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煤球的身體完全定格，無法動彈，那由無數(shù)怨念匯聚而成的死靈造物以令人驚駭?shù)摹皻庀ⅰ睂⑺艨真i定。

    這是無數(shù)平凡如蟻的生者匯聚在一起所能釋放出的最強之力，可悲的是……cao縱它的人，卻是一個死靈法師。

    還清醒的路禹無論如何都無法動彈，觸手無法控制，思緒正在被黑暗浸染，怨靈步步逼近，他卻連召喚都無法做到。

    “世界，這就是你所渴望的進步嗎？”

    “我也是先驅(qū)者，而你給予我的啟示在何處？”

    路禹憤怒地在心中吼著。

    “……”

    “哥……哥……”

    逐漸被凝聚為實體的怨氣侵入思緒深處的路禹腦海中忽然響起了一個怯生生的聲音。

    “哥哥……啊……”

    “我來陪你了……”

    聲音如一道微弱的光，劈開了怨靈纏繞在三煤球思緒中的黑暗。

    三煤球沒來由感受到了莫大的悲傷，心中有什么東西突然被點燃了。

    卡爾登訝異地注視著正在恢復(fù)行動的三煤球，連忙揮手：“你的怨氣呢，釋放出來，包圍他，讓他沉淪在那絕望之中！”

    “我……來……陪你了……”

    路禹無法分辨聲音究竟來源于何處，但內(nèi)心中被點燃的滔天怒火在此刻沖破了無數(shù)怨靈的枷鎖。

    “卡爾登……”

    “你為什么要逼我呢！”

    路禹沒有征詢璐璐和塞拉的同意，強硬地搶過了身體控制權(quán)，不假思索地啟動召喚儀式。

    完全被悲傷與憤怒裹挾的路禹完全沒注意到，他的身前浮現(xiàn)出了原本應(yīng)該在晨曦領(lǐng)書房中的召喚手冊。

    伴隨著手冊翻動，定格，召喚儀式法陣原本的藍光逐漸晦暗。

    “卡爾登……莎拉……謝謝你們，我從沒有如此憎恨過一個人，從沒有……”

    “為了你們，我愿意用召喚最為崇高的技藝，將你們從這個世界上抹去！”

    “你們，不配存活在這個世界上！”

    “應(yīng)召吧！”

    “在序號中無名，不被先驅(qū)賜名，無法與諸多造物一同沐浴召喚儀式光輝的隨從！”

    “將你在無盡黑暗中承受的孤獨與寂寞化作毀滅，盡情宣泄而出吧！”

    深邃的黑光自召喚儀式怦然閃爍，魔力轟然炸裂，化作狂風席卷四周。

    完全被黑暗包裹的路禹，他的身后由無數(shù)黑氣匯聚成一堵厚實的墻壁。

    墻體之上黑色的門扉悄悄開啟，陰冷的風吹入現(xiàn)實。

    遠比常人要高大的身體輪廓在那小小的門后浮現(xiàn)，不真實得似是幻覺。

    “你想要絕望，我就賜給你絕望?！?/br>
    第546章 直至輪回盡頭的死亡

    一直在冷漠圍觀的莎拉視野中只剩下黑暗，路禹完成召喚的一瞬間，以他身軀為圓心，周遭的事物都變得朦朧，像是罩上了一層不透光的絲織品。

    她延伸出的魔力感知在卡爾登創(chuàng)造的怨靈出現(xiàn)的瞬間便失去了作用，即便相隔如此之遠，莎拉依舊能感受到自己的思緒被陰冷黏膩的觸須纏繞，像是在俯視一片深不見底的深淵，而深淵中忽然傳出厲嘯，轉(zhuǎn)瞬間人影竄動，萬千扭曲的，不具正常生靈姿態(tài)的怪物以各種姿態(tài)奔涌而來。

    死者的怨恨、悲戚、絕望在那一聲聲厲嘯中向四面八方蔓延，令生者沾染上死氣。

    為了塑造出最為強大的怨靈，卡爾登不僅活祭了受盡折磨的生者，以此為核，還從莎拉手中得到了大量靈體拼接的半成品，這些殘缺的魂靈不負責任地被莎拉胡亂拼湊，無視了穩(wěn)定性，只為最大程度激活它即將崩潰時的魔力爆發(fā)。

    它的強大，遠超莎拉的想象。

    作為另一個死靈先驅(qū)，卡爾登與莎拉走向了不同的道路，他從一次次享樂式的殺戮中看到了亡者靈體與情緒的微弱聯(lián)系，為了將這股微弱的力量最大化，他反復(fù)嘗試，最終將之融匯為一個全新的知識。

    “恐怕就連你也沒意識到，在法陣開啟的時候，你們就已經(jīng)被怨氣所襲擊了吧，以你已經(jīng)被麻痹的思緒，根本不足以做出正確的應(yīng)對方式?！?/br>
    “你現(xiàn)在的那只召喚物，真的能對付它嗎？”

    ……

    ……

    路禹身后黑墻升騰起能夠偏光的霧氣，它像是某種有型之物，向著四周緩慢蠕動，侵蝕。

    但由于這堵墻沒有更進一步的變化，卡爾登也感受不到更劇烈的魔力波動，他選擇了擒賊先擒王。

    怨靈的又一次咆哮令三煤球再度陷入了沉寂，它們那不再擺動的觸手意味著怨力再度主導(dǎo)了他們的思緒。

    “這就對了，這才對嘛！”卡爾登捂著臉，癲狂地笑著，“這是集合我與先驅(qū)的力量一同締造的造物，尋常人又怎么能從那怨恨之海中逃脫?！?/br>
    作為怨靈的始作俑者，卡爾登清楚地知曉自己完成了一個什么樣的杰作。

    在靈體cao縱開拓的邊界上，他率先完成了情緒力量的轉(zhuǎn)化，令它能以與實體交互的形式存在。

    作為能在精神層面發(fā)動攻擊的造物，越是憎惡它的人越容易被腐蝕。

    “如果可以，幫我把那兩個女性人格抹去，我只要那個主人格存在。”

    卡爾登自然能夠理解自家先驅(qū)的想法，以煤球主人格所使用的各種召喚物來看，他的內(nèi)心深處毫無疑問隱匿著與他們一樣的黑暗，只要能直視自己的內(nèi)心，重新?lián)肀?，它必將能理解死靈流派，甚至與它們?yōu)槲椤?/br>
    但前提是……他能活下來。

    “不是誰都能分享走先驅(qū)的關(guān)注與知識的……所以，你還是去死吧。”

    “湮滅他的神智！”

    怨靈一股腦涌上前，將煤球緊緊嵌在滿是猙獰鬼臉的軀體之上，源源不斷的怨力轟入煤球的意識之中。

    這一瞬間，便已經(jīng)宣判了三煤球的死刑。

    寒風呼嘯，似能凍結(jié)思緒的暴風拍打在卡爾登臉龐之上，他的視線猛然抬起，想要尋找這令人不寒而栗的風從何而來，卻忽然看到了那原本被煤球身軀所遮擋的位置，那扇小門正在緩緩變大。

    卡爾登像是在欣賞一個幻術(shù)，拳頭大小的門扉轉(zhuǎn)瞬間與黑墻一同高聳入云，墻壁上那原本模糊的紋理變得清晰。

    它們像是某種植物的根系，盤根錯節(jié)胡亂地攀附著，形成一種混亂的，不合邏輯的美學風格，又像是人體的經(jīng)脈被拆解，分別粘貼在各處，卡爾登甚至無法從這瞬間映入腦海的畫面找到一絲一毫的關(guān)聯(lián)性，它是如此突?！回５?，不像是存在于現(xiàn)實。

    門后的人形輪廓詭異地沒有隨著門與墻一同變大，而是維持著原本的大小，它像是漂浮著，緩慢地向前移動，因為參照物的緣故，速度好似龜爬，惹人發(fā)笑。

    “原來如此，我還沒有摧毀煤球的軀體，它仍然在為你提供魔力對嗎？”卡爾登意識到了問題所在，“真是忠誠的召喚物啊，可你又能做什么呢？”

    “你的召喚師意識已經(jīng)被怨氣侵蝕，湮滅，他無法給你下達任何的命令，你只是一個應(yīng)召而來的寵物罷了?！?/br>
    看到那個人影還在向前，卡爾登隨手一揮，讓怨靈釋放出體內(nèi)成百上千的殘破靈體，這些靈體或爬，或飄，以丑陋的姿態(tài)迎向遠方的人影。

    幽暗的虛空中泛起道道漣漪，靈體齊刷刷消失。

    卡爾登愣了片刻，凝視著前方，他的感知確認靈體與那個人影應(yīng)當還有一段距離，遠未到接戰(zhàn)位置。

    是參照物變化帶來的視覺差異嗎？

    他正這么想著，眼前所發(fā)生的一幕令他渾身顫栗。

    仍在漂浮的人影毫無征兆地閃現(xiàn)到了城邦廢墟之上，那甚至不能說是閃現(xiàn)，像是某段時間被強硬地抹去，只留下它抵達此處的畫面。

    而真正讓卡爾登毛骨悚然的是，他眼中的這道黑影每時每刻都展現(xiàn)著不同的模樣。

    或是一個佝僂的拄拐老者，或是一個身姿曼妙的少女，又或是持劍而立的武者，甚至還有模樣丑陋的多足異蟲。

    身為掌握了新時代魔法知識的人，卡爾登已經(jīng)習慣了各種奇怪，無法理解的事物，然而面對一個每一次眨眼便會呈現(xiàn)出不同姿態(tài)召喚物，并且他腦海中始終矗立著一道巍峨，似乎能將一切光遮蔽的陰影，卡爾登所能描述的只剩下……它看上去，像是個人。

    被迫欣賞著它的千變?nèi)f化，被迫在腦海中一次次與只有輪廓而不見面容的陰影對視，始終沒有感受到實質(zhì)性威脅的卡爾登感覺自己受到了愚弄。

    “歸根結(jié)底還是召喚物罷了，怨靈，粉碎它！”

    四周寂靜無聲。

    “怨靈，你的怨氣呢？”

    憤怒地喝令著，卡爾登轉(zhuǎn)過身，卻發(fā)現(xiàn)不知何時起，自己來到一片未知的區(qū)域。

    沒有怨靈，沒有煤球，沒有城邦的廢墟，這里只有灰蒙蒙的天穹，與望不到頭，死氣沉沉的荒原。

    荒原地平線的盡頭，那矗立在卡爾登腦海中的陰影躍入了現(xiàn)實，仍是遠方不起眼的一個輪廓。

    卡爾登這時冷靜了下來，它cao縱魔力緩慢向這處無垠空間唯一有辨識度的方向前行，然而那個黑影像是永遠與他鎖死了距離，無論他或快或慢，始終維持著原本的大小。

    沒有日月，沒有星辰，缺失參照物的卡爾登憋著一股氣連續(xù)追逐，不知過了多久，他望著遠方仍然存在的黑影，向著這處“幻覺”空間四處出擊。

    或是使用引以為傲的死靈魔法轟擊大地，或是釋放出體內(nèi)馴服的靈體向著天穹之上進擊，然而一切均是徒勞，這片世界沒有給他任何反饋，魔法釋放便像是被虛無吞噬，掀不起一絲漣漪。

    “別惹人發(fā)笑了，曲曲一個幻覺就想讓我崩潰嗎？”

    “你的主人軀體內(nèi)的魔力是有極限的，我倒要看看你能將這個幻境維持多久。”

    “另外……”卡爾登吐槽，“你這個幻覺甚至沒有饑餓感，真是拙劣至極！”

    說著，卡爾登不再掙扎，席地而坐，將一切心神投入到了死靈魔法的推衍之中。

    詭異的，矗立于他腦海中的陰影沒有再一次侵入。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在這沒有任何參照物的世界中，卡爾登強忍著寂寞與虛無的心，一遍一遍告誡自己這里是幻覺。

    考慮到這里是幻覺，而它的cao作很可能也能影響到現(xiàn)實，他甚至還刻畫了通訊法陣，一遍一遍向著外界輸送著信息。

    卡爾登的皮膚開始出現(xiàn)皺紋，不經(jīng)意的撫摸臉頰，那明顯的褶皺令他心不再平靜。

    “你騙不到我，你的主人我都能殺死，何況你?！?/br>
    “就算你蒙蔽了我的感知，將衰老賜給我，那也是暫時的?！笨柕堑膱皂g超乎常人，“你只是玩了模糊時間流逝的小把戲罷了?！?/br>
    在這近乎虛無的世界中，卡爾登畫下一個個法陣，他不再能中氣十足的說話，曾是青年人活力四射的他此刻形如枯槁，松鼠人標志性毛茸茸的大尾巴此刻已經(jīng)萎縮，只剩下一條軟趴趴的“辮子”，上面的毛發(fā)不知去向。

    卡爾登的心跳越來越微弱，逐漸微不可聞，生命的盡頭他仍在向遠方的黑影挪動，他堅信這里的一切均是幻覺。

    腳下踉蹌，虛弱到了極致的卡爾登絆了一跤，頭砸在一塊本不該出現(xiàn)在這片荒原上的石頭，一時間鮮血四濺，劇痛讓他像是蝦米般蜷縮著身子，生命流逝的冰冷讓他哆嗦不止。

    卡爾登眼前的視線開始定格，他甚至沒來得及思考死亡是否便會終結(jié)這一切幻覺，便徹底失去了意識。

    ……