中規(guī)中矩，“扭傷了？”

    “不是，”我決定說得可憐些，好讓他悄悄地多心疼我兩分，“老毛病了，時不時就疼，可能過會兒就會好。你去忙吧，我歇一會兒就沒事。”

    林渡舟微微俯身與我平視，低聲道：“要請假嗎？”

    傻弟弟終究比我少吃三年飯、少走三年路，到底年輕些，還是嫩了。

    我笑道：”我隔三差五就疼，難道隔三差五地請假？你想我貸款上班？”

    “如果覺得累就不要硬撐，”林渡舟垂眸，盯著我演出服上的紐扣看了半天，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才艱難地說出口，“我可以養(yǎng)你?！?/br>
    我會心一笑，聽到這一句，覺得今天已經(jīng)逗夠了。看著他誠摯的雙眼，發(fā)覺他說得無比真誠，于是意猶未盡地補(bǔ)上一句，“我們是什么關(guān)系，你要養(yǎng)我？”

    林渡舟頓了片刻，微微皺起眉頭，目光不悅，“葉清川?！?/br>
    “好了，我沒事，”我已然十分開懷，揮了揮手里的感冒藥，“謝嘍?！?/br>
    一整個下午我都昏昏沉沉，莊臨意上臺的時候悄悄掐了自己一把，看他在舞臺上翩翩起舞，我就總想起我在天臺的那些時光。

    節(jié)目錄了一天，結(jié)束的時候已經(jīng)是傍晚時分。都說初秋亂穿衣，我脫下演出服換上短袖，莊臨意穿了外套出來，一把摟住我，小孩兒似的，“師哥，我怎么是倒數(shù)第二名呢，要是沒撐住兩期就淘汰，回去要挨罵了?！?/br>
    “你就得意吧，”我拍拍他的后背，“我在你這時候，別說舞臺了，打雜的都沒怎么排上號呢。下期二人組合，我們倆一起，保準(zhǔn)讓你留下?！?/br>
    “真的？”莊臨意兩眼放光，“師哥排名那么靠前，不去選那些前輩們強(qiáng)強(qiáng)聯(lián)手？”

    “真的，就選你一個，”我看見林渡舟走進(jìn)了休息室，輕輕將小莊推開，吸了吸鼻子，“先回去休息吧?！?/br>
    莊臨意直起身，一拍腦袋，“哦對，師哥不是說累嗎？我請師哥吃火鍋！然后咱們?nèi)グ茨σ幌?，骨頭都快散了……”

    他話到一半，一件寬大的外套落在我肩上，我感受到了溫度，側(cè)眸看去，林渡舟就站在我身旁，越過我看向小莊，“你住哪兒？”

    “還有艾灸，疏通筋脈……??？”莊臨意被打斷，探頭探腦地望過去，“林醫(yī)生？”

    他說了自己的地址，滿眼期待地問他是不是要順道把自己帶回去。不承想林渡舟一本正經(jīng)地婉言道：“不好意思，不太順路，回見?！?/br>
    車內(nèi)播放著舒緩的鋼琴曲，剛坐上林渡舟的車，我就靠在椅背上犯困。

    林渡舟嫻熟地系好安全帶，我裹著他的外套，在雨后森林的沉靜香味中昏昏欲睡。在意識完全沉迷之前，隱約聽見林渡舟問我要回哪兒。

    稀奇，我竟然擁有選擇去他家的權(quán)利。

    我這會兒沒心思逗他了，在睡著的邊緣，答得本本分分，“回家，上床。我很困。”

    林渡舟將車開上了公路，外頭清涼的夜風(fēng)從狹窄的車窗縫隙鉆進(jìn)來，冷氣嗆進(jìn)來，我靠著車窗咳了兩聲。

    其實(shí)我也可以不咳，當(dāng)然還可以不吸鼻子，也不用彎著腰。但我偏要讓林渡舟知道我沒有他不行。林渡舟活到二十九年，自然會明白我的用心，如果他同樣正有此意，便會對我的盛情邀請欣然赴約。

    車不斷向前，公路盡處吞下橘紅的日色，萬千柔和的光線伸向每一個角落。我們投身而去，恍若飛蛾撲火。

    一路上睡了又醒，外面的風(fēng)呼嘯而過，我聽見此起彼伏的鳴笛聲，街邊小店的音樂混雜在一起，輕緩的鋼琴曲在每一寸空間跳動。我好像能夠聽見林渡舟的呼吸，近在咫尺。潮熱的氣息落在我的嘴角，恍惚中以為是多年前一個平常的良夜。

    我緩緩睜開眼，看見面前的臉龐，從一團(tuán)模糊的光影長出輪廓，清越的眼睛在暗淡的夜色中發(fā)亮。

    當(dāng)他看向我，我知道他的靈魂需要我。

    車門已經(jīng)被打開，林渡舟就俯身站在我身前，低沉的嗓音呼喚我的名字，把我從一片混沌里拉出來。周圍的所有變得鮮活，我聽見空曠的地下停車場里，車輪沉悶地駛過地面，待到車遠(yuǎn)去，只有靜謐的眼與萬籟俱寂。

    “到了？”目光越過他，我看向燈光蒼白的地下停車場，不出所料，還是到了他家。

    時間不到九點(diǎn)，我這才品味出高檔小區(qū)和吵嚷街區(qū)的差別。每一棟高樓的燈火都兀自發(fā)著光，各自保持著禮貌的距離，一扇扇的窗戶彼此相安，遠(yuǎn)離了城區(qū)喧囂，只有入夜的安寧。

    我睡醒之后有了精神，又開始不厭其煩地逗他，“我有點(diǎn)走不動?！?/br>
    林渡舟直起身，把著車門，往后退了一步，答得自然，似乎篤定心意要陪我演下去，“我可以背你上去?！?/br>
    聽到這句話我已經(jīng)非常滿意，見好就收，下了車站在他身前，林渡舟卻沒讓步。

    最讓我興奮卻又吃癟的一點(diǎn)是，我每次撩撥挑逗他，都會發(fā)現(xiàn)他看似的玩笑話是出自真心。比如此刻他英挺地站在我身前，身上的味道已經(jīng)鉆入我的感官，我想起前兩天將臉埋在他的毛衣中自瀆的深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