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耳聽八方

    時間不知不覺到了下午。

    和煦斜陽灑在窗戶上，院子里十分安靜，只能隱隱聽到遠處街道的些許嘈雜聲。

    不算大的西廂房里，幔帳尚未挑起。

    夜驚堂趴在枕頭上，閉目凝神安靜調(diào)理著氣息。裴湘君則站在了寬厚脊背上，手兒扶著架子床的頂端，來回踩踏放松肌rou，偶爾還問一句：

    “舒不舒服？”

    “嗯。還可以重一點，我吃勁兒?！?/br>
    “我就這么重，總不能用千斤墜，床板踩斷怎么辦……”

    ……

    因為剛剛親密過，裴湘君并未穿上端莊得體的衣裙，身上只是繡著胖鳥鳥的肚兜以及白色薄褲。

    雖然薄褲并不透明，但裴湘君身材豐腴，褲子又較為貼身，包裹感很強，基本上嚴(yán)絲合縫，隨著腳步動作，明顯能看到平坦小腹下的隆起。

    三娘態(tài)度很堅決，大夫說一次就一次，少了不行多了也不行，為此兩人開心過后行。夜驚堂便趴著運功，調(diào)理著已經(jīng)基本恢復(fù)的身體，三娘則幫忙踩背推拿放松。

    今天也沒其他事，夜驚堂本來的打算，是按照行程安排，在這里休息，等天黑了再乘車回天水橋。

    但在床鋪上趴了片刻，三娘鐘還沒上完，夜驚堂忽然聽到巷子里傳來腳步聲：

    踏踏踏～～

    巷子里住了不少街上的掌柜伙計，已經(jīng)不像往常那般人跡罕至，兩人起初并未放在心底。

    但讓人沒料到的是，輕快腳步很快小跑到了院子外，而后從圍墻一躍而入，繼而便傳來輕靈嗓音：

    “驚堂哥？”

    ！

    裴湘君動作一僵，連忙坐下來，從旁邊拿去衣裙往身上套。

    夜驚堂也沒料到云璃跑回來了，迅速撐起身來：

    “云璃，怎么了？誒！別進來，我穿衣服……”

    “哦……”

    裴湘君本來急急慌慌穿衣，見云璃沒闖進來，才暗暗松了口氣，用薄被掩住胸口，腳兒輕輕推了男人一下。

    夜驚堂麻溜翻身而起套上了袍子，拿起螭龍刀掛在腰后，打開了房門。

    吱呀～

    院子里，折云璃穿著淡青冬裙，頭上戴著花鳥簪，腰間還掛著小荷包，打扮如同書香門第出來的書香小姐，背對屋子雙臂環(huán)胸，打量著師娘種的花花草草。

    等到夜驚堂出來，折云璃才轉(zhuǎn)過頭，疑惑詢問：

    “裴姨呢？我方才聽陳鏢頭說裴姨和驚堂哥在一起，怎么不見人？”

    夜驚堂說在屋里，以小云璃的腦袋瓜，肯定能猜出兩人在干啥，當(dāng)下只是打了個哈哈：

    “在鋪子里算賬。你吃飯沒？走，我請你去吃醋溜魚，萍兒呢？”

    折云璃聽見這挺敷衍的客套話，不太高興了，雙手疊在腰間，儀態(tài)也變得賢淑起來：

    “難不成在驚堂哥哥眼里，我便是那種好吃懶做的女子，登門只圖哥哥一頓便飯？”

    ？

    這嗲嗲的口氣，把屋里穿衣服的三娘聽得一個趔趄，抬起眼簾眼神古怪：

    媽耶，這幽幽怨怨的口氣……

    驚堂這沒大沒小的，怎么連云璃也……

    凝兒知道還不得投湖……

    ……

    夜驚堂渾身雞皮疙瘩，但也不好提醒云璃，便快步往外走去：

    “這話說得，我中午練功還沒來得及吃飯，有點餓罷了。你過來有正事？”

    折云璃跟著走出院門，悶悶不樂道：

    “沒正事就不能來找驚堂哥？家里又沒同齡姑娘，萍兒還是管家婆，就驚堂哥和我差不多大，你忙公事，我不好打擾，這都閑著了，也不陪我轉(zhuǎn)轉(zhuǎn)，早知如此，我還不如跟著師娘去江州……”

    夜驚堂陪著轉(zhuǎn)轉(zhuǎn)倒是沒啥，但云璃這被冷落的口氣，著實讓人聽著害怕。他無奈道：

    “這不剛忙完嗎，走吧，先吃飯，然后去挑幾件首飾，這么大的姑娘家，沒幾件家當(dāng)可不行。”

    折云璃輕輕嘆了口氣，發(fā)愁道：

    “師娘臨走前，就給了我些零花錢，幾個月下來都快花完了……要不驚堂哥給我安排個差事？我總不能一直讓驚堂哥送東西?！?/br>
    夜驚堂覺得這是個問題，家里姑娘都有收入家底，就云璃還是小孩子，沒機會掙錢。云璃也不是沒本事，他給錢反而會讓云璃不好意思，想想便道：

    “要不我和三娘說一聲，讓你和萍兒當(dāng)助手，在家?guī)兔λ闼阗~什么的，三娘給你們開工錢，這樣既有零花錢，還能學(xué)點東西，到時候也不怕你師娘問?！?/br>
    折云璃對于這個提議，自然舉雙手贊同，墊腳用肩膀輕輕撞了夜驚堂一下：

    “嘻～麻煩驚堂哥了。”

    折云璃已經(jīng)年滿十六，正值飛速發(fā)育的年紀(jì)，雖然才短短大半年的時間，卻已經(jīng)和初次碰面時有了很大變化。

    眉宇間的三分稚氣，已經(jīng)在不知不覺中褪去，取而代之的是rou眼可見的靈氣；不僅個頭長高了一些，身材也開始顯現(xiàn)，哪怕穿著厚實冬裙，這側(cè)身一撞肩膀，還是能看出明顯搖了兩下……

    夜驚堂朝夕相處基本每天見面，平時對于這些變化并不敏感，也就在這偶然間的一瞥，才會和尋常大人一樣，產(chǎn)生‘怎么轉(zhuǎn)眼都這么大了’的感覺。

    雜念一閃而逝，夜驚堂并未把注意力放在這上面，又回院里去了個斗笠，扣在頭上稍微遮掩面容，和云璃來到外面的街上閑逛。

    裴家把盤活染坊街的差事攬下來后，招攬的商戶都是云州有名有姓的字號，雖然繁華程度比不上梧桐街，但門檻也沒那么高，新鋪面開張又在做各種打折活動拉人氣，來街上閑逛的人相當(dāng)多。

    夜驚堂先是在四方齋的分店，和云璃吃了頓便飯，而后便一起跑到了范家鋪子。

    開在這里的是范家鋪子的分店，大東家就是范九娘，不過那些上不得臺面的衣裳，因為價格過于高昂，市井間賣不出去不說，還會拉低品牌形象，為此范家旗下的店面是從來不賣，里面的東西都是正常的衣物和珠寶首飾。

    夜驚堂知道范家的根底，其實不想和云璃往范家鋪子跑，但小云璃顯然不知道這些，見范家鋪子開業(yè)打八折，就跑了進來。

    鋪子里的客人多是少女少婦，夜驚堂不好往姑娘堆里湊，只是站在柜臺旁隨意打量。

    折云璃自幼跟著師父師娘耳聞目染，其實更喜歡俠女打扮，對首飾什么的并不熱衷，進來逛純粹是看新鮮物件。

    但就在折云璃拿著一件兒簪尾能旋轉(zhuǎn)的簪子打量時，耳根忽然動了動，轉(zhuǎn)眼望向了外面的街道。

    夜驚堂轉(zhuǎn)眼望去，卻見云璃看的是從街面路過的一個推車。

    推車上放著土爐，里面烤著地瓜，因為冬天天氣冷，過去問價購買的人還挺多。

    夜驚堂詢問道：“想吃烤地瓜？”

    折云璃眨了眨眼睛，來到夜驚堂跟前，示意從推車旁邊走過的兩個路人：

    “這兩個人有點可疑?！?/br>
    “嗯？”

    夜驚堂一愣，轉(zhuǎn)眼仔細打量，可見兩個路人都是男子，大眾臉，身材衣著都普通，外表看起來就是附近街坊，但仔細觀察，可以感覺出兩人走路很穩(wěn)，有功夫底子。

    大魏尚武成風(fēng)，大街上沒功夫底子的人反而算稀有，夜驚堂略微觀察后，詢問道：

    “看起來有點武藝，什么地方可疑？”

    折云璃轉(zhuǎn)著簪子上的小花，小聲道：

    “剛才兩人路過的時候，說‘你餓不餓？’‘剛搞了碗米粉，這么快就餓了？’那米粉不地道，聞著和茅房一樣，我看吃的人挺多，就去嘗嘗鮮，結(jié)果端上來差點吐了……”

    夜驚堂也聽到了對話，但完全沒在意，見此詢問：

    “這有問題？”

    折云璃滿眼傲色：“聞著和茅房一樣的飯館，只有西城紙坊巷的王記米粉，夫妻店，剛開業(yè)鄰居還以為他們在屋里煮五谷輪回之物，還報過官，后來發(fā)現(xiàn)酸爽鮮辣味道奇好還便宜，才把生意做下去，生意還挺好?！?/br>
    ？

    夜驚堂眨了眨眼睛：“你吃過？”

    折云璃連忙搖頭：“我怎么可能吃過，只是閑逛路過被熏到了，記憶猶新，京城獨此一家?！?/br>
    “紙坊巷附近住的都是窮苦人家，這兩人穿著不算大富大貴，也算家底殷實，不太可能住在那邊。

    “而從紙坊巷到這兒來，得橫穿云安城，有十幾里路，正常都該騎馬乘車。這兩人徒步從那邊走過來，然后漫無目的在街上閑逛，不合常理?！?/br>
    夜驚堂聽這么一通分析，覺得還真有些道理，仔細打量一眼后，轉(zhuǎn)身道：

    “走，跟著看看。”

    折云璃對辦事的興趣，顯然比買簪子大得多，當(dāng)下付了銀子都沒打包，插在發(fā)髻上就跟著出門，做出陪著哥哥閑逛的乖乖女模樣，跟上了兩人的腳步。

    而事實也如折云璃所料，兩個人行蹤頗為可疑，在街上閑逛也不見買東西，聽到有人談?wù)摗箛形邕^來’的事情，還好放慢腳步旁聽，穿過金堂街后，就快步往城西行去。

    夜驚堂在后方遙遙瞧見此景，就明白這倆大概率是北梁使臣隊伍的人，過來確定曹阿寧提供的行程情報是否屬實。

    既然找到了線索，夜驚堂自然也不再閑著，和小云璃暗中跟著，往城西摸去……

    第四十二章 嗦粉

    日落西山，天色漸暗。

    距離使館兩里開外的一條街道上，不少北梁過來的家丁仆役，陪著少爺在街上閑逛。

    街道末端，一棟酒樓二層的雅間里，面向后方巷道的窗戶開著，能看到主街后稍顯老舊的建筑群。

    做師爺打扮的沈霖，在雅間內(nèi)就坐，面前放著些許飯菜，周邊還坐著三人，皆是千機門的堂主香主，此行是受沈霖召集，來云安協(xié)助李嗣辦事。

    因為是中途傳令，北梁召集的高手多半不是隨著使臣隊伍一起入京，而是從各地而來分批抵達，千機門的高手昨晚才剛趕到，此時正在吃著便飯，聽沈霖的講述情況：

    “左賢王的人，在京城有不少人脈，早上又送來消息，說是夜驚堂忙完接待之事，會去金堂街看看自家產(chǎn)業(yè)，明天則會陪著戶部的人，去城外新修的藥坊視察，哪里在研制雪湖散，是南朝交給夜驚堂cao辦的產(chǎn)業(yè)……”

    三人中，為首之人名為韓宇卓，是千機門的堂主，也是四圣之一仲孫錦的徒弟，單論個人武藝，比沈霖還高，但創(chuàng)造力稍顯遜色，玩不轉(zhuǎn)機關(guān)陣法，地位比沈霖要低一些，聆聽完后，開口道：

    “藥坊在城外五里鋪附近，周邊多是工坊，過去有一片林地，很適合埋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