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俠且慢 第644節(jié)
而中間如同宮殿似得的正廳里,坐了不少人。 坐在中間主位的,是個有點胖的中年人,穿著錦緞長袍頗為貴氣,看面相就是個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富家老爺,身邊還有個四十余歲儒生,面相也頗為和善。 而左側,則是兩個江湖氣較濃的中年人,其中一個身材健碩舉止豪爽,另一個則帶著幾分文氣,手里拿著把折扇,算上歌姬樂師,總共十來號人。 夜驚堂跟著華俊臣進入雅間,見沒有開無遮攔大會,暗暗松了口氣,本來想自覺去華寧拿來吃兩口了事,但他哪怕遮掩的再狠,骨相還是太過勻稱,武人一看就能感覺出不像是軟腳蝦。 他剛剛走進去屋里,坐在左側的壯碩漢子,就抬眼打量了下: “這個后生,身板倒是不錯,也是習武之人?” 華俊臣見此,如方才一樣笑呵呵介紹: “這是我一個朋友的兒子,以前在江湖混跡,最近才到我手底下做事,練過幾年破鋒刀。李兄的一手‘風塵刀’出神入化,今天恰巧遇見,不指點兩下怕是說不過去?!?/br> 夜驚堂聽見這話,心中一動,拱手道: “閣下是刀狂李光顯李大俠?” 壯碩漢子聞言一愣,坐直幾分: “賢侄聽過李某的名號?” 夜驚堂此行入北梁,底層雜魚可能沒聽過,但稍有名氣的宗師,只要不是隱姓埋名,肯定都有了解。 這李光顯可不一般,燕京禁軍的刀法總教頭,雖然不如席天殤這刀圣,但放在整個北梁,刀法也能進前五,已經(jīng)算得上精英雜魚了。 夜驚堂拱手帶著幾分激動:“燕京十萬禁軍總教頭的名號,在下豈會沒聽過,在下自幼練刀,可以說是聽著李大俠的名字長大,沒想到今日能親眼瞧見?!?/br> 李光顯在朋友面前被如此吹捧,那肯定是喜笑顏開,擺出長輩做派,抬手示意: “來來來,就坐,都是自家人,沒必要這么客氣。這位是‘劍君子’陸行鈞,你別說你沒聽過……” 夜驚堂對燕京的高手都做過調(diào)研,只要不是臭魚爛蝦便如數(shù)家珍,見此又起身一禮: “燕京佛花劍的名聲,在下豈會不知,據(jù)說陸劍仙當年還和沙州的神塵禪師交過手,不知這江湖消息可屬實?” 陸行鈞含笑回了一禮:“當年被神塵老和尚指點過兩句罷了,若是交手,我如今都快滿十歲了,哪里能好端端坐在這里喝酒。我旁邊這位,乃景陽侯府的門客鄧書安鄧大俠,平時為人低調(diào),你肯定沒聽說過,但輕功、劍法都是一絕……” “……?” 夜驚堂聽見這話,輕輕吸了口氣,盡力壓著情緒,臉上才沒有露出古怪。 他打量了下旁邊面向儒雅的目標客戶,表面上還是連忙見禮: “拜見鄧前輩。那這位伯父,莫非就是當朝景陽侯?” 景陽侯是正兒八經(jīng)的功勛之后,自幼也愛習武,但身寬體胖的模樣,就知道練的不咋地,不過幼年和華俊臣一起讀書,算是死黨,此時也沒啥架子,抬手道: “不用客氣,都是自家人,叫聲韓叔就好,坐吧。在坐都是武人,講究個以武會友,你初來乍到,在坐叔伯也不知道深淺,要不亮一手,讓叔伯們指點指點?” 華俊臣其實也想試試夜驚堂的底子,但女兒護犢子不讓,此時有機會,自然是含笑贊同: “華安,在坐全是平日難得一見的高手,求指點的機會可不好找,來亮一手給叔伯們看看,都是自家人,沒人笑話?!?/br> 夜驚堂注意力一直都放在景陽侯旁邊的鄧書安身上,但鄧書安能坐在這里,純粹是景陽侯帶個門客當參謀,以免朋友聊武學他聽不懂,輩分和李光顯等人明顯差一截,席間只是陪笑,根本不輕易插話。 夜驚堂光看相貌,沒法確定這是不是南朝的通緝要犯,也不能因為青龍會的一面之詞便殺人,聽見華俊臣的言語,他心中一動,倒也沒拒絕,謙虛道: “我以前在江湖闖蕩,什么都練,算是打雜家的。去年在安西府那邊,遇到過個高人,傳授過一手劍法,但到現(xiàn)在也沒琢磨明白,在坐剛好三位前輩都是劍客,在下獻丑展示一下,還望諸位前輩能指點迷津?!?/br> 陸行鈞是京城王公的女婿,正兒八經(jīng)江湖名門出身,劍法比華俊臣扎實的多,聞言抬起配件道: “亮出來看看?!?/br> 夜驚堂微微頷首,雙手從陸行鈞手里接過佩劍,而后便利落拔劍挽了個劍花,前刺往下一點,比劃了個非常毛糙的‘鳳凰點頭’。 此招一出,華俊臣等武人明顯有點疑惑,而坐在景陽侯身邊的鄧書安,卻是渾身一震,手里的酒杯都抖了下,不過馬上遮掩了下來。 陸行鈞蹙眉琢磨了會兒,看向其他幾人: “這一招,似乎是南朝丹鳳山莊的劍法,不過其莊主,據(jù)說在十余年前被仇人所殺,難不成是后人又出山了?” 鄧書安此時神情明顯有問題,仔細打量夜驚堂面容后,看似隨意詢問道: “指點你劍法的人,多大年紀?” 夜驚堂作勢想了想,笑道: “五十出頭,具體叫啥我也不清楚,指點一下就走了。” 鄧書安手指輕輕摩挲,點了點頭后,笑道: “估計是江湖游云的老神仙,什么都會,我也沒聽說過?!?/br> 夜驚堂知道‘剝皮書生’當年殺了丹鳳山莊的掌門,瞧見這神色異樣,便確認了鄧書安的身份,也沒再多說,轉(zhuǎn)而請教起劍法。 南朝的劍法,北梁懂的人真沒幾個,華俊臣見陸行鈞說不出門道,便打圓場道: “丹鳳山莊的劍太冷門,燕京知根知底的,恐怕只有國師大人和仲孫老神仙。過幾天去國師府拜訪,到時候帶你去請教一次。” ? 夜驚堂一聽要去王見王,壓力當時就上來了,正想著該怎么回應,景陽侯便道: “國師最近在閉關,恐怕見不到,仲孫老神仙倒是有時間,咱們到時候一起去拜訪下?!?/br> 華俊臣一愣:“閉關?國師大人這是真準備修仙了?” 李光顯擺手道:“前些天不是來了批雪湖花嗎,估摸是煉丹去了。以前練的丹有問題,我求了一顆來,反而害的青芷侄女雙腿落下毛病,心里一直過意不去,這次我聽說是好東西,比西疆的天瑯珠還厲害,我吃了有九成把握入天人合一之境,而且沒后顧之憂……” 夜驚堂聽到這些秘聞,頓時覺得和青芷一起入京真沒錯,這消息在其他就不可能打聽道,他正想詢問兩句,旁邊的陸行鈞,倒是先好奇道: “習武靠的是滴水穿石穩(wěn)扎穩(wěn)打,投機取巧走捷徑,必然會付出代價,世上真有這種沒隱患的神藥?” 李光顯張了張嘴,本來想多說兩句的,但這事兒肯定是機密,他知道的不多,更不好隨便透漏,便道: “靈丹妙藥雖然不好找,但世上總有一些,西海的天瑯珠便是其中之一。若非如此,西北王庭也不會老中青三代天瑯王,都能在大宗師中名列前茅。” 華俊臣卡在當前境界已經(jīng)很久,做夢都想當北梁劍圣,但可惜此生不太可能了,想了想詢問道: “李兄,等丹藥真成了,能不能給我弄一顆?” 李光顯想了想道:“如今大梁江湖扛大梁的人物,被南朝的夜大魔頭殺了一半,像咱們這些二線宗師,只要朝廷信得過,應該都會幫忙拉一把。 “到時候我先試試,沒問題再給華兄求一顆,免得又出當年的岔子。今年的雪湖花據(jù)說收成極好,要是能靠靈丹妙藥,搞出一二十號大宗師來……” 陸行鈞直接擺手道:“沒用。夜大魔頭已經(jīng)入圣了,只有武圣壓得住,一步之差天壤之別,大宗師再多,人家也不會放在眼里??上Щ崴懒恕⒅x劍蘭不知所蹤,不然靠這東西,說不定還能搏出倆個武圣,去和夜大魔頭抗衡?!?/br> 景陽侯聽到夜大魔頭,雖然是個紈绔子弟,但臉上也有了幾分憂心忡忡之感,輕聲道: “這種好東西,可別被南朝弄去了,夜大魔頭要是搞到一顆,咱們怕是得乘早在家縫南朝王旗了……” 這話有點過火,幾人連忙含笑打岔,而后又岔開話題,開始喝酒聊風花雪月。 華俊臣可能是為了向夜驚堂證明,自己真是在這里應酬,沒做別的,接下來個把時辰,那叫一個坐懷不亂,談天說地敬酒喝酒,連姑娘看都不看一眼。 而夜驚堂在華伯父面前,更不好亂瞄,席間就是悶頭喝酒陪酒。 明明坐在勾欄里面,老少兩人一個賽一個君子,場景著實有點奇葩。 在喝了個把時辰后,幾人也沒散場的意思,不過華俊臣喝了一肚子酒,有點漲,便起身下樓方便。 夜驚堂作為子侄輩,肯定不能干看著,當下便很貼心的扶著華俊臣下樓。 華俊臣少有出來瀟灑一次,今天喝的確實有點多,都飄了,被夜驚堂扶著行走,還是挺感慨,下樓之時借著酒意,絮叨道: “當年我成婚,生下青芷,一門心思的想把她培養(yǎng)成俠女,就和南朝的璇璣真人一樣,冷傲無雙、風華絕代、武藝通神。結果不曾想,最后反倒害了青芷……” 夜驚堂其實感覺到華俊臣非常心疼閨女,當年拖朋友找關系弄來仿造天瑯珠,也是希望閨女能贏在起跑線上,弄成后面的局面,一個當?shù)呢M能不自責。他對此道: “華伯父當年也是為了小姐好,只是造化弄人事與愿違,現(xiàn)如今藥都找到了,這些事都過去了……” 華俊臣搖了搖頭,繼續(xù)道:“唉~我是家中嫡長子,青芷她奶奶,其實一直催我再生個兒子傳香火,但女兒都沒養(yǎng)好,我哪有臉再生一個?以前不覺得,但現(xiàn)在想來,有個好子侄確實好,高大帥氣能說會道,帶出去有面子不說,光幫忙解圍擋酒就省心了一大截,你看他們幾個羨慕的,李光顯看樣子都想開口收你為徒了……” 夜驚堂一看體格就是練刀的好苗子,李光顯剛才確實是看他的次數(shù),比看身邊姑娘都多,對此笑道: “華伯父還年輕,小姐如今腿也快好了,再要一個便是。” “生娃就是賭運氣,沒長大之前,誰都不知道是什么德行。像你一樣懂事機靈還好,若是生個我這樣不爭氣的,能把當?shù)臍馑馈?/br> “華伯父說笑了,就您這武藝還算不爭氣的話,江湖上就全是窩囊廢了?!?/br> 華俊臣抬手點了點:“我就喜歡你這點,會說話,要是武藝再高點就好了。今天那招劍法,打的是什么東西,我琢磨半天硬沒看懂……” “唉,以后我肯定認真練?!?/br> …… 兩人如此閑談間,很快來到春滿樓的恭房。 因為場子頗為奢華,恭房環(huán)境也不差,干干凈凈還是單獨隔間。 夜驚堂目送華俊臣進去后,并未跟著,而是站在恭房外的院子里等待,但等的并不是華俊臣。 呼呼~ 高樓里歡笑不斷,后方的小院子里卻鴉雀無聲。 恭房側面的陰影里,鄧書安近乎無聲無息的前行,接近屋檐下背對的年輕背影,右手五指如鉤,陰厲眼神明顯帶著幾分殺氣。 作為南朝江湖的悍匪,鄧書安很了解南朝江湖的規(guī)矩,‘鳳凰點頭’這種絕學,只會傳給徒弟,沒有隨意指點外人的說法。 而這個‘華安’,既然會這手劍法,那肯定和舊仇有淵源。 鄧書安當年犯下殺官大案后,在北方隱姓埋名十余年,才從底層爬起來,混到了王侯門客的位置。 景陽侯只是想要個高手門客充門面,待遇很好也不用他刀口舔血,整天吃喝玩樂,可以說是件求之不得的美差,但王侯之家最不喜的便是門客底子不干凈,給家里惹事。 他在北方江湖也得罪過人,上次被青龍會暗殺,他都沒敢把事情告知侯府,以免侯爺不喜。而如今這小子,要是把他在南朝的事兒捅出來,他好不容易打拼出來的地位便當場煙消云散,只能再度逃亡當江湖浪人了。 雖然不確定此子和仇家什么關系,但既然遇上了就肯定得先下手為強,鄧書安剛才一直都在暗暗籌備,待華俊臣離席后,他就借故出門醒酒,偷偷跟了過來。 華俊臣剛到京城,今天被幾人輪流灌了不少酒,現(xiàn)在反應肯定有所遲緩,他輕功超凡擅長的就是暗殺,以此子的武藝,根本做不出反應,他殺完迅速回去,等華俊臣出來發(fā)現(xiàn)異樣,他已經(jīng)在屋里坐著了,彼此剛剛見面,不可能懷疑到他頭上。 念及此處,鄧書安下手利落沒有拖泥帶水,在距離尚有三步之時,右手無聲抬起,直接扣向毫無防備的年輕人后頸。 嘭~ 恭房之外,傳出一聲微不可聞的悶響。 一只大手,扣在了脖頸之上,把身體直接單手提起,直至雙腳離地,臉色迅速轉(zhuǎn)為漲紅,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但被提起的,顯然不是背對的年輕人。 夜驚堂右手負后,僅用左手抓住鄧書安的脖子,好似隨手拎著一只野雞,眼神猶如冷面修羅,淡然望著迅速漲紅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