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玉骨圖

    旭日東升。

    晨曦灑在街面上，行商走卒在車馬間穿行，一個扛著糖葫蘆垛的老翁，坐在茶鋪外的石質(zhì)臺階上，扯著嗓門吆喝了一聲：

    “糖葫蘆——”

    夜驚堂腰懸佩刀，牽著黑馬在茶肆外駐足，偏頭看著紅艷艷的糖葫蘆垛，幾句言語忽然浮現(xiàn)在耳畔：

    “驚堂，想不想吃？”

    “小孩才吃這種東西?！?/br>
    “你小子才六歲，以為不穿開襠褲，就不是小孩啦？”

    “嗯?！?/br>
    “哼！爺們沒媳婦，六十歲都是童子雞，等你啥時候能領(lǐng)個媳婦回來，再給我裝大人……給……”

    ……

    時間一晃，已經(jīng)十二年了。

    記得當(dāng)時坐在馬上，前方的義父，也是這般牽著馬，腰間掛著把一模一樣的刀。

    現(xiàn)在姑且算大人了，但也走到了馬的前面，偶然回想起往日話語，心頭難免有點物是人非的遺憾。

    夜驚堂回頭看了眼空蕩蕩的馬背，暗暗琢磨什么時候帶駱女俠回紅河鎮(zhèn)一趟燒點紙錢。

    沿街壓下思緒，一陣車轱轆聲從街口響起，抬眼看去，卻見是一輛奢華馬車迎面駛來。

    黑衙捕快在前方開道，車窗撐開，里面顯出一道英氣十足的女子面容，正遙遙盯著他，旁邊還有只大白鳥，歪頭從窗角探出：

    “嘰～”

    夜驚堂回過神來，走到車廂外，抬手一禮：

    “殿下。昨天打到后半夜，早上起晚了……”

    夜驚堂也不算起晚，而是根本沒睡，幫駱女俠壓下藥勁兒后，駱女俠直接就不動彈了，他只得打水進屋，幫駱女俠洗澡澡。

    駱女俠又羞憤又懶得動彈，關(guān)鍵部位一碰就躲來躲去，好不容易洗的香噴噴抱回床上躺著，又得洗床單被套，還沒弄完云璃就醒了，早飯都是云璃幫忙煮的，早上過來肯定遲到。

    好在東方離人知道夜驚堂昨晚上在干誰，并未怪罪夜驚堂久等不來。

    東方離人在車廂內(nèi)端坐，眼底帶著三分古怪，想了想道：

    “昨天讓佘龍他們追人，最后還是跟丟了，沒抓到兇手，白讓你和鳥鳥忙活一天……”

    夜驚堂如同護衛(wèi)般翻身上馬，走在車窗旁：

    “昨天抓了個俘虜，問出什么沒有？”

    “只是拿錢辦事兒的江湖游勇，什么都不知道。能請動徐白琳的人，絕不是小勢力，此事背后肯定不簡單，本王現(xiàn)在也沒頭緒?！?/br>
    東方離人說到這里，望向了夜驚堂：

    “夜神捕，你可有法子繼續(xù)查？”

    夜驚堂雖然當(dāng)不起‘神捕’二字，但法子還真有——游身掌是南山鐵卦張橫谷的獨門招式，兇手既然會，張橫谷本人大概率能知道些淵源，他直接問就行了。

    但這個法子，建立在他‘同時抱住黑絲白絲兩條大腿’的強橫人脈之上，說出來當(dāng)場就得翻船。

    夜驚堂稍作斟酌，只是道：“我想辦法讓紅花樓追查，紅花樓是江湖勢力，門路應(yīng)該要多一些。”

    東方離人微微點頭，眼底顯出贊許：

    “以前還真沒看出來，你辦事兒這么厲害，以后再接再厲，本王賞罰分明，只要你有足夠功勞，天下間就沒有本王不能賞你的東西……”

    說到此處，東方離人又想起王夫人說凝兒姑娘扛不住的話，詢問道：

    “上次入宮，讓你物色入眼的宮人，你可有中意人選？你現(xiàn)在也是有身份的人，總不能洗衣做飯都讓意中人干，本王賞你幾個丫鬟，就當(dāng)昨日之事的獎勵。”

    夜驚堂聽到這個，腦子里自然閃過了唯一認(rèn)識的鈺虎姑娘，但他可沒弄倆丫鬟的意思：

    “殿下別說笑，我是江湖人，自由自在慣了，真弄倆丫鬟放屋里，還得多cao兩份心。”

    “哼……”

    ……

    兩人閑談間，馬車駛過鳴玉樓附近的繁華街道，抵達了皇城正面的朱雀門。

    東方離人是親王，作為備受當(dāng)今女帝溺愛的親meimei，走御道進皇城都沒幾個人敢說啥，不過東方離人也沒恃寵而驕到這一步，走的是臣子出入的城門。

    夜驚堂跟著東方離人進入宮城，直接到了未曾涉足的永樂宮。

    永樂宮是天子居所，宮人密度比其他地方大的多，走幾步就能遇上幾個往返的宮女，深處的宮殿里還能聽到絲竹之聲。

    夜驚堂知道這地方是女帝的宮殿，不好隨意打量，走了一截才詢問道：

    “殿下帶我去面圣？”

    東方離人如同回自己家一般，閑庭信步儀態(tài)大方，帶著夜驚堂走向長樂宮后方：

    “這個時間，圣上都在御書房批折子，沒空見你。你想面圣？”

    夜驚堂對統(tǒng)治整個大魏的女性帝王肯定好奇，但伴君如伴虎的道理他還是知道，女帝那就是母老虎，不小心把自己玩成‘夜貴妃’，他不得憋屈半輩子，搖頭道：

    “我一介草民，又沒治國之策，豈敢輕易打擾天子。咱們這是去哪兒？”

    “去圣上寢宮?！?/br>
    “？”

    夜驚堂眨了眨眼睛，覺得笨笨應(yīng)該不是來讓他侍奉女帝，也沒多說。

    兩人前行良久，從主殿側(cè)面的游廊繞過，來到了承安殿后方的湖畔，屏退了左右侍人。

    湖泊為人工開鑿，整體呈圓形，周邊是白玉石護欄，中心則是一棟修建在石臺上的水榭，湖面有朵朵荷葉般的石頭，婉繞排列通向水榭，風(fēng)景極為雅致，看起來猶如水墨畫一般。

    水榭建筑看起來是年代并不久遠，但下方的白石地基已經(jīng)泛黃，還有些許殘損痕跡，也不知經(jīng)歷了多少歲月。

    夜驚堂在湖邊駐足，略微打量，詢問道：

    “這是什么地方？”

    東方離人如同導(dǎo)游般，在湖畔認(rèn)真介紹：

    “鳴龍?zhí)叮瑩?jù)說是一千多年前，大吳開國皇帝得道飛升，就在臺上乘龍而去；此潭位于皇城正中，按照璇璣真人的說法，處于‘龍脈’眉心，匯四海之風(fēng)水、集一國之氣運，非真命天子，鎮(zhèn)不住此寶地，擅居于此，必遭天罰?！?/br>
    夜驚堂單手負(fù)后，微微頷首：

    “真的假的？”

    東方離人眨了眨眼睛：“本王從來不信這些怪力亂神的說法，但鳴龍圖確實是怪力亂神的物件。璇璣真人說這里適合道士清修，來京城時經(jīng)常待在這里，本王也覺得此地風(fēng)水不錯，練鳴龍圖事半功倍。天罰之類的話，沒應(yīng)驗過?！?/br>
    夜驚堂若有所思點頭：“殿下和璇璣真人，都是女兒身，進去肯定沒事。歷史有沒有帝王之外的男子進去過？”

    東方離人仔細(xì)回想：“這里是歷朝帝王寢宮，史上能居住在此地又并非帝王的男子，大都是叛軍首領(lǐng)、亂國jian雄，沒死的必然成了帝王，本王估計‘真命天子’的傳說便由此而來?！?/br>
    夜驚堂明白了意思——幸存者偏差。

    東方離人腳尖輕點，在碧波之上幾個起落，就來到了湖中心的水榭，轉(zhuǎn)過身來，見夜驚堂不動，蹙眉道：

    “你難不成還會被這些鬼神之說嚇住？”

    夜驚堂倒不是擔(dān)心天罰，而是他就算不迷信，女帝可說不準(zhǔn)，這‘非真命天子不可入’的大禁之地，他冒然跑進去，被女帝猜忌怎么辦？

    東方離人自然看得出夜驚堂在擔(dān)心什么，招了招手：

    “沒人看見，你過來即可?！?/br>
    沒人看見？！

    夜驚堂覺得和鳴龍圖比起來，還是腦袋重要一點，微微抬手：

    “殿下，我雖是江湖人，但什么叫‘僭越’還是懂，此地……”

    東方離人有些無奈：“本王說沒事就沒事，已經(jīng)和圣上打過招呼?！?/br>
    “圣上答應(yīng)了？”

    “不答應(yīng)本王敢把你往這兒領(lǐng)？”

    夜驚堂見此才松了口氣，翻身越過護欄，凌波而行不過幾步，就到了水榭之外。

    踏～

    雙足踏上石臺，遠離湖岸，天地也安靜下來。

    夜驚堂抬頭看向天空，估計是在確定有沒有什么天地變色的異象。

    東方離人見狀有點好笑，轉(zhuǎn)身走進了水榭：

    “進來吧?！?/br>
    水榭規(guī)模挺大，內(nèi)部就是個空曠房間，周邊放油書架、兵器架，還掛著不少字畫，正中心則放著兩個蒲團，繡著龍鳳紋飾，看起來是女帝和靖王的專屬位置。

    東方離人在水榭里走了一圈兒，來到書架后消失了片刻，再出來時，手里多了一個盒子。

    盒子為青玉質(zhì)地，書本大小，從尺寸來看裝的大概率是鳴龍圖。

    東方離人拿著玉盒走到水榭中心，在蒲團上坐下：

    “坐吧?！?/br>
    夜驚堂來到蒲團旁看了看，把蹲在龍鳳蒲團上裝小母雞的鳥鳥抱了起來，直接在東方離人面前席地而坐。

    東方離人覺得夜驚堂太過注重禮數(shù)，但也沒多說，把玉匣滑開。

    嘩——

    金燦燦的紙張，頓時映入眼簾。

    “這便是玉骨圖，你斬殺血菩提，昨夜又立下大功，此物可以給你看，但不能帶離此地，丟了圣上沒法和未來君主交代?！?/br>
    夜驚堂正襟危坐，把玉匣接過來，并未用手觸碰，借著水榭外的陽光，認(rèn)真研究。

    金紙的尺寸、造型和他的龍象圖一模一樣，感覺就是從一本書上撕下的兩頁紙，區(qū)別僅是里面的內(nèi)容不同。

    玉骨麒麟圖，畫面自然是一只麒麟，背扛青蒼腳踩大地的擎天巨獸，紋路極為細(xì)膩。

    夜驚堂略微打量，就知道是真品，心頭不免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